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夫人》润儿

5、但曾相见便相知（二）

　　翌日，一行人由客栈转向皇宫进发。不远的路程，却让我感觉好漫长。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掌心不觉间已渗出了汗珠，寒冬冷冽的天气也未能让我的体温冷却下来，明显可以感觉到胸口一起一伏，由于紧张而泛红的脸颊或许能遮掩一下我失体的窘相吧？

　　下了轿，由公公带着我向宣德殿走去。我低着头，不敢直视，下意识地在周围众多的鞋子中寻找祁武的痕迹。他就在我旁边，这让我安心不少，一颗心却还是狂跳不已。史上的隋文帝，我所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他比杨广好色的程度逊一筹吧？这点微薄的历史知识不知道对我古代的生涯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啊？

　　“宣西梁公主萧玑进见！”听闻公公传诏，我趋步走进殿堂。仍是不敢抬头，我只低头跪福，四下的人也齐唰唰跪了一地。“臣萧玑拜见皇上！”我不知道这样喊自己对不对，毕竟我不是他杨坚的臣子啊，可我实在不懂这礼数，只怪提前没做好“功课”！祁武也不知要提点一下我！我好气地向边上瞟去，吓了一跳，他祁武可真大胆子，别人都双膝跪地，他却只用单膝！

　　“抬起头让朕看看！”好狂妄的口气。我都觉得自己像是“鸡”一样，嫖客说“抬起头让爷看看”，然后，我抬起头还得一脸带笑地，弄出一幅自己很情愿的表情。想想都恶心！突然有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迫于皇帝的威严，我努力装出平静地抬起头。我实在笑不出来，感觉自己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眼光对上杨广时，我发现他正聚着眉头，五官拧在一起，好像很生气。

　　“你多大？”杨广突兀地问。

　　“九岁。”我复又低下头回答，我发现我真的没有勇气抬起头。

　　“什么！九岁？！”杨广暴怒。“李春！谁写的奏折！”杨广猛地一拍桌子。“‘二九年华’！居然是一个九岁的女娃！！！”

　　看得出杨广愤怒到了极点。怎么？之前他不知道我是九岁吗？我就说嘛，怎么一个史上的明君会怒一个还未成年的九岁的女娃？！

　　“回皇上，是礼部尚书杨素！”一个太监见状忙跪下回话。

　　杨广不再言语。我不安地再微抬抬头，看见杨广强压着愤怒不发出来的表情。怎么？不打算追究了？室内满是压抑的味道，静悄悄的，没人敢在帝王发怒的时候还迎头而上的。

　　我继续低着头。反正裁决权不在我手上，我只有听命的份。窸窸窣窣我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还有人敢在这时候“运动”？低低的耳语声打破了刚维持的寂静。没多久，复又归于无声。要裁决了吗？心跳又快了起来。我多希望他对我说，你回国吧！可别忘了，我可是交换品啊！会有那么顺利吗？我祈祷着……

　　“萧玑，从今天起，你就住在德馨园。”温和的女声宣判了对我的裁决。果然，不肯放我走。好奇地扬起头，想看看这女人什么来头。秋色翘头鞋，往上是黄栌色泛着金光的衣袂，联珠纹服饰图案荡漾其中，布满了白色的联珠与黄色云头波形纹样显示出女人的华贵雍容。不觉间已泄漏了心底的秘密，眼中流露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被人发现。

　　“我是独孤皇后，孩子，我没有女儿，你留下给我做个伴吧！”皇后慢慢走来，拉扯着我的手，将我扶起来。我听命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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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到了皇宫里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吧？”我朝着屏风外的男人说道。言外之意，他可以不用每晚陪我了。他总是这样坐着睡觉不累吗？刚才我都注意到他快有黑眼圈了。总这么熬着怎么成啊？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些兴灾乐祸，谁让他自告奋勇来保护我？十几天下来，开始的得意渐渐转为现在的不舍了。有哪个女人可以狠心到对自己牵挂的人不闻不问的地步？我自问做不到。

