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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幸福 ...

  •   有一种女人,不管她嫁的是建筑工人还是国会议员,她都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幸福。

      1

      阳光明媚,松风阵阵。澄碧的天空下,醇蓝的海水或轻或重地亲吻海岸,深深浅浅,眷恋流连。一道闪亮的白沙顺着绵长的青山蜿蜒,缠缠绵绵,渐行渐远。

      “大家听好了,这里就是我们在希腊的最后一站,爱琴海。相传……”我举着三角旗,第N次讲述那个有关一个国王,一个竖琴师,还有五百二十一万三千三百四十四瓶露水的古老的爱情故事。
      “好了,现在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就是一定记得两个小时后在这里集合,你们还要乘车去意大利……”最后,我拍拍手说。
      人群散开,我匆忙拧开水壶,润一下喉。顶着太阳说了一天,嗓子都要冒烟了。
      “导游小姐,你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不远处的海岸线上,有人冲我招手。
      我咽下水,拧紧瓶盖,回喊一声,“好的,没问题。”

      落日沉下水面,我开始清点人头。
      怎么少了两个?
      “你看着他们,我去找。”我对带团导游小张说。
      说完这一句,我便开始一片片沙滩,一块块岩石,一间间酒吧地翻寻。

      终于让我在一间酒吧找到了她们!
      我生气地扳转她们的身子说,“不是说了两个小时就集合了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啊,就两个小时了啊……我们觉得不过只坐了一会而已啊。”其中一个低头看下手表,惊讶说。
      我无语,“这里有什么那么神奇,让你们如此时光飞逝啊?”这片海滩我来过那么多次,这些酒吧有什么伎俩早就烂熟于心,没觉得有什么有这么大魅力啊。
      “啊,就是他啦……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帅,是不是很帅?”这两只突然蹦起来,两眼冒星星,一脸花痴。
      我顺着看过去,愣住了。咦,这里什么时候换了个调酒师?

      他看见我亦是一愣,纤薄的唇角微勾,“真巧,竟在这里遇见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
      “哇,你们认识……快说说,快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那两只一人抓我一只胳膊,晃到我头晕。
      “好了,好了,别摇了!你们两个还要赶车呢!没时间在这里浪费了!”我吼一声,扯着她们出了门口,同时不迭地颌首道歉,“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大巴上,两个色女一人拉着我一支胳膊不让我下车,“你不告诉我们他的名字,我们就不放你走!”
      我简直要崩溃,“好啦好啦,告诉你们就是了。人家是香港雍远集团金家长子长孙,金胤箴。”
      “哇……这么有钱啊……”她们吃惊地双手捂住嘴。
      我急忙趁这个当口溜下了车,“再见……祝各位在意大利玩得愉快……”

      2

      海港的灯火亮起,像系在美人脖颈上的一串耀眼的明珠。
      我脱了鞋,踩着细沙幼浪来到那间酒吧。
      远远的我就看到他瘦长的身影,时而直起,时而弯下,慢悠悠地收起那些阳伞和折椅。
      “我帮你。”走到跟前,我对他说。
      “好。”他慢慢抬起脸来,微笑着冲我点点头,深邃的瞳孔倒映灯火,像一汪坠满繁星的清澈湖泊,美如梦幻。
      我一时失神,醒转忙迈开两步,掩饰说,“我从那边收过来。”

      “你帮我收铺,我请你喝酒。长岛冰茶,合不合适?”吧台,他推过来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我搅搅冰块,“可以。谢谢!”
      “你怎么会在这?公司走得开吗?”我饮一口,问。
      “那你呢?怎么会在这?”他反过来问我。
      “我在这里念书啊。”我回答他说。

      “念书?”他略表讶异。
      “是啊。你今天看到的是我在做兼职,给一些国内来的旅游团做解说导游。”我补充说。
      其实不是我自己选来这里念书,而是,那个人竟然给我办的是学生签证……也许,他觉得送孩子出国留学才像是一个父亲做的事,而不是送孩子畏罪潜逃。
      “看起来,你好像比在国内的时候要开心许多。”他端详我一阵,说。
      “唔,应该是吧……”我凝思一阵,点头。
      他没再出声,静静地用白毛巾挨个擦拭酒杯,挂起。
      我也沉默,静静地看着他颀长的十指翻转,动作。

      出神间,突然听见他问我,“你住哪?我送你。”
      我惊觉,看见手表上的指针,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十点了。
      我跳下凳子,摆手,“不用的啦,这边我很熟的。”
      他坚持,“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始终不好。”
      “你是新来的,我怕你送我回去,我还要送你回来呢。”我开玩笑说。
      他眉宇舒展,浅笑,“放心,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的。”

