4、嚼着屎一样的东西还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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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着屎一样的东西还说好
放高利贷的那伙人再没来找过纪家麻烦，何红豆清楚是伟哥在其中斡旋。她原先印象里的伟哥就是个光头强形象，是误人子弟的不良中年人，经此一役，刻板印象削减了许多。渐渐她能和游戏厅里伟哥手下们多说几句话，放下架子后，原先那些印象里的妖魔鬼怪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发现那些不良少年们也有自己小小的快乐与伤怀，板起脸来吓人，私底下也不过是嬉嬉闹闹的孩子们。时常他们利用职务之便比赛谁能最快时间打出拳皇大满贯，何红豆每每赢了都能获得全游戏厅的顶礼膜拜。
那天晚上何红豆只顾着傻兮兮哭，没来得及向伟哥道谢。伟哥帮助自己良多，她就一游戏币的小妹，当真无以为报。
她一面尽忠职守地履行职责，一面焦灼等待伟哥的到来。等了差不多一周，伟哥才姗姗来迟，他只是来视察游戏厅的运营情况，丝毫未提及她该如何报答。何红豆面无表情与小学生讨价还价时，伟哥就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本书看。
何红豆间歇歪着脖子看书名，既慑于伟哥威严不敢唐突，又好奇一个类似□□大哥的人物到底喜欢看什么书。
比如说《陈博士养生十八招》，专门教你茄子的七十二种烹调方法。
又或者《意大利□□风云录》，讲述教父如何建立起自己庞大地下帝国。
更再者《周相师带你看风水》，一分钟学会挑风水宝地为死后找个安乐窝
觑到书皮的那一刻，何红豆使劲揉起狗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伟哥发现她小动作，很长辈样慈祥一笑，“小姑娘看得懂不？”
他估量中何红豆是看不懂的。
确定自己狗眼没坏后，何红豆眼见伟哥整个人都高大了一番，似乎光头强的脑袋上冒出了青青绿草。啊呸，什么乱比喻，
“伟哥你学究啊！芝大教授的社会学名著，还是英文原版！”何红豆捂着嘴惊叫起来，上辈子她最喜欢的一个教授，曾经远渡重洋只为听他一场讲座。这时候比那阵倒退了十多二十年，那位教授还未出名，就是高校恐怕也没有引进这本著作。
然而这本书居然出现在了一个专门误人子弟的游戏厅老板手上。
“伟哥，老实说，你是世外高人对吧？”何红豆想象里，伟哥光头小胡子，一蓑风衣紧。潇潇瑟瑟间，武能一刀秒一人，文能起笔写论文。
伟哥三角眼闪光，他指着书皮，“你……你懂英文？还读得懂这类书籍？”
“嗯！”何红豆英雄识英雄。
伟哥一拍大腿，“那你说你要辍学养家？”
“对啊！”何红豆不明所以，老实点头。
伟哥突然痛心疾首，猛地一板砖敲何红豆脑袋，“搁老子作孽哦，老子以为你是读不下去了才辍学，没想到聪明成这样。”
何红豆连忙捂住脑袋，这哥们打头不看脸，掌掌致命，“伟哥，您轻点轻点。咱弟弟比咱还要聪慧得多，既然只得一个机会，我就让给他呗。”
眼见何红豆嘻嘻笑笑不当回事，伟哥一口气提不上来，剁脚出去抽烟去了。下班后伟哥带何红豆去了他家，只见一个大仓库里十来个架子堆满了的书，床和沙发都淹没在了重重书堆里。
伟哥至今未婚，他说像他一样的人估计一辈子也没人要。他就爱书，书就是他的情人。何红豆想，伟哥要是不混□□，应当能当个大学教授。偏偏命运阴错阳差，他开了游戏厅，走上了教坏小学生的道路。很少有人知道伟哥的过去，一些人觉得他心狠手辣，一些人认为他一生痴狂。无论如何，他精彩绝伦的生活与他其貌不扬的长相呈现出无比讽刺的反差对比。
“你愿不愿意读书，我可以供你，当圆我自己的梦。”伟哥抚摸着那些书，回头问何红豆。
