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林晓艾

1、陈晨篇

　　一.]
　　我叫陈晨，高中生。单亲，从小和妈妈住在一起。但我很少和妈妈呆在一起。我们之间的感情很淡。经常，我都是一个人。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一大清早，门外的吵声就把我从睡梦中吵醒了。我在心里埋怨着，哪个缺德的，大清早就弄的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出于好奇心，我开打房门，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楼道里，一些工人的身影上上下下，忙碌着。我十分迷惘地看着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好啊，我是新搬来的。我叫叶眀。请多多关照。”耳边，飘来令人清爽得声音。虽然我知道，用清爽来形容声音不怎么恰当，可我当时就是这个感觉，一听到那声音，我顿时清新多了。
　　我慢慢抬起头来，一个十分干净的男孩站在离我不远处。白色衬衫，亚麻色休闲裤，白色板鞋。头发松软的搭在额上。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干净的男孩。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对方也正微笑得看着我。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连忙说道：“好啊。”可当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现在的形象是多么的衰。光着脚丫子，身上还套着睡衣，头发蓬乱的散着。我突然红了脸，在这么一个帅哥面前出丑，真是把面子给丢尽了。我来不及多想，匆匆关上房门。来到洗手间，匆匆洗漱起来。一切准备完毕后，我看了看时钟，发现时间还早，便出门淘CD去了。
　　自从我遇见叶眀后，我终于知道，世上居然有如此喜爱音乐的人，如此疯狂的热爱着。虽然我也十分爱听音乐，可和他比较起来，就算不上什么。
　　时常，在宁静的白天，我都能听到从叶明房间里飘出来的音乐声，是让人亢奋的摇滚。当初我知道叶明爱听摇滚时，大吃一惊，心想，这么斯文的男生居然喜欢摇滚，真是不可思议。叶明就笑了笑，对我说，不要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叶明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熬夜。而陪伴他的，全是他钟爱的摇滚。常常，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天花板的颤动，我知道一定是叶明在跳舞了。他喜欢在深夜，随着摇滚的曲调，跳起舞来，而且是很帅的街舞。我看过叶明跳舞，他那专注的神情深深印在了我的眼里。他总是忘情的跳着，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白天，忘记黑夜。
　　叶明曾跟我说过，说音乐就是他的所有。我就笑了笑，也故作深沉，音乐也是我的最爱。他听了后，就摸着我的头，丫头，你还小，还不能明白我对音乐的情感。等你长大后你就明白了。那时，我就急切的盼望快快长大。
　　等到后来我长大后，我终于明白了叶明说那句话的含义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可以说，是叶明完完全全影响了我。我去找叶明的时候，把门几乎敲破了都没人来开门。我便从窗户翻了进去。我看见叶明安静的坐在那，戴着耳机。虽然隔了一些距离，可我还是能隐约听到从耳机里飘出来的摇滚音乐。我轻轻走过去，摘掉他的耳机，他半眯着眼，转过头来，看到我了，笑了笑，原来是你啊。说完这句，我又把耳机给他戴上，坐在一旁，看着他静静的听音乐。
　　然后，我就回家，戴上耳机，把声音开到最大声，我很想知道，这个音乐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么着迷。金属摇滚的声音穿过耳机传到我的耳朵。我的耳膜强烈得震动着，脑子里一阵眩晕，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从这以后，我也开始习惯了戴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记得有一次自习课的时候，我戴着耳机，做着老师布置的作业，耳朵里震耳欲聋，什么也听不到。直到老师走到我的身边，取下耳机，我才知道，老师刚才都叫我几声了。这下，我没有在课堂上听音乐了。因为，叶明对我说，丫头，上课一定要认真，别听音乐。然后，我就把耳机放在了家里。只有在家里，我才能忘乎所以的戴上耳机，沉浸在那个世界里。
　　正是因为叶明，我也疯狂的爱上了音乐，爱上了摇滚。时常，我们半夜去酒吧，去感受自己的音乐世界。
　　后来，我们认识了几个同样也爱音乐的人，组建了一个乐队，开始了我们的音乐梦想。
　　二]
　　“晨，今晚我们的表演，记得来看。”书里，夹着一张白色的字条，上面的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干净。
　　放了学，我收拾好书包，向着叶明他们表演的酒吧走去。看得出来，叶明很高兴。能够表演，是每个音乐人的梦想。看着叶明离他的梦想越来越近，我都为他高兴。可是，我也逐渐感觉到，我和他的距离，正在逐渐拉开。
　　你离开的那天
　　天空下起了雨
　　带走了我的思念
　　连绵的雨缠成线
　　模糊了我的视线
　　看着你离开的背影
　　我的泪不禁断了线
　　……
　　灯光下，叶明忧郁的唱着歌，他那极具磁性的声音，让我忍不住陶醉。叶明，你真的做到了。你可以的。
　　台上，当表演完的时候，叶明对着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和刚才深情的模样判若两人。我不禁有点怀疑，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叶明？
　　“晨，怎么样啊？不错吧。“叶明一下台就来找我。
　　我看着他，笑了笑：“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还有一手。恭喜哦，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叶明听着我这样夸他，笑得更加灿烂了：“晨，听到你这样说我好高兴。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乐队？”
