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树叶哗啦啦》小鱼快跑

1、我的家

　　1．
　　端哥哥住在邻村，骑自行车要走二十分钟，姑妈是我的老师，端哥哥跟我一样大，但是姑妈却让他在三年级的时候留级了，说是他学习不好，趁早留级，免得将来越来越跟不上。
　　我学习也不好，跟我妈说也想留级，跟端哥哥在一起多好。我妈举起手里的火钳就给了我一下，说：“一个女娃家，学甚不好？学留级。女娃家念点书就可以了，成绩好坏无所谓。”
　　我跟爹说想留级，跟端哥哥在一个班，姑妈还能少操心。爹问我：“你娘咋说的？”我把娘的话重复了一遍，爹说：“你娘说得没错，你肯念书，我就供你。”
　　“要是我不想念了呢？”我仰着头盯住爹的眼睛问。
　　“娃啊，不念书你做甚去？”爹头也不抬，只管到处找烟。
　　“找我三大去！” 我骄傲地说。
　　“三大忙得很，哪有工夫管你的闲心？” 爹找到了烟，开始找打火机。
　　“再忙他也是我三大！”我撅起了嘴，挺直了背，好像三大就站在我背后似的。
　　“好，好，好，都找你三大，你爹我没用！”爹找到了打火机，开始抽烟。我从他面前晃了出门。
　　“婆，我想吃辣子鸡！”我冲着院子里面喊，跟爹说话的时候，我早就听见婆进大门的脚步声，然后她在鸡窝那里转悠了一会儿，传来鸡扑腾翅膀和挣扎的叫声。
　　“你个贪吃的懒鬼！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叫上你爹妈一起来吃。”婆拎着鸡走向厨房，从后颈窝都能看出她脸上的笑。
　　婆和我们分家了，虽然还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平时都是各做各的饭，各刷各的灶台。偶尔，婆叫我们过去吃，不过都是我主动要求的。婆不喜欢我妈。我妈也不喜欢婆。她们谁喜欢谁，不喜欢谁跟我没有多大关系，反正我可以两边都吃到好东西，他们都喜欢我。
　　晚饭时候，有我喜欢的辣子鸡，还有一锅鸡汤。我吃了两碗饭，正要起身添第三碗的时候，妈用筷子压住我的碗，不让我动。我扭着身子喊起来：“婆，你看呀，我娘不让我吃饭呢！”妈只好松了筷子，继续低头吃饭。
　　婆说：“莫管嫌，让娃吃去！吃完多跑跑就没事了。”我得了令箭似的去厨房添了饭，飞快地转回饭厅。
　　婆说：“二红，你看秀也这么大了，你是不是该考虑再要个娃？”
　　爹放下碗，说了声“我吃饱了”，就出门逛去了。
　　我边吃饭边拿眼睛从饭碗上面偷看婆和妈的脸色。我最喜欢看她们俩这样说话了，跟电视剧里面的镜头似的。
　　“你说呢？”婆见妈不吭声，夹了块肉放进妈的碗里。
　　“好。”妈憋了半天说了一个字。
　　婆用筷子敲着我的碗说：“娃，从今天起你少给你娘和你老子闲气生，明天起夜里在婆这里住，天天有好吃的！”
　　“好，好！真的能天天在婆这里住，吃好吃的？”我高兴得要蹦高了。婆给我夹了块肉，满脸笑意地说：“你这个娃真是个吃货，瓜得很！”
　　半夜，我被爹和娘的说话声吵醒了。娘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爹抱着腿坐在床沿唉声叹气。妈说：“我不想再生了，再不是男娃，你妈要逼死我啊！”爹说：“胡说呢，她怎么会逼死你？”妈说：“秀下面两个都是女娃，去年还送到山上哑巴家一个，你自己的孩子送出去，你心疼吧？”爹说：“以后还要回来，我自己的娃怎么会不心疼呢？”
　　娘用被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爹去搂娘的肩膀，低声说：“好了好了，二红，咱们就再试这一次，这次再生不了儿子，妈也就死心了！”
　　娘倒在爹的怀里，咬住爹的汗衫，使劲哭了起来。
　　我站在他们卧室门口偷看到这一幕，鼻子酸酸的，正要往自己卧室走，忽然觉得肚子里叽里咕噜响了一下，然后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似的，低头一看，血从大腿根淌了出来。
　　“娘，娘，我要死了！”我大声喊着奔向爹和娘的大床。
　　那一夜，我躺在娘怀里一直睡到天大亮。
　　那一年，我十一岁。
　　婆那句话说得真对，我真的就是个吃货，个子在全班甚至全年级最高，这个记录一直保持到初中。而且我体育特别好，长跑、跳高、篮球都是学校里数得着的。
　　婆常说我要是个男娃，省了她多少心，省了我娘和我老子多少心。我吐着舌头冲她做鬼脸，说：“婆，你不就是要我们于家有香火，要我娘给你生孙子吗？”
　　“谁说给你的？”婆被我说急眼，举笤帚疙瘩作势要打我，我四下逃跑。
　　“肯定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娘说给你的！”婆唠叨着。我早就一溜烟跑出院子，我要去找端哥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