何红豆摇摇头拒绝了，她吃够了欠人恩情还不清的苦，此番她再不愿乘人恩义。“伟哥，你可不可以借我书，我拿给我弟弟读。”她咽下口水，一个一个句读上辈子熟悉的那些书名，含存着她上辈子的多少梦想。
伟哥八字胡翘起来，想了一会默然颔首。
很快地，澳热暑期过去，纪子焉也要开学了。伟哥把何红豆单独叫出去谈话，塞给她一笔钱，说是给她弟弟的学杂费。
何红豆拿着钱手热，想要推拒，又迫于现实不得不接受。她也在急这笔钱，一周五十块够两个孩子紧巴巴地过日子了，但要供纪子焉读书到底还是差一笔。
“伟哥，你别这样，我还不起的。”她接过钱都是抖的，无功不受禄，伟哥于她的恩就是把她卖了也还不起。
“就当我积德吧。”小个子男人消立晦暗处，他的世界都在地下，常年见不到光，但不代表他不想去接受阳光。
伟哥向何红豆发出邀请，他最近正在筹办一家网吧，“电脑已在国外很多家庭普及，国内尚属稀有品。一台街机只能安装一个游戏，电脑的选择量大，以后会作为主要游戏平台，未来必火。小姑娘，要不要来帮我看网吧？”
那语气就跟“丫头，要不要跟我学做菜一样。”，伟哥难得露出小学生一般憧憬万分的表情，只可惜五短身材的伟哥在颜值上就完全被电视上的郭晓冬大叔碾压了。何红豆暗地捏了下额头，这个男人一辈子都注定都在祸害小学生，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走在时代前列，担任起第一代网管。
果然这辈子不是在被熊孩子虐就是在虐熊孩子的路上吗？
她可不想和小熊孩纠缠不清，这比一天连读十本琼瑶奶奶的大作还要伤肝。
何红豆勉为其难跟随前面引路的伟哥来到一条街开外的某大楼地下室二楼参观。伟哥一提起自己的网吧大计尤为兴奋，他个子小，一高兴起来脚尖踮着地走，后面的人看到了恨不得往他那秃头上加一对兔耳朵。
怪不得伟哥平素严肃得紧，这人兴头一起果然有伤大哥风度。
伟哥领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知己小友，吧啦吧啦讲个不停，正在装修的网吧会如何设计，购置多少台电脑，引进哪些游戏，该怎么做宣传等等。这些计划在当时已然很先进，对于何红豆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年代的网吧还停留在铁门铁窗黝黑小作坊，龟缩在消防安全完全不过关的居民楼里，烟雾缭绕藏污纳垢，被家长们看作牛鬼蛇神大本营。
”伟哥……“何红豆不识趣地打断小个子男人对未来信心满满的规划，“这铁门铁窗比游戏厅还要不通风，整个网吧就一个出口，消防措施真的很缺乏。咱们接待的客人抽烟喝酒的都多，万一燃起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得不说何红豆上辈子被惯得太厉害，莫说鞠躬哈腰伏低做小，连基本的阿谀追捧都欠奉。她扳着手指老老实实给伟哥提意见，什么找正规团队测定安全系数啊，什么建立完善消防设施啊，什么多加几个快速通道啊，什么设立豪华卡座办无烟区啊等等……
听得伟哥满脸黑线，一时没了言语。
“伟……伟哥……你看我说得对不对？”何红豆一脸无辜问。
伟哥不忍心再看她，他混□□又不开慈善组织，归根结底还不是开黑店挣快钱。正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伟哥很快打消了让何红豆帮他看网吧的打算。
没过多久伟哥替何红豆另找了份工作，在一家汤锅店做帮工，每月有三百块。名义上是顾及到游戏厅太日夜颠倒不方便她照顾弟弟，事实上伟哥真有点怕了何红豆，这姑娘中枢神经打了几个大大的中国结，拗不过弯儿来，冷不防根正苗红一下，把他们全卖了怎么办。身为□□大哥的伟哥辗转反侧了几晚上，决定不能留下这只害群之马。就跟清朝重满轻汉一样，江湖混混也要在意血统的纯正性。
当然，傻乎乎的何红豆对这一切还不甚了解，一点没发现她已被伟哥驱逐这一真相，一心对他感激涕零。傻人有傻福，她确实遇到了一个“好人”，纵使伟哥怀疑她不放心她，也会为她铺好下一步的路。有时候坏心人难得发一下善心，总是彻彻底底又春风化雨。