      “每年我都会抽一天时间来这里,调酒兑饮料,听客人的唠叨。这里很少人认识我,这样我就可以过一天普通人的生活。”沿着沙滩慢慢走出一段,他忽然对我说。
      我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我之前的那个问题。“是这样……”我轻叹一声。是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难处。
      “那你明天就走了?”我想了想,问他。
      “嗯,明天一早的飞机。”他淡淡说。
      “噢……”我踢着沙子,低低应一声。

      “我到了,谢谢你!”站在公寓门口,我对他说。
      “好,我看你进去。”这本是一句很贴心的话,可是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暧昧。
      我硬着头皮掏出钥匙,开门进去,“我回到了,你回去吧。”
      “嗯。好。”他答应着走下台阶。
      我关上门,拾级上楼。
      楼梯间,我偶然一瞥,透过玻璃窗,看见他还没走,站在台阶下,仰起头来看楼上的窗户。
      我的心蓦然一乱,噔噔噔冲上了楼。

      开门,开灯,我快步奔到窗口,正好见到他慢慢转过身去,踱开了步子。
      我背贴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摸到一手散沙,硌得指缝生疼。

      3

      清晨,云雾蒙蒙,我捏一片燕麦面包提着背包出了门口。
      “惜琴。”身后一声轻唤。
      我如遇雷击,双足粘在地面上,一动不能动。
      “惜琴,惜琴……”他迭声叫唤着我的名字,走上前来,从后面抱着我,冰凉的唇不住地摩擦我的耳廓。
      我眼眶一热,酸了鼻头,却镇定说,“你做什么找来?”
      “再见不到你,我想我一定会疯掉。”他埋头在我的颈弯,凄凄地说。

      “你不该找来!我既然会离开你,你就该知道,我完全不想再见到你!”我冷冷说。
      “为什么?我走之前我们还好好的……出什么事了,你可以告诉我的!”他扳转我,咄咄追问。
      “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觉得和你玩够了,再处下去没意思。”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玩?你说你跟我是在玩?”他震惊地倒退一步。
      “是啊。早知道和那李挚一样麻烦,我就不挑你了。”我撇撇嘴说。
      “不……你撒谎……你是爱我的,我知道……”他喃喃说。

      “随你怎么理解,事实摆在这里,我不爱你就是不爱你,你说一千遍,这也不会改变。请原谅,我还有课要上!”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他扒着车窗不放,“不行,我不放你走!”
      我掏出笔来,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撬开,语气深寒,“楚言,做男人不能这么没骨气!我希望等我回来,你不会再在这里!”
      他瞠目望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从来不曾认识的陌生人。
      汽车开动,我看着后视镜里的那个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消失在一个转角,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的簌簌掉下来,越擦越多……

      傍晚,我回来,在邮箱里翻到一张便签纸。
      “惜琴,我走了。什么时候你想家了,就打个电话给我,我来接你。我的手机号码终生不改。言”
      我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片,手一直在抖,心一阵一阵地痛,像有根锥子在一下一下,用力扎着。
      “走吧,走吧……走了好……”我一遍又一遍地向自己重申。

      半夜,我被嘈杂的风雨声吵醒。
      迷迷糊糊爬起来想要关窗,我突然发现楼下站着一个人。
      没有打伞,拖着个箱子,孤零零地站在那,全身山下都湿透了,像一棵皱巴巴的木桩。
      心一惊,穿着睡裙就冲了下去。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我的理智全线崩溃,泪汹涌而出,大声地哭着问他。
      “暴风雨,所有航班停飞。老天爷也说,我不能就这样走!”他抱着我转起来,拼命地吻我。

      沉睡已久的激情瞬间点燃。
      拥吻着跌跌撞撞上到房间,他脚一勾,把门一阖,我薄薄的真丝睡裙就曳然飘落在了地上。
      窗帘呼呼飞舞,狂风卷着急雨灌进来,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茫茫大洋上的一叶小舟。
      大浪一个接一个地迅猛来袭,我被无数次地抛起又坠落,徘徊在覆没边缘。
      “惜琴,嫁给我!说,你愿意!”一个天籁般的声音穿空来到我身边。
      “我愿意……”我对着天空大喊出声,“我愿意……”

      4

      中国,楚宅。
      “我们不同意。”没有一点温度,没有一点商量,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爸,妈,不管你们同不同意都好,这个婚,我们结定了!”楚言重重扔下一句,拉紧了我的手转身就要走。