　　“现在还不行。”祁武闭着眼睛回答。

　　“为什么？”我立刻反问。皇宫里能有什么危险啊！

　　“不要小看了皇宫，这里其实才是最黑暗的地方。勾心斗角，时刻都在进行着。稍一不留神，你就陷进去了，等到想出来时，怕是已不能自已了。”祁武仿佛在暗示着什么。我很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十五岁，怎么看事情比我都要深入透彻啊！

　　“那你总是这么睡着不累吗？”知道他是为我着想，我缓和了语气。

　　“你终于想起我了。”祁武毫不掩饰喜悦之情。“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跟我斗气呢！”睁开他大大的眼睛，神采飞扬。

　　“才没呢。不管你了。”我羞怯地转头面向墙。

　　翌日早，独孤皇后把我和杨广、杨勇都叫了去。是告诉他们收了我这个义女。两人似乎对我挺有好感的，都想送我回德馨园，不过，也都被祁武婉拒了。

　　“今晚我就睡你房间外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还在想着事呢，祁武连门都不带敲一声，吓了我一跳。

　　“哦。”我心不在焉地应答。“为什么啊？”等到反应过来，我慌忙发问。我可是都习惯了的啊？没有他陪着我心里不会觉得空落落的吗？

　　“你不是都不愿我在这打扰你嘛！”祁武回道。

　　这男人，真笨！难道就不明白女人说“不”就是“是”的道理吗？况且，我赶他直也是因为心疼他啊？怎么搞得跟我讨厌他似的？！“算了。”我一努嘴。不想再跟他多耗。真是迟钝！我心里暗骂他。

　　“诶，今天你为什么要拒绝杨广和杨勇送我回来啊？”想到白天的事，我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又不喜欢我，干嘛还要破坏我与别的男人共处的机会啊？！

　　“你记着。这宫里，不是每个表面上对你好的人真就对你好。表面上懦弱的人，并不一定就不残暴；表面上狡诈的人，并不一定就坏到了家！”祁武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凝重的语气告诉我，他是认真的在告诉我一些事实。对于宫中勾心斗角的事我早有耳闻，可没必要对我一个九岁的女娃下手吧！还是我太小看自己的实力了？

　　“我又没有值得别人动心思的地方。”我不服气地反驳。

　　“你有！”祁武提高音调，“你背后的西梁国就是你值得让别人动心思的地方！别看我们西梁国小兵弱，别看我们西梁对隋俯首称臣，一千万的人口，你当是可以小觑的吗？！”

　　我突然觉得背脊发凉。老天！一个九岁的女孩居然都可以做饵！回头想想，我不是已经做过一次饵了嘛！从西梁“嫁”到这隋国，不就被算计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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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独孤皇后都会给我安排课程学习，大到诗词文章、歌舞吟唱，小到生活礼仪、珍玩鉴赏，我才明白原来在古代当公主也不是好当的！一到晚上，我比倦鸟还巢速度还快地跑回园内，把肉球似的自己扔到床上，放松休息。

　　都不知道祁武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白天的时候我会想着他却没时间去看他，晚上的时候我累都累不行了哪还顾着他啊？仔细算算，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他影了！不是说好要保护我的吗？怎么自从不跟我同屋睡了，就把我忘了？！哼！

　　年关将近，宫里张灯结彩。头一次在古代过年，我可算是见识到了皇宫的气派了！准备事宜就准备了将近一个月。大殿里掌夜灯都被撤下，换上明晃晃的夜明珠，碗般大小，当初换到我这里时，我那个嘴巴张得，怕是两个鸡蛋都塞得进去！各殿、园、宫里烧的炭也全部改成香材，闻不到别的味，一吸鼻满是香料气！被褥、帘子、桌垫也都整修一新，衣服又发了几十套，别致的缎绸简直可以与云锦相媲美！我这个现代来的人像是个乡巴佬似的，真不愧是皇宫！虽说我不了解物价，可我能想像得到，这帝王一出手，怕是天下吃上十年也够了！