后来何红豆自伟哥那里借过几次书，有意无意也体会到了伟哥的冷淡。伟哥有恩于她，她只得灰溜溜地任其疏远自己。
伟哥的黑网吧走在时代前沿，网瘾少年泛滥成灾的那几年着着实实赚了个钵满盆满。一时间黑网吧遍地开花，其中三分之二属于伟哥旗下产业。好日子也没过几年，后来伟哥的黑网吧发生了轰动全国的特大火灾，当年何红豆提出的安全隐患一一应验，百来名无辜少年葬身火海。伟哥祸害来这么多年国家的花朵，终于在生命的最后干了一票大的。是的，这个一生未婚的小个子中年男人也死于那场火灾。他死后s市有无数痛失爱子的家长把其相片挂在香灰台上每日诅咒痛骂。无数媒体都把这个男人描绘成人间恶魔的形象，一时间世间所有恶毒的矛戳得他永不安息。何红豆坐在清晨六点半的公交车上看到这条新闻的重播，一块面包半天咽不下去，哽在了咽喉，甜蜜的贻糖化为苦涩的感叹。人人都把这个男人千般唾弃万般痛恨，可她还是忘不了莲花街去地下一层的小小游戏厅，是她最初的容身之地。
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最初，纪子焉四年级开学的第一天，早晨稀薄的微光洒在筒子楼的窗户上，小男孩叠好被子走出门。
那个被称为姐姐的人捏着围裙局促地站在客厅，案上摆了一盘通体乌黑油光可鉴的食物。他端详起这盘外星黑科技，狭长眼里泛出意味不明的光彩。
伟哥说为了何红豆好，换了工作以后方便照顾纪子焉，她信以为真。何红豆本身也思索着帮纪子焉承担一部分家务，毕竟当同龄人都在舔雪娃娃，玩变形金刚，看动画片，稍不如意就大吵大闹的时候，纪子焉懂事得让人心酸。他每日扫地做饭，管理好每一笔家庭经费，甚至悄悄出门收集旧瓶子换钱补贴家用。
每次见到快满十岁的纪子焉发育还不如七岁小孩，何红豆就内心愧疚。如果按照剧情，那时把他扔了，他早就碰见叶家大小姐过上了好日子，哪里还会跟着她吃苦。
何红豆把周薪基本都交给了纪子焉打理，自己还是从牙缝里省出了些钱。放上辈子，红豆大小姐不会屑于这点小虾米，或许是一朝受了穷吃了苦，大小姐竟沾染遍了穷鬼应有的一切气息。她高高兴兴逛菜市买了一箩筐鸡蛋，中间被人以次充好，坑了差价等等不需赘述。可她就是高兴，谁都不能理解大小姐第一次活得像汲汲营生的蚂蚁，得到微小充实满足感后的心情。她兴奋得只睡了四个半小时，启明星还未亮起便悉悉簌簌爬下床打蛋。
用时一个半小时，用量十二个鸡蛋，一块硬度堪比铁块，颜色极似煤炭的重装黑科技煎蛋终于出炉了。何红豆眨巴眨巴眼睛，小心脏都要跳出来。把盘子推过去，又下意识遮掩了一下手指被烫出的几个大水泡，口中得意，“阿焉，以后做饭的事我来就好。小孩子读书是要务。你尝尝我手艺。”
她听到纪子焉喉头哽了一声，对于黑科技的惧怕显而易见。
然而男主就是男主，小小困难都不能克服，勇士如何能打败大魔王。只见孩子稍一停顿，捻起筷子，咬了一口咀嚼起来。
“怎样？”何红豆忐忑。
“还好。”回答的人面色平静。
除了平田真悲剧平男的女朋友叶子，没人会嚼着屎一样的东西还会说好。何红豆安心不少，遂抢过筷子，寻了没咬过的地方一口啃下去。
舌苔一阵酥麻，一种比吃～屎～更恶心的感觉萦绕口腔。胃酸翻过，她捂嘴躲进狠狠吐起来。
纪子焉岿然不动，他重新竖好筷子，趁少女不在，沿着少女啃食过的痕迹下嘴。
少女吐完见这一幕忙跑来打他手，“不要吃，呕……”
这味道不止有毒那么简单……
“还好。”纪子焉在某人吃翔的逼视下慢条斯理吞咽入腹，事毕擦干净嘴，“这炸面包糊是糊了点…… ”
何红豆用盯神经病的眼神盯着他，“这是煎蛋。”
她抢白道。
“……”
轮到纪子焉一溜烟滚去厨房了。
何红豆皮笑肉不笑抱臂看笑话，小孩子年纪虽小气度已成，还未见过他失态的一天。结果他没如她所愿进盥洗槽吐个底朝天，而是头抵着垃圾桶翻找着什么。
垃圾桶里塞满了她一个早晨做失败的鸡蛋壳，男孩素手一个又一个捡出那些鸡蛋壳。在她疑惑眼神下取了搪瓷碗，小心翼翼倒出鸡蛋壳里残余的蛋清蛋黄，盛到碗里。他一点点积累，竟从废壳里积下半碗蛋汁儿，稍后他开火把搜刮来的蛋汁重新煎了一次。
蛋清与蛋黄混合在一起煎煮，锅铲翻覆间噼里啪啦声响不停。
