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你自己尾巴不行吗》傲因

6、第六章

　　电光石火之间，刘十七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凭借本能纵身一跃，如同一道奶茶色的闪电一般，从鞋架上蹿了起来，转瞬便落在了开了一道缝的门口，又在小伙子的男主人抬头看它的瞬间，头也不回的调整了方向，向楼下飞奔而去。

　　作为一只猫，这大概是刘十七猫生以来移动的最快的一次了。

　　他的奔跑带起了呼呼的风，身上的毛在风中舒展着，让他几乎有一种自己已经飞起来了的错觉。

　　脑袋里除了小伙子刚才尖利的声音之外空无一物，在这样的奔跑中，大脑似乎也已经停止了转动。

　　几个拐弯之间，刘十七看见了正正好好被外面的人打开了的单元门，来不及感叹自己的运气，他听见楼上的门“砰”的关上又“哐”的打开，小伙子主人焦急的声音通过楼道传来，仿佛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这声音对刘十七来说就像有人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油门上，他立刻加足马力从单元门飞窜了出去，丝毫没有理会拎着一堆购物袋的邻居大姐那响彻小区的惊呼声。

　　奔进小区里，他本能的选择了第一时间蹿进绿化带。

　　小区的草坪早上刚刚浇过水，喷洒过水的青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一根根沾着水珠亭亭而立，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脚掌落在草坪上，有一点湿滑，有一点刺痒，刘十七不自觉的就笑了出来。

　　一边跑一边笑，跑了不多远他就有些气喘了。眼看着小区大门近在咫尺，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加快速度，蹿出草坪，从保安亭下“嗖”的跑出了小区。

　　出了小区大门，刘十七赶紧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停了下来，他很少运动，不对，别说运动了，他甚至很少活动。猛地跑这么快，体力严重透支，他站在角落喘了好一阵儿，大脑缺氧喉咙发痒的感觉才渐渐消失了。

　　刘十七鬼鬼祟祟的朝小区门口望着，脑袋里不断地回忆着他跑出来后，门响的时间点，估算着小伙子跑出来的可能性。

　　然而越回忆心越凉，小伙子的主人是个爱运动的男生，反应力和行动力都很强，几乎是刘十七刚蹿出来，他立刻就听见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不是第一时间追出来，而是关上门，说明主人是为了拦住小伙子的去路。

　　刘十七叹了口气，又往小区的方向望了一眼，舔了舔鼻子，垂下了头。

　　刚刚那种奔向自由的幸福感瞬间降低了许多，他垂头看着自己胸前在奔跑中被吹乱的毛发，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然而，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没有学会像小伙子一样舔毛，怎么舔，都感觉和小伙子舔的不是一个感觉。

　　刘十七懊丧的放弃了舔毛，抬头又看了一眼小区的方向，眼神中略有犹豫。

　　可惜他没机会犹豫太久，没一会儿他就看见小伙子男主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区门口，正拉着门口逗孩子的老太太一脸焦急的打听着什么。

　　刘十七咬了咬牙，仰起头看了看远处的公园雕塑，深吸了一口气，贴着墙角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如果小伙子逃出来的话，一定会去那里找他的，刘十七这么想着，万一他逃不出来……就按照原计划，过了发情期，自己再回家去找他。

　　况且，小伙子还这么小，又有点挑食，跑出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流浪的日子。自己先出来至少熟悉了环境，等小伙子来了，就可以少吃一点苦了。

　　刘十七一路胡思乱想着，脚下一刻不停的朝着公园的方向走。

　　然而看起来似乎很近的公园，走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人类的道路七拐八弯，刘十七走着走着才发现，脚下的路竟然并不是直通向公园的，需要拐很多弯过很多马路。

　　然而过马路对于从未出过门的刘十七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看不懂路灯，每一次过马路都像是一次历险，那些呼啸而过的车像是地狱驶来的夺命铁怪，横冲直撞又快又密。
　　刘十七小心翼翼心惊胆战，踮着脚竖着毛，连过了好几条马路，才终于找到了一点窍门——跟着过马路的人群一起走就安全多了。

　　可是跟着人群也有麻烦，那些人板着脸瞪着眼却不看脚下，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好像被狗追着似的走的飞快，小小的刘十七恨不能自己浑身上下长满了眼睛，才能躲过那些尖细的高跟鞋跟和坚硬的皮鞋底，饶是他一再小心，还是被踩了好几下。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又惊险的过了一条马路的刘十七，望着仿佛就在眼前，实际上还有不知道多远的公园雕塑，猫生头一回，有点儿想哭。