　　我摆摆手，道：“得了吧，就我，还进乐队，肯定拖死你们的后腿。”
　　这时，走过来了一个人，也是乐队里的。他看着我，十分高兴：“你就是晨吧，常听叶明提起你呢。交个朋友行不？我叫顾思。”
　　“好啊。”他说叶明经常提起我，是么？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居然有小小的满足。
　　此后，叶明他们的乐队越来越红，表演也越来越多。我常常都会去光顾那家酒吧，和调酒师都混熟了。
　　每次一去酒吧，刚坐下，帅帅的调酒师就会说：“晨，又来啦。”一边说着，一边给我一杯果汁。我便毫不客气的接过果汁，喝了起来。
　　这天，酒吧里突然多了一个女孩，很漂亮的女孩子。长头发，大眼睛，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给人的感觉就像叶明一样干净。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像叶明一样干净？不过，说实话，他们真的好干净。表演时，我一直看着她，她直直的看着台上的叶明。可能是叶明的歌迷吧。我想。
　　表演后，叶明照例来找我，可今天他说的话却不同了：“晨，我给你介绍个人。”他刚说完，那个干净的女孩就走了过来。“他是我女朋友了，叫芸。是你未来的嫂子了。”听着这句话，我感觉我身体的某个东西突然碎了。原来，叶明从始至终都把我当成他的妹妹。原来，他从未喜欢过我。原来，他早已有喜欢的人。
　　看着芸，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好。我是晨。”她看着我，微微笑着：“你好。”她的声音是十分难得一见的那种，天籁之音。听着她的声音，我彻底绝望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孩，难怪叶明会喜欢。比我不知道好了几千倍。我性格既不像她那么文静，看着给人干净的感觉，声音也不像她那么好听。我就这样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这天过后，我时常在酒吧里都可以遇见芸，有时候，她甚至也登台演唱，唱的都是一些令人伤感的歌曲。我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优秀，配的上我的叶明。我的。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他不是我的谁，不是吗？
　　演唱后，常常都是顾思送我回家。顾思也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对周围的人都很好。我也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可是，顾思，对不起，我心里已经有了叶明了。
　　三]
　　高二的时候，叶明突然说要走了，去另一个城市发展他们的音乐梦想。
　　离开的前一晚，我敲响了叶明的门。他居然开了门。我看着他，眼泪不禁流了下来。叶明轻轻擦拭着我的眼泪，说：“晨，别哭。乖。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哭。没事的，我们走了之后，我会经常与你联系的。我会想你的。”然后，他上前抱紧了我。我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他打开音响，放着我们同样热爱的摇滚。我就静静的坐在那，心里就像大海一样波涛汹涌。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听音乐。
　　天蒙蒙亮时，叶明关掉音乐，提着东西，一堆又一堆的CD，离开了我的视线。我感觉，他好像就这样离开了我，永远也不回来了。
　　过后，我依然习惯性的去那家酒吧，只是，台上，少了一个令我牵挂的人。
　　顾思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顾思看着我，二话不说，就把我抱起来，往外走。
　　趴在顾思的背上，我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叶明的名字。叶明，你为什么要走啊？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到了最后，我哭了起来。顾思把我放了下来，看着我，一脸严肃：“晨，叶明走了，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的。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晨，我喜欢你……”
　　到了最后，我已经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就那样，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梦里，我看见了叶明，他依然戴着耳机，隔了老远也能隐约听见里面飘出的摇滚音乐。我轻轻走过去，摘掉了他的耳机。他转过头，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突然，他一把抱住我，我抬头看他，但看到的却是顾思，不知什么时候他变成了顾思。顾思，真的对不起。我在心里默念道。
　　叶明常常给我寄CD来，全是摇滚，我和他都钟爱的摇滚。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听着叶明给的CD，把音量开到最大，直到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叶明，我以为，你走后，我可以慢慢忘记你。可是，我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可笑。听着你给我的CD，我的脑海里全是你，你听歌时的安静，你跳舞时的专注，你调皮时的可爱……你在我心里的影子，一天比一天清晰起来，挥之不去。
　　有时候，叶明会给我打来电话，听着他干净的声音，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叶明在电话那头说，晨，我马上就要录制歌曲了，到时候，我给你寄一张来。电话那头，他十分兴奋，电话这头，我不住悲伤。叶明，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你吗?