      “站住!”楚言爸右手抓进沙发扶手,低吼。
      楚言脚步应声骤停,脊背僵直挺立。
      楚言妈快步上前来,握住我另一只手,满面诚恳,“钱小姐,我们并不是嫌弃你出身什么的,我们只不过是……我们楚家斗不过李家,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门突然推开。
      “难得两个孩子这么合称,我们做长辈的当然应该支持才是!“一个精神烁烁的花胡子老人拄着拐杖,朗声走进来。
      楚翘。
      他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爸?”我震惊。
      他微笑着走过来,对楚言爸妈说,“我和楚老都谈好了,下午,我们会陪两个孩子一起上律师楼,把一切落实下来。”
      “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地问他。
      他和蔼地摸摸我的头,“爸爸早几年就拼累了,好容易你帮爸爸找到个这么能干的女婿,这下老爸可以安心退休了。”

      “你的意思是……把钱氏交给我?”我惊讶到极点。
      “是交给你们俩!”他郑重地执起我和楚言各一只手,合在一起,说。
      我泪意满眶,哽咽着说,“您不需要这样做的……”
      “傻孩子,别哭了!爸爸愿意!”他掏出手帕来,温柔地擦去我的泪。

      “那您怎么办?阿姨和安琪又怎么办?”我泪眼朦胧地问他。
      “爸爸都想好了,等这边都整妥当了,我就带她们去美国。那边的医疗技术比国内先进,对安琪的恢复会更有帮助。”他神色平静。
      然后他转过脸去楚言说,“答应我,你一定会让我的女儿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以我的生命向您保证!”楚言正视他,严声回答说。
      “很好!”他含笑点点头。
      我终于再忍不住,跨前一步,拥抱他,泪流满面,“我觉得我已经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律师楼。
      许是与我爸有所约定,楚翘也做主划了好大一块家族产业到楚言的名下。
      于是,分头签完了股权转让书,又聚到一起签了婚前协议书。
      大本大本的文件看得我头晕脑胀,但只要转过脸看一下身边人,我爸,还有楚言,他们的笑脸,就立刻又感觉好了起来。

      全部搞定,下楼。
      “我们俩先走,不当你们年轻人的……那个什么……电灯泡……”楚翘爽朗大笑说。
      “嗯,楚老说得对,我们不做那讨人嫌的……”老爸也哈哈大笑着搭腔。
      我双颊登得热了起来,轻声说,“那你们慢走!”

      “老婆,老婆,老婆……”二老一走,楚言就揽住我的腰,不停地叫这两个字。
      我忍俊不禁,“你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叫下去吧?”
      “唔,我就是打算叫足一辈子!老婆,老婆,老婆……”他抵着我的鼻尖,满面顽皮笑容。

      忽然平地一阵疾风,同时间一记刹车声尖锐响起。
      愕然看过去。
      一辆黄色克尔维特正正停在我们的身侧。
      李挚。

      他似乎喝醉了,脸通红,眼里布满血丝,目光阴鸷,直勾勾地瞪着我们。
      “你们不会幸福的!”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
      紧接着,他狠踩一脚油门,呼啸而逝。
      我怔怔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5

      “Chu Yan,Would you like to take this woman,Qian Xiqin,to be your lawfully wedded wife,pledge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for better for worse,for richer for poorer,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to love, honor, and cherish,until death do you part?”神父庄严的声音响起。
      楚言深情凝视我,“I do.”
      “Qian Xiqin,Would you like to take this man, Chu Yan,to be your lawfully wedded husband,pledge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for better for worse,for richer for poorer,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to love, honor, and cherish,until death do you part?”神父转而问我。
      我含羞回答,“I do.”
      “Now,I announce you husband and wife,you may kiss each other.”神父退一步说。

      “噗。”突然一声闷响,粘稠的血浆溅满我的脸。
      “啊……”现场瞬间惊叫无数,我却脑中一片空白,茫然地透过血污,看着楚言高高的身躯一点一点倾倒……
      一个身影倏然从首排座椅上掠起,裹着我滚下礼台。
      我猛然醒悟,拼尽全身力气挣扎,撕心裂肺地喊,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流,“你放我过去,放我过去!”
      他不说话,死死地箍住我,一动不动,任由我捶打。
      “你放我过去……”到后来,我不再反抗,只是无神地歪头仰望没有一片云彩的天空喃喃,像个傻子。

      “据我们警方调查,枪击应该是来自广场对面的一幢写字楼天台,但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弹壳,估计是罪犯自己捡走了,结合楚先生体内取出的那颗弹头,我们有理由相信这起犯罪是来自国际顶尖杀手集团,这是前来协助破案的国际刑警,Mr Smith。”
      “Mrs Chu,I am sincerely sorry.But…Please forgive me,I cann’t promise you that we can find this guy.We have spent years and lots of resourses on chasing this criminal group.So far,we barely got nothing.”
      我双手捧着着茶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6