　　他垂着头缓缓地走到街角一家散发着浓郁奶香味儿的甜品店门口，在门边的木质小花盆边上蜷缩着卧了下去，舔了舔自己走了太多路磨的生疼，又被人类踩了几回有些肿胀的脚掌，刘十七深深的叹了口气。

　　可是一口气叹到一半，拐了个弯儿变成了一声连环带响儿的肚子叫。

　　饥肠辘辘口干舌燥疲惫不堪的刘十七，倚靠在小花盆上眯起了眼睛，忍住眼眶中涌起的淡淡潮意，试图用意念克制饥饿。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猫粮猫饼干小鱼干还有他最喜欢的原味酸奶……

　　就在刘十七跟自己的大脑天猫交战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细小的尖叫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他头顶喊着：“我的天呢！这里有一只土黄色的大猫！你们快跑啊我来断后！”

　　WTF？土黄色？大猫？

　　刘十七眯着的眼睛顿时睁开了。这是在说谁？说他吗？

　　“什么叫土黄色？这明明是奶茶色！”刘十七站了起来，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个小花盆。

　　“……妈呀！快跑啊！大猫活过来啦！”一只灰瘦灰瘦的小老鼠，脑袋上顶着半块饼干，浑身颤抖的如同筛糠，瞪着刘十七的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几乎就要从眼眶中夺眶而逃。

　　小老鼠的身后，几只仓皇逃窜的灰色背影伴随着一句颤抖的“七大大你顶住啊……我们会给你烧很多纸钱的……”，转眼就跳下花盆的另一边，消失不见了。

　　被称作“七大大”的小灰鼠，听了这一句，小小的眼眶中凝起一滴芝麻大小的泪珠，瘦的皮包骨的小腿抖了两抖，啪嗒跪在了花盆里，双手颤抖着将那半块饼干举过头顶递向刘十七，咧了咧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猫大爷！这是我刚从面包店里拿的饼干！还是热的呢！这家面包店用料特别足，加的是新鲜的牛奶和上好的椰蓉，特别香！您尝尝吧！肯定比我好吃多了……您看看我……我好多天没吃饭了，骨瘦如柴的……而且我……我好多天都没有洗澡了！”

　　刘十七听到这句，鼻尖动了动，脑袋往后退了一点。

　　小老鼠一看这句有效果，立马再接再厉：“我还住在下水道里！又脏又臭！还有寄生虫！吃了我，您肯定是要生病的！这块饼干虽然不大，好歹是干净的啊！”

　　刘十七抖了抖胡子，看着那半块饼干，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

　　小老鼠举着饼干，手都要抽筋了，然而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也只好强忍着。

　　见刘十七迟迟没有反应，小老鼠使劲儿挤了挤眼睛，眼角那芝麻大的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扑簌簌的滑落在他那张贼眉鼠眼的丑脸上，竟然也显出一些楚楚可怜的样子来，他声音哽咽的继续说：“猫大爷，我求求您了，您就放了我吧……我家里上有曾祖母，下有重孙子，一家老小全都要靠我养活啊，我要是没了，他们全都要饿死在下水道里啊。您要是放我这一回，下辈子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刘十七的胡子又抖了抖，觉得眼前这只小老鼠，比电视上那些人类演员有演技多了，哭的多么楚楚可怜啊，都不需要台本，这台词顺嘴就来，演技简直max。

　　不知道要是聒噪小伙子在的话，能不能说得过这只小灰鼠？

　　想到小伙子，刘十七的眼神暗了暗，对眼前的小灰鼠也失去了兴趣。

　　虽然想起小伙子跟他说过野生的猫是要捉老鼠吃的……可是，刘十七又看了一眼眼前这只灰扑扑脏兮兮干巴巴的小灰鼠，这玩意儿？能吃？好吃？怎么吃？

　　刘十七撇了撇嘴，表示对这种食物完全无法理解。更何况，这玩意儿他是个活的呢！怎么吃啊？也太残忍太血腥了。

　　但是肚子实在是很饿啊……

　　刘十七看了一眼小老鼠捧着的半块饼干，虽然只有半块，但是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的好。