金黄色泽，滋味喷香。
于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体现了出来，何红豆抹眼泪，天要灭我，如之奈何。
“十个蛋。”男孩背过她，将煎蛋铲出来。
“不，十二个。”
铲子几不可闻颤抖一下，男孩猛地回头，携急风骤雨而来，刹那间何红豆已被逼至粉墙角，“何红豆，你特么煎个蛋用了十个鸡蛋？”
“咳咳，十二个。”偏执狂矫正道，她瞥了一眼肩膀离粉墙的位置，深怕抵着墙。房子老旧，墙粉脱落，一沾上难以清洗。
偏男孩没意识，狭长眼气得发红，仰头摁住她肩膀，死死将她抵到墙根上。如果他是霸道总裁，这一壁咚堪称完美，无奈他身高只有一米四。
“你脑门长得像核桃，不代表你真要当颗核桃被门夹。上学时候老师教的勤俭节约被你丢到天～安～门去了？咱们家哪有钱容得你这般糟蹋啊。”男孩声声质问，“交出来！”
“交出什么来……？”眼前又黄又瘦的小男孩此时就跟被剪了毛的小绵羊似的。凶巴巴一副表情，由于个子太矮了，做出来不显凶悍，反倒软绵可欺得紧。何红豆看他倒看出了萌感，丝毫不觉得这孩子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话没落音，小孩子一只手欺了上来，蛮横搜她口袋，一手开始摸她裤腰带。她反应过来已来不及了，私存的二十块私房钱落入了小东西魔爪。
“不准偷攒零花钱，以后要买什么先给我打报告。”纪子焉扬扬手中大钞，很不要脸揣进怀里。
何红豆欲抢，奈何死孩子太过灵活，另一方面她对熊孩子的触碰还带有反感情绪，眼睁睁看自己攒下的零花钱打水漂。
“独～裁～法西斯！”她直跺脚，心头委屈。她好歹原意是好的，想给他补身体。
“鸡蛋牛肉之类能不吃就不吃，这类食物量少价高，不划算。”男孩不理她，继续言语。
何红豆捏额角，到底还是小孩子，他压根就不明白高蛋白食物对他身体的益处在哪里，一味的省钱罢了。
“纪子焉，不是能不吃就不吃，是你必须吃。你在发育，在长身体，不能一辈子当小矮子，难道你想长大以后做武大郎？”她语重心长拍打小纪肩膀，小孩子不懂事，大人要教。
最后闷了闷，憋出那句至理名言，“做人呐，要有大局观。”嗯，大菊观。
小纪不领情，挥开她爪子，“要你管，武大郎就武大郎，早点出来卖烧饼还能多挣几个钱。”
他冷冷咬牙，侧过头，脸盖在阴影里。柔软的蚌肉被最重要的人窥见，如小针细细密密的扎刺，疼痛不已却不见血。
何红豆脑筋痛，还是不能与小东西正常沟通。果然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再懂事只要年龄没到就能熊给你看，她肚子里喋喋。
僵持了一回，何红豆探眼时钟，快到汤锅店招工时间点了，便自顾自收拾了起来。
”算了不管你了，爱咋咋地。你想卖烧饼我成全你，没出息的家伙。”零花钱要不回来心里有气，临走时她孩子气地口不择言，末了一摔门走了。
纪子焉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放了下去。他跟平常一样，肚子里有千万句话想对她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何红豆在儿童教育方面注定是失败的，从头到尾她只注意到他身体上的幼小，却并未发现他如成年人般刻骨的自尊。
其实一开始他想说，’红豆，我教你煎鸡蛋吧。’抑或是’尝尝我煎的味道，你才是需要好好补身体的那个人。“
他想对她笑，想说好多好多讨巧的好话，想讨她喜欢，想与她分担困苦。
到头来一个都没办到。
小男孩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窄小屋子里，墙体斑驳，他蹲下来，捧着搪瓷碗狼吞虎咽自己做的煎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嚼着屎一样的东西还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