      “…dust to dust, ashes to ashes, in the sure and certain hope of the resurrection unto eternal life…”
      冷雨淅淅沥沥地下,绿草更绿,红土更红,一朵朵黑色蘑菇团团围绕。
      我戴着大大的墨镜,握着一支白玫瑰,指甲掐进花茎,染上透明的汁液。

      一锹锹泥土翻倒下去,打在厚厚的棺板上,像是打在我的心上,发出隆隆的轰鸣,震得我手脚发软,几欲跌倒。
      幸福终于还是与我擦肩而过……我早该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幸运……

      “金先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葬礼结束,我走到他面前,淡然问。
      “你到车里等我。”他弯腰钻到我的伞下,从我的手里接过伞柄,对他那个随从说。

      共伞并肩慢步行走。
      远离人群,我轻轻开口,“金先生,我想你与我合作。你帮我,我也帮你!我相信,雍远早就厌倦了老二这个位置,而我,只想要李挚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你不必着急回答我,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他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我,双眸深邃幽黑,看不透分毫心绪。

      “另外……”我顿一顿,补充说,“谢谢你那天舍身保护我。我这一生都会记得你的恩德,一刻都不会忘,如果哪天,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不说半个不字。”
      细雨飘上他长长的眼睫,笼下一片迷离的阴影,罩得他清亮的瞳仁,像暮日一样寂静苍茫。
      “我答应你。”他说。

      钱氏大厦。
      “安琪?”我讶异地看着门口款款走进来的这个紫衣女子,“你怎么回来了?而且,你已经可以自由行走了吗?真好!”
      “我是特地来恭喜你的。”她落落大方地在我对面坐下,转两个圈,笑容甜美,“姐姐你真厉害,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就把李家打垮了。你知道吗?我看着黄河实业的股市跟黄河泛滥一样一溃千里,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只是,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对李挚呢?他对你的那一颗心,那可真是昭比日月啊……”她啧啧两声。
      “你什么意思?”我心骤冷。

      她潇洒地耸耸肩,“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必要隐瞒了。我的好姐夫,你的好丈夫,是我买凶杀的。其实我不过也就是想让你也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谁知道你居然会把这笔账记到李挚的头上……那还真是一个意外之喜呢……”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瑟缩着肩,按着心口,低低出声,犹如梦呓。
      她脆脆地笑起来,“还是那句话,姐姐,对你的成功,我是真的高兴!相当之高兴!我真为有你这样一个姐姐自豪……”
      她欢笑着走出去,我颤抖着滑下座椅,抱膝藏在书桌台肚子里,像一个迷路的小孩似得,嚎啕大哭。

      7

      香港。
      “楚太,唔好意思,金总宜架见紧客,你唔入得去住。”办公室门口,我被拦下。
      “甘我响呢度等佢。”我不以为然地接口。
      “呃……”她神色犹豫。
      “唔系有乜唔妥系嘛?”我心一咯噔,问她。
      她不自然地微笑,没有回答。
      “甘我下次先来过啦。打搅哂。”我向她轻点点头,转身离开。

      出了大楼,我一时不知道去哪里,于是漫无目的地沿街行走。
      耳边充斥喧哗的各种叫卖声,鼻息有浓郁的鱼蛋香味萦绕,人们在我的身旁交错来回,仿若浮云聚散变幻。
      我的心里渐渐泛起一股深深的疲倦,觉得自己好像与世界脱离,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显得似乎毫无意义。

      绿小人变成红色,我停下脚步,静静站在路边等候。
      一辆辆汽车缓缓从我的面前驶过,我毫无感觉地扫视其中每一张脸庞。
      有的神色平静,目不斜视;有的挂着蓝牙,喋喋不休;有的车里不止一张脸,或交谈,或无言,或厮打,或亲昵……
      亲昵……我陡然发现亲昵的这一对男女,我认识……

      男的是我刚才没有见到的金胤箴,女的是港联百货总裁的掌上明珠练芊茉。
      她一脸幸福地托着拈起一枚金黄的葡挞,送到他的嘴边。
      他眉宇温和,仍旧看着车行前方,只微微放低下巴,很自然地就着她的手张嘴咬上一口。
      天气燥热,可我莫名地出了一身冷汗。

      车辆人群如川流不息,白花花的太阳像大雨一样浇下来。
      我木木然站在十字路口,望着灰蓝的天空,不明所以的,空落迷惘。
      “珠穆朗玛,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突然,我看到这样一块巨幅广告牌。
      我犹如被梦魇住,径直朝着它走过去。