　　刘十七想了想，终于张嘴凑上去，叼起了小老鼠手中捧着的饼干。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可是对于小老鼠来说简直就如同涅槃一般痛苦难熬——一只猫，张着嘴，朝他的头顶咬过来……小老鼠那一刻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好在那只猫只叼过饼干吃了，并没有连带着他一起吃掉。

　　他看着嚼着饼干的大猫，整个老鼠瘫软在花盆里，冷汗淅淅沥沥的顺着后背的毛发淌了下来，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整个老鼠都虚脱了。

　　刘十七没有他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太饿了，囫囵的吞掉了饼干，根本没体会到什么新鲜的牛奶和所谓上好的椰蓉，而且吃完以后，他觉得更饿了。

　　刘十七不满足的舔了一圈嘴边的毛，企图舔到一点饼干渣子，可惜半块饼干，一口就完了，根本连渣都不剩。

　　刘十七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皮，重新卧在了花盆边上。他还是很累，而且脚掌实在是太痛了，打算再休息一会儿，恢复一点儿体力再往公园走。

　　小老鼠瘫在花盆中，目瞪口呆的看着刘十七卧了下去，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等他缓过神儿来，才发现这位猫大爷已经卧倒了。

　　这是什么情况？饼干有毒？这不可能啊！在面包店他自己已经吃了半块了啊！

　　小老鼠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小黑眼珠愣住了。

　　还是说，这只猫真的放过他了？

　　就这么容易？一只猫！放过了一只老鼠？

　　他兴奋地转身就跑，但是太激动了，跑出第一步就一个趔趄摔倒在了花盆里，吃了一嘴的土。

　　趴在地上的瞬间，小老鼠猛地想起了他的大哥一大大的死。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小老鼠，头一回跟着大哥出去觅食就遇到了一只黑色的大猫，大哥让他先走，自己却没能跑掉。

　　小小的他躲在下水道的地漏里，眼睁睁看着那只大猫像玩儿玩具似的把大哥拨过来踢过去，时不时还把大哥叼起来在空中甩来甩去。

　　最后玩儿累了的黑猫把奄奄一息的大哥往旁边一丢，自己趴下休息，小老鼠眼见大哥挣扎着朝自己跑过来了，只差几步就能跳进地漏了，大黑猫却瞬间跳了起来，只两步就追了上去，朝着大哥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大哥就在小老鼠的眼前断了气……

　　小灰老鼠趴在花盆的泥土里，肩膀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眼泪一颗一颗的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进了泥土里。

　　恐惧，愤怒，还有对大哥深深的怀念与心痛交织在一起，他小小的身躯几乎已经无法承受这么多的情绪。

　　许久，他才从悲痛中挣扎过神儿来，胡乱的蹭了蹭脸上和着眼泪的泥土，小心翼翼的爬到花盆边缘，瞄了一眼眯着眼睛窝在那儿的大猫，清了清嗓子，颤声问：“猫大爷，您……您是真的放了我了吗？”

　　刘十七动了动耳朵，掀了一下眼皮儿，瞄了小老鼠一眼，有点儿不太耐烦，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类似“嗯”的音节，就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小老鼠大着胆子从花盆边探出了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十七，心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他咬了咬牙，从花盆上跳了下来，见刘十七连眼皮儿都没动下一下，又立刻嗖嗖的往前跑了老远，跑到最近的一个地漏边上，他转头看了看刘十七，刘十七还是窝着没动。

　　小老鼠终于松了一口气，激动的看着那只与众不同心地善良的大猫，喊了一嗓子：“猫大爷！我叫七大大！谢谢你放了我！以后有机会再见面，我一定给您找一大盒饼干吃！”

　　刘十七又掀了一下眼皮儿，看着已经跑远了只剩一个小灰点儿的小老鼠，动了动嘴，说：“我叫刘十七，我这是奶茶色！”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小老鼠愣了愣，跟脑袋极不相称的大耳朵抖了抖，高兴的原地蹦了一下，又喊了一句：“我记住啦！刘猫大爷！”

　　刘十七的耳朵缩了缩，不耐烦的转开了头，没再理他。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面包店门牌上的霓虹灯闪烁的暖黄色灯光照在刘十七身上，他奶茶色毛发在灯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泽，看起来既柔软又温暖。

　　名叫七大大的小老鼠，站在几步开外的下水道地漏边上，又看了一眼刘十七，转身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