　　一天清早，我刚打开门，便收到了叶明寄给我的CD，他的CD。封面上，叶明干净的站着，连笑容都是那么干净。白色衬衫，亚麻色休闲裤，白色板鞋。看着他这身装扮，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这样穿着的。叶明呵，你还是那么的干净，干净的让我心疼。
　　然后，我转身回到房间，把CD放进CD机中，音量开到最大。里面传来我十分熟悉的干净的声音。听他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歌。最后，我在他的歌声中沉沉睡去。梦中，我又看到了叶明，看见他站在台上，唱着歌。突然发现，我与叶明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顾思总是陪在我身边，保护我，安慰我，鼓励我。这让我更加内疚了，我真的对不起顾思。顾思，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好好对你。可是，对不起，我心里已经有叶明了。再也装不下了。
　　叶明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睡得正熟。我把电话拿到耳边，轻轻哼了一声，表示我正在接电话。电话那头，叶明的声音听起来是嘶哑的，嘶哑的让我疼痛。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忙问他怎么了。原来，他和唱片公司发生了点争执，唱片公司决定不再他身上花费了。而正是这个时候，他一直深爱着的芸却和他吵架，突然离开了他。
　　我在电话这头手忙脚乱，连连安慰着他。我突然决定，我要去看看他。我告诉他这个决定时，他没吭声。我说，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你来接我。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然后，我急忙收拾起来，买好车票。突然，我想到了顾思。我这样不辞而别，会不会伤害了顾思？顾思真的是个好男孩。可是我现在无法想那么多了，对我来说，叶明是最重要的。
　　我赶到车站，登上车，离开了这座城市。在车上，我睡着了。我梦到了顾思，梦到他在对我灿烂的笑。然后我不停地说着对不起。醒来时，我才发现，我的双颊已经被泪水打湿。我提着行李，下了车。眼前是川流不息的人流，我在这千千万万的人中，寻找着那让我牵挂的身影。我一眼便看到了叶明，我向着他走去，他似乎也看到了我，示意我向他走去。他变得憔悴了，变得瘦了。头发蓬乱的散着，脸上已没有当初的那种容光焕发，反而给人一种病怏怏的感觉。看着他这样，我的心，十分疼。我刚走到他面前，他便紧紧抱住了我，他说，晨，我好想你。晨，我好痛苦。晨，我好难受。我抱住他，安慰着，没事了，叶明。晨在这里呢。晨会陪着你的。
　　然后，我跟着他到了他的住所，房间里十分出乎我的意料。各种CD凌乱得推在地上。看来，他受到的打击确实不小。我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便开始整理他的房间。看着那些CD，我不禁流下泪来，那是我和叶明同样钟爱的摇滚音乐。那是我们的梦想。叶明，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得比别人好。
　　叶明在我的安慰下，渐渐恢复了，又变回了以前的干净。看着干净的他，我不由得笑了笑，这才是我爱的叶明，干净的叶明。
　　叶明仿佛注意到了我的举动，轻轻敲了一下头，说，笑什么了，傻丫头，难不成是有喜欢的人了？我抿着嘴，不说话。叶明笑了起来，快告诉哥哥，是不是顾思啊？听到他这话，我原本开心的心瞬间跌入冰谷。原来，他还是把我当作他的妹妹。原来，我还是不能走进他的世界，无论我怎么做。原来，对于他来说，我始终是个过客。
　　很多个夜晚，我都在眼泪的冲刷中醒过来。看着旁边睡得安稳的叶明，我心满意足。睡梦中的叶明抽动了嘴角，念着芸的名字。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垮掉了。叶明不停地重复念着芸。我的眼泪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叶明，看来，我还是无法走进你的世界。突然，我发现，我开始无比想念一个叫做顾思的男孩，那个总会保护我，关心我，爱护我的男孩。顾思的影子在我眼前逐渐清晰起来。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幼稚，居然伤害了这么一个好男孩。我开始决定，等我帮叶明找到芸后，就回去找顾思，告诉他，我想他。