      “惜琴?”
      “小张?”乍见故人,我吃惊不已。
      “你在这里工作?”我看一眼她整齐的套装,问。
      “是啊。去年跳槽来的这间公司。”她微笑点头。
      “跳得好啊,升职了,都是门市经理了呢。”我夸赞说。
      “压力也大了啊……我天天都为业绩发愁……”她笑着抱怨。

      “这是你们新出的旅游项目?”我指指广告牌,问。
      “是啊,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打个九折。”她快速回答。
      “我不在意钱,我想问你,今天可以去吗?”
      “今天?可以啊!”她略一惊,点头。
      “那好,你帮我安排,我要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导游。”我递过去一张白金卡。
      “好,你这边坐一下,我很快帮你办好。”她两眼一亮,殷勤地请我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涉足高原。
      我从不曾见过这样湛蓝的天空,这样灼烈的阳光,亦从不曾感受过这样无力的心跳。
      “如果你想要放弃,可以大胆的说,这没什么可丢人的。”导游丹对我说。
      我喘着粗气,望着那座沉寂秀丽的雪峰,慢慢地摇摇头。

      狂风,飞雪,冰雹,寒流阵阵来袭,我一手抓着绳索,一手拄着雪杖,艰难地迈进。
      楚言,我来了,我来找你了。我头沉甸甸的,胸腔似火烧般剧痛,眼泪在脸上结成薄冰。

      冷。好冷好冷,我全身不停地哆嗦。
      迷迷糊糊之间,有一个紧致、光滑、温暖的身体牢牢捆住我。
      我的脸蹭到他硬硬的胡茬,恍惚闻到淡淡的檀香。
      “怎么回事?”我努力睁开眼。
      “你发高烧了。”他深邃的黑眸不再沉静,刻满心痛的痕迹。

      楚言,是你把他送来的吗?我无声问一句,重又堕入黑暗。

      8

      再睁眼,我已经是在医院的高级病房,身旁趴着一个人。
      我注视他良久,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原来他是真的来了。海拔六千米的高度,他用他的身体温暖我。我们紧密相拥,中间没有一丝阻拦。这一切,不是我的幻觉。

      终于怯怯地抬起手来,轻轻抚摸上他微微有些扎手的短发。
      他警觉醒转。
      视线对上,他抓着我的手,覆上他的脸,暖暖地笑。
      “到床上来睡吧。”我心忽然一片柔软,掀开一角被子,对他说。
      他眼波静凝两秒,除下外套,脱了鞋,钻进来。
      我转个身,腾出半个枕头,他顺势将我搂进怀里。

      我突然发现,我们的身体线条,完美契合。
      瞬时之间,竟分不清是惊喜还是惊惧……只觉得心颤不已。
      然后感到负疚。
      我的丈夫走了不过两年,可我已经眷恋上另一个男性身体。
      仅仅只用了一个拥抱的时间……这怎么可以?!

      正百般纠结如何能从这一尴尬怪异的局面脱身,蓦地听见他在我耳后轻声说,“Qin,I love you.”
      我心震动,大睁着双眼,懵懂无法回答。

      “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头发高绾,穿一条红色曳地长裙,像一个女皇一样走进来,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危险。而当我看见你仿佛一不小心,崴一跤,跌进李挚的怀里,那一闪而过的犀利眼神……我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这个女人,是个魔鬼,不要靠近……”
      我愣神。那个酒会,他也在场吗?或许是吧。那天,我过于注意李挚,根本没有留心其他任何人。

      “第二次见到你。那天,我在滨江酒家谈生意。偶然一个眺望窗外江景,我看到你。穿一条白裙,和李挚在放风筝,长发在风中翩翩飞舞,笑容天真无邪。那一瞬,我又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分明是个天使……”

      “第三次见到你就更令我心惊了。你竟然出现在二十层高楼的天台边缘……张开双臂,静静地站在那里。我吓得没等车停下就拉开车门,冲上楼去……然而,当我到达楼顶,你已经不见了。我奔到你刚才站着的地方,只找到几滴眼泪的痕迹。没有找到你。楼上没有,楼下也没有。就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我摸着那几点干了的水迹,心想,也许你真的不是凡人……”

      “我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再见到你。我以为,那就是结束了。却没想到能在大陆再见到你。只是,这一次,你依然看不见我……我看着你一脸温柔地靠在那个男人身旁。他轻轻拈起你额角一缕碎发,眼神充满怜惜。你扬起脸来,腼腆而羞涩地对他微笑……”
      他轻声笑起来,“那一天,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痛……”
      “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你甚至还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你……”他紧紧抱着我,头深深埋进我的颈弯,闷闷说。

