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情》夏小君

1、第一章

　　“有人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听过么？”

　　“没。”她摇头。

　　【莫非师父也能说出有哲理的话？】

　　“为师现在要告诉你……”师父好看的脸上满是正经，“那是错的！更爱真理是什么鬼？我呸。你只要记得，师父我是你这辈子最重要，也是你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好最强最厉害的，比我厉害的都死了，要不就还没出生，师父是你生命中的第一顺位，真理算个屁！懂？”

　　“懂……”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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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成帝十二年，晋县，夏。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

　　“江县。”

　　“作甚？”

　　“找人。”

　　“找谁？”

　　“男人。”

　　“找他作甚？”

　　“办事。”

　　“办什么事？”

　　“要事。”

　　在知道继续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答案后，她转而问：“急事？”

　　那个男人，也就是她师父，点了点头。

　　“骑马会比较快吧？”她指指师父牵着的栗色阉马。

　　“不用。”

　　“为何？”

　　“不急。”

　　“......”

　　她叫夏小狐，今夏就要满十六，峡北人。

　　会遇上师父，是在那年春天。爹娘生了个男孩，也就是她的弟弟。可她们家再也养不了第四个人，于是……

　　她被卖了。

　　虽无上等姿色，留香楼的楚嬷嬷说，也能做个二流陪客的，她不会琴棋书画，想来学了也难登大堂，卖艺不卖身什么的是甭想了。

　　在成妓前一日，比照惯例是得让嬷嬷带着新来的姑娘游个街，也好让城里男子看看新货色，当晚想□□的先准备好要点谁。

　　想得救？成。如果游街时谁中意你把你买下，那么恭喜，你不用沦落风尘了。

　　虽然机率极低。

　　她就这么走呀走，看着身旁的女孩极力向路人卖笑，也不知是希望自己能在这时被买走，还是希望今晚哪家公子上门时能温柔点。

　　她一阵恶寒，感觉要上刑场似的。

　　这时，一个男子叫过嬷嬷，像是在商量着什么。远远的，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嬷嬷似乎很开心。

　　【兴许是哪个姑娘被重金买下了。】她偷偷喵向最漂亮的那个姑娘，后者一脸紧张。

　　不料嬷嬷竟是走向她，将她扯到身前：“公子好眼光，这女孩儿虽然称不上是最美的，也是清丽秀雅，瞧这气质清新着，浓淡适中，这五十两花的是值了，绝对值了！”说着将她推向那男子。

　　她一个踉跄向前扑，他接住她。抬头，她看他。

　　那张脸，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一时间是愣住了，直到他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她回过神：“你用五十两买我！？”五十两啊！一栋小宅绰绰有余了。

　　“嗯。”他点头，“你自由了，走吧。”

　　“为什么要给这么多？”她抓着正要离开的他的衣袖。

　　“不用讨价还价。”他一脸好笑，“姑娘一直抓着在下不放，难不成是要以身相许、报答赎身之恩？”

　　“我没别的地方好去了，你能带着我吗？以身相许也是成的，只是公子你……”

　　【只是你天姿国色，怕你嫌我丑罢了。】

　　“我是浪人，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不怕苦？”

　　“再苦也熬过了，没什么好怕的。”

　　“那好，“他笑，倾世之姿，“今后，我就是你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半响才道：“我没有名字。”

　　“为师叫夏君。今后，你就叫夏……夏小狐好了。”

　　【夏小狐？这什么名字？】她惊愕。

　　“不好吗？”

　　“很好，徒儿很喜欢。”

　　“那就成了。”

　　…………

　　她跟着师父四年了。

　　初见他那时，她还道他是个正人君子，是许多姑娘梦寐以求大侠、剑客之类的。

　　她被骗了。

　　他说的话十句，有二十句是不能信的。师父头脑好，武功好，字写得漂亮，还会医术，作菜骑马画图写