　　除夕夜，我随着众多的皇子们一起到承欢阁，向杨坚、独孤后及妃嫔们祝贺拜礼。

　　“小十，”听到祁武如此唤我，独孤后也改了口，“趁这喜庆，给我们奏上一曲吧，也好让我见识一下你学习的成效。”

　　我闻言，上前蹲福，“那小十就献丑了。”我是万分不愿意献艺的，可皇后都说了，我还有资格拒绝吗？

　　一曲《平沙秋月》。学时不及两月，虽说我很用心，可个中真味还是无法全然理解。明月高高挂碧霄，江上烟波娜袅袅，柔水似带随风去，空留爱恋在心头。想的是祁武，筝声中自然流露出缱绻缠绵，我闭上眼睛，想像着与他携手徜游西湖之景。我不知道是否顺从了曲子本身的意境，可我所感觉的确是如此。

　　曲毕，我再对着独孤后一拜，无意留心人们的赞赏的眼光，目光平视，默默退回席上，不聚焦于任何人。

　　“有长进！”独孤后朝我一笑，“但还需练习！”对于我，独孤后倾注了极大的耐性与关心，时时来考察我学习的进度。自然，格外留心这古代女子“生存之术”。

　　“姐姐，你也不必这么严格嘛，毕竟，小十还只是个孩子！玩是孩子的自由嘛，你这样限制着她，保不准她哪天……”柳嫔话还未完，独孤后便道，“她是我女儿，怎么个教法是我的自由，况且，我不觉得这样对她有何不好。”

　　有股火药味。也是，后宫女人哪个不为争宠夺势而骄？独孤后固然是皇帝的结发妻，可经不住岁月的磨蚀，且独孤后本就不事脂粉；柳嫔正值风华年岁，又是杨素之妹，有人撑腰，加之绰约风姿，引得皇帝顾盼连连。专于佛事的独孤后自是清心寡欲，更厌恶男人三妻四妾，平日里懒于计较罢了，休叫这些“媚姬”插手她的事！

　　皇帝似乎也闻出了味道，及时转换了话题。“勇儿，父王最近未考察你的课业，你就即兴赋首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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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弹得不错。”讨厌那种即便除夕也要斗一下的气氛，我佯称困了，提早回来。哪知祁武早在园内等待。邀我去园内亭中小坐。

　　“练了好久呢。”没见他时是一肚子气，见着了却怎么也发不起火来了。只想着刚刚奏曲时念着他，脸上一阵火烧。

　　“最近累吗？我看你晚上一回来就躺在床上，也就没去打扰你。”边说着，祁武为我沏了杯茶，“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原来是看我太累了才没来见我啊！疑心尽释，我心里偷偷地在笑。“是呢。皇后安排了好多课业，我觉得柳娘娘说得也有理啊。”一想到有人为我懒而开脱，我也乐在其中。

　　“你呀，”祁武无奈地看我，“你当真就‘女子无才便是德’了吗？有些事，万不可只看外表，独孤皇后要你多学些，那是为你好，证明她真是拿你当女儿待。你不可负了她这般心意啊！”

　　“知道啦，”真扫兴，他不时就会给我点忠告，弄得原本高昂的心情都跌了回去。我赏给祁武一记大白眼，“我只是说说而已嘛！况且，我很喜欢习筝啊！音调很好听，现在，叫我不学我才不乐意呢！”“啊嚏！”禁不住刺骨的寒风，我有些着凉。

　　“看来，你这体质也需要好好锻炼了！”祁武讽笑我。边站起身，“走吧，回屋去。也省得你再染上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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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日向独孤后请安。

　　“娘娘千岁！”见到柳嫔远远而来，我提早拜礼。

　　“免礼！”我等着柳嫔离开，她的脚步却停在了我眼前。“我当初真是失策。”盯我看了半晌，她自顾自言语。

　　嗯？我不解。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看。

　　“哦，”柳嫔掩口而笑，“瞧我，吓着孩子了。”她摸摸我的头，“没留你做义女也是我的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