      我盯着医院雪白的墙壁看了好久好久,幽幽出声,“I love you,too.”说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不是木头人,心也是肉做的。两年来,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无微不至。多少次,他给工作倦极入睡的我盖上他的西装外套;多少次,他将我忙到来不及喝的咖啡倒了换成热的;多少次,他用保温瓶送来家庭制作的滋补老火靓汤……
      失去楚言,我仍有勇气继续生活。而他,仅仅只是这么一次将我关在门外,我就迷失了人生的方向……该死的,我爱他,真的爱他……

      他轻轻扳转我,轻轻吻干我脸上的泪。
      可是我眼眶里的泪更加汹涌,不自禁圈住他,泣不成声,“胤箴,我爱你,我爱你……”不停地重复,仿佛这一句已经忍了很久……太久……

      “我们结婚吧。”
      “可以吗?”我嘎然泪止,傻傻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可以?”他好笑地揉揉我的头发。
      我咬着唇,“那个练大千金怎么办?”
      他恍然大悟,眼角眉梢尽是盎然春风,笑得合不拢嘴,“敢情你是为这个跑到这西藏来的啊?”
      我羞极生怒,挥起拳头,捶打他的胸口。

      他拉开我的手,揽我入怀,贴着我的耳根吹气,“我就最爱看你这小女儿态,媚得人心痒痒。”说着话,他含上我的耳垂,舌尖像抚琴的手般灵活,轻拢慢捻抹复挑,我一下全身的骨头都软成了泥……

      他修长的十指似带有魔力,在我的肌肤上盈然翩跹,悄然滑进我的泥沼深处,我不禁轻吟一声,“门……”
      “不怕,有人守着。”他低语一句,封缄我的唇。
      那不全叫人听去了?我稍有怨念,故意咬破他的下唇。
      他吃痛松口,手下报复性一拧,瞬而又吻下来,吞没我战栗着溢出的那一声低呼。

      一声雷霆炸响,火珠串连而出。我卧在云巅,看见黑暗深邃的夜空中,爆出万千绚烂的烟花,美到叫人铭心刻骨。

      机场。分头换登机卡。
      他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必须回香港参加,而我无端走开一个星期,不能不回去看看。
      他刻意选了晚一班的机,只为不想让我看他背影。
      我眯着眼睛笑,“那我倒退着进通道口。我也不舍得让你看我背影。”
      还真的就这样,扶着壁,一步一步往后退着走出了他的视线。

      刚坐下,手机响了,短信,是他。
      “我發現,我更愛你了。”
      我握着手机微笑,脑中陡地蹦出一句歌词。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9

      回到公司,果真有大把事务要忙,匆匆给还在天上的某人发条平安短信,就埋起头来开工了。

      忙起来时间总是容易过,一晃大半个月过去。
      某天清晨,我突然醒起,某位老朋友迟到了。
      手机如常响起。
      “早三。“他的口气与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样清新愉快。
      不是真的有了吧?我头脑迷糊了一下才接口,“早三。”
      “你,还好吧?”他觉察到我的慢一拍。

      “哦,没事。我只是刚好在头疼不知道穿哪一件衣服。”我掩饰说。
      “是这样……”他笑起来,“那好办。我打个电话给Dior大中华区总裁,请他安排几个人,把新一季的靓衫送上门,由你任意挑选。”
      我心情平复许多,拉拉嘴角说,“还是算了吧。反正也不见谁,随便捡件穿吧。”

      “唔……我听出酸味来了……看来,有人对我不满了……”他煞有介事地叹口气,“本来是预备了个惊喜的。可既然这样,我只好先露个口风了……天文台说,今晚有流星雨。你记得许愿,没准会实现。”

      我开心得笑出声,“你又知我的愿望一定是你?”
      “我没这么说,是你这么说的。”他也笑。
      “好罢,我认。那你快给Dior大中华区总裁打电话吧。”我咯咯笑着说。
      “嗯。晚上见。Miss you.”
      “嗯。Miss you,too.”收线。

      约莫一个钟后,门铃响起。
      我阖上电脑,走过去开了门。
      不是衣服。是一个人。
      “金董?”我手足无措。
      “楚太太,你好!我可以进来吗?”他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礼貌地问我。
      “当然,请进。”我慌忙让出门口。

      “请坐。”
      “谢谢。”
      我搬出茶具,煮水沏茶。
      “请用茶。”
      “很抱歉这么冒昧地找上门来。你的助理说你今天大约不会回公司,我才不得已……”他一脸谦和地说。
      “您太客气了。该我去看您才对,还要您屈尊找来,晚辈真是汗颜。”我的脑门是真的有汗。