　　找一个人并不是很容易的事，芸走时，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我和叶明一筹莫展。这就好比大海捞针。我哭笑不得。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无意中走进一间酒吧，台上是一个女子在唱歌。那女子的声音犹如天籁。我觉得有几分耳熟，便向台上望了几眼，然后，我就无法转移开我的视线了。那个在台上歌唱的女子，正是我和叶明费劲千辛万苦要找的芸。
　　等她演唱结束后，我急忙跑去后台堵她的路。芸看着我的动作，皱了一下眉，说：“小姐，对不起，你挡着我的路了。”
　　我笑了笑：“芸，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听了这话，十分惊讶得看着我，过了良久，才开口：“你是晨。”
　　“记忆不差啊。”我继续笑着，“你知道叶明有多难过吗？你深深得伤害了他的心。”
　　听到这里，芸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他当时那么凶的骂着我……我突然感到好害怕……害怕他就这样抛弃了我……然后，我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我舒了口气：“不会的。你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不要你呢？跟我回去吧。叶明正满世界找你呢。他都快发疯了。”
　　然后，我领着芸回到了叶明的家。不用想也知道，叶明当时的激动与兴奋。看着他们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个时刻，我应该回避一下，给他们单独的时间。突然，我想到了顾思。然后，我急忙收拾好东西，赶到车站。坐在车上，我开心得想着，顾思，晨就要回来了。你马上就要见到晨了。你不会再躲着你了。想到这里，我甜蜜得睡着了。
　　到家后，我赶到从未有过的安心。看来，还是家里好。CD依然整齐的堆放着，只是，上面已经有了一层灰。看来，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我放下行李，开始收拾起来。看着那些CD，我想到了叶明。我把CD整齐的放在纸箱里。叶明，就让你从我世界消失吧。让这些CD沉寂起来吧。
　　一切弄好后，我出门，去以前顾思他们在的那家酒吧。
　　一到酒吧门口，我便看见了顾思，好久不见，他还是老样子。我笑了起来，准备大声叫喊着他的名字，给他一个惊喜。给就在这时，一个可爱的女孩出现在顾思身旁，她挽着顾思，又说又笑。我的笑容就这样僵硬了，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真是可笑啊，连顾思都不要我了。那还有谁要我？
　　顾思看着我，显得十分尴尬。我放轻松，问：“顾思，你还好吗？”
　　顾思动了动嘴角，说：“我很好。晨……”
　　“别解释了。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说完这句话，我便转身离开，留给他们一个十分潇洒的背影。
　　我十分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我完全被抛弃了。叶明有了芸。顾思也有了一个对他很好的女孩。而我呢？什么也没有。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不由自主得翻出刚被整理好的CD，放进CD机中，把音量开到了最大。真是可笑啊，明明刚刚还说让这些CD沉寂起来，可现在却又翻出来听。我想，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戴上耳机，听着属于我的音乐。
　　四]
　　我就这样一直不停的听着CD，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天亮。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戴上耳机，听着音乐，脑海中什么也没有了。望着窗外逐渐变黑的夜晚，我赶到一阵解脱。
　　我的世界，终于，天黑了。就让我在这黑暗中睡去吧。这样也好。
　　天，黑了。
　　我，睡了。
　　我的世界漆黑一片，我在这黑暗之中，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