      他沉吟好久,“不知楚太太有没有想过,当年李挚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不懂您什么意思。”我愣住。
      他径自往下说,“也不知楚太太有没有想过,当年你在希腊,楚先生又是怎么找到你的呢?还有,不知楚太太有没有深想过,当年你在停车场遇见劫匪,为什么会那么恰巧被人救起?”
      我心渐沉,“还望您有话直说。”
      他静静看着我,“楚太太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或者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白。”
      我默然很久。

      他循循善诱,“我们金家虽然是大家族,可思想也是跟得上时代的,我和我太太素来都支持孩子们婚姻自由。只是婚姻到底是件人生大事,胤箴虽然是我的儿子,我也不能王婆卖瓜,说他完美无缺。楚太太是经历过挫折的人,我真诚地希望,你的下半生,能幸福美满……”

      “可以了,你不必再说下去了。你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冷冷说。
      “如此……在下告辞。多谢你的茶。”他站起来。
      我送他到门口,“慢走。恕不远送。”
      关上门,我瘫坐在地上,泪水奔腾而下,如长江决堤。

      我早该发觉的不是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五年来,我一直在不停地犯错。
      不该害人害了,不该嫁人嫁了。不该毁的人毁了,不该爱的人爱了……
      从头到尾,我只对了一件事,那就是……“雍远早就厌倦了老二这个位置”。
      然而我真的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给他做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的棋子。

      泪眼朦胧地拿起手机,发一条短信给那个人。
      “我们分手。请不要再来烦扰我。”
      然后关机,换上最朴素的衣裤,下楼打的去火车站。

      十二个小时的摇晃,再加两个小时的颠簸,我的眼帘里出现那幢熟悉的老房子。
      我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满地枯枝烂叶,却没想到只见到那几棵老枣树,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挂满青红色的果子。

      厅门打开,一个人走出院子里来。
      “爸?”我惊讶出声。
      他惊喜,“琴琴,你怎么回来了?”

      当我趴在他的膝头上,抽噎着断断续续将一切诉说完,他突兀问我,“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另娶他人吗?”
      我愕然地看着他,摇摇头。
      他缓缓说,“你祖父找人伪造你母亲的笔迹,给我写了一封分手信。而我相信了。”
      “孩子,一定要相信自己爱的人!不要像我,后悔一辈子……”然后,他摸着我的头,感慨。
      我似懂非懂,收了泪,静默。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略一停顿,眼底满是沉痛,“你妈是为了我才自杀的。”
      我身一震,不敢置信。
      “那两年,我病得很严重。心脏冠动脉硬化,医生说我活不长了,除非做心脏移植手术。你妈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个消息,偷偷联系你阿姨,去医院做了体检,竟然匹配……”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她真傻!她怎么这么傻……”

      我的心里落满忧伤。
      我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很糊涂地在活着,自以为是,幼稚无知,任性妄为……
      其实我什么都不懂,谁都不懂。而且,越是爱的人,误解越深。

      “去找他吧。把话都说清楚。”他劝我。
      “谢谢你,爸爸。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我含泪拥抱他。

      去机场之前,我进药店买了根验孕棒。
      鲜明的两条线。忽然勇气倍增。

      机场。我拿起手机,开机,拨打号码,给孩子的爸爸。
      一声,没接。两声,没接。三声,没接……
      我害怕起来。
      第七声,终于接通,但是没有人说话。

      “胤箴?”我怯生生开口。
      对面依然沉默。
      “胤箴,你在哪?”我惴惴地问。
      他始终一言不发。

      “胤箴,我怀孕了。“我咬咬唇说。
      他终于有了回应,口吻清淡残忍,“如果亲子鉴定是我的,我会付赡养费。”
      我气结,“你……”啪一声合上电话。

      心一阵一阵地抽,不听话的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我静静坐着,唇角慢慢翘起。
      活该,不是吗?

      荧光闪闪,是他打回来。
      我拿起来,按下接听键。
      两个人都倔强得不肯出声,听筒里一片静音。

      许久,我终于决定打破沉默,完成“把话说清楚”的任务。
      于是我开口问他,“在何家婚礼上见到我之后,你有没有把我的下落,想法透露给李挚?”
      他迟疑好一阵,“我没有,但也许……是与我有关。”
      “那么,在希腊,恰巧你见到我,楚言就找到我,也与你有关了?”
      他语气缥缈,“或许是吧……”
      “那么,你真的不知道停车场对我用迷幻剂的是什么人吗?”
      他没有回答。
      “是谁?”我追问。
      “我父亲……”半晌,他低低出声。
      “是为了栽赃给李挚?”
      “是……”

      又隔了许久,我听到自己十分冷静的声音,“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金家不会接纳我,对不对?”
      他不说话。
      “谢谢你的诚实。”我轻轻挂上电话。心突然不再痛。

      10

      因为考虑到我的实际情况,我的孩子出生会面临无法想象的压力和困难,我决定趁着肚子还未显就隐退人后,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开始就首席执行官一职招贤聘能。

      办公桌上,累着三本简历,是经过人事挑选,最后递交我择定的。
      才翻开第一本,我就懵了。
      沉静的眼神,素淡的笑容,端严的气质,不是那个人又是谁?
      他竟然在上周辞去了雍远全部的职务。
      我完全不知情。雍远居然把这个消息收得这么密,一丝没有外泄。

      我看到联系方式那一个空格,号码不是我熟悉的9字头,而是139。
      我对着那一行数字发呆好久,才拿起座机,拨过去。
      “你好。”真的是他。
      “……”我无法言语,只是簌簌掉泪。
      “琴,是你吗?”他默片刻,问。
      “……”
      “你在哭吗?”他迟疑一阵,柔声问。
      “你在哪?”我用手背抹一把泪,哽咽问他。
      “我在你楼下的友谊商店。”他顿一下,“琴,我看到一件很可爱的小T恤。我们买下来,好不好?”
      我的泪又一次汹涌泛滥,“你不要走开,我现在下去找你。等我!”

      童装,童装在哪里?
      “琴。”身后一声轻唤。
      急忙转身。
      他提着一个小袋子,安静地站在通道中间,温柔地对我微笑。

      九个月后,我诞下一个男婴。
      我和胤箴给他起名叫金乾。

      满月酒的时候,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胤箴的妈咪,乾儿的奶奶,金太太。
      “像,真像……和胤箴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她抱着乾儿,喜上眉梢。

      临走,她握着我和胤箴的手说,“有空的话,带孩子回家,给老爷看看。”
      “嗯。”我与胤箴相视一笑,点头。

      “我想,这回我可以补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了。”当晚,胤箴抱着我说。
      “我不在乎那些。我只要你。有你,就什么都够了。”我深深吻他。

      半年后,香港。
      我穿着绣凤红褂,平端茶盏跪下,“老爷,饮茶。”
      “嗯。”他接过,呷一口。
      端起另一个茶盏,“奶奶,饮茶。”
      “嗯。”她含笑接过,呷一口,拉过我一双手,套上一对剔透的翡翠镯子。

      一年后,我诞下和胤箴的第二个孩子。
      按最初定好的,女孩跟我姓,于是起名叫钱多多。
      我和她的爸爸,都希望她能有多多的快乐,多多的健康,多多的幸福……

      李挚用他最后的财富在维多利亚港盖了一座高楼。
      楼名叫悦琴湾,顶层的悦琴餐厅从景致到食物都超正。
      他一直没有娶妻,倒是收养了许多不同国籍、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孤儿。
      同时,他还做了乾乾和多多的干爹。
      许是因为多多长得像我,所以他格外喜欢多多一点,常常用芭比诱惑多多,要多多叫他爹地。
      可是多多很酷,从来不受他这一套,给就拿,不给转身就走,然后他又嗲着脸追上去,塞给她。
      每每看到这一幕,我总是忍不住捧腹,大笑不止。

      多多十八岁的时候带回来一个男孩。
      男孩大她四岁,叫严念,穿着一身白衣白裤,眉宇清朗秀气,双眸黑亮澄澈。
      看着他的眼睛,我有一瞬失神,蓦然湿了眼圈。
      多多惊慌地坐过来,抽纸巾给我擦眼泪。
      “没事。妈妈是高兴。高兴……”我轻拍她手背,含泪笑着说。
      真的是高兴。

      阳光透过巨大落地窗照进来,满室明亮。
      我阖目,安详地躺在靠椅上。
      胤箴在给我染发,动作很慢、很轻,一缕一缕分开来,细细涂上药膏。
      六十年岁月,像水一样滑过我的眼前,每一天,都盈满幸福,胤箴给我的幸福……
      唇边缓缓浮起笑意。这样的一生,应该算是完整无缺的了。

      医院。
      我勉力摘下氧气罩,扣上他的指间,微笑,“胤箴,我先走一步。你别急,等我在下面把屋子都收拾干净了再来。知道吗?”
      他抿紧了唇不回答,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坠落在我苍老干皴的皮肤上,激起点点刺痛。
      “不要哭……”我又一次昏过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二十二岁的我,在一个秋天的夜晚,因为一块玉,灵魂穿越了时空。
      “爱新觉罗•胤禛对钱惜琴起誓:任风云变,人事改,在此心中,独卿一人。不论今生来世,乃至生生世世,你我二人,生生不离。”
      原来故事是这样……我笑起来。

      “胤箴,我爱你……”我轻声呢喃,“胤禛,我爱你……”
      然后我听见,“我也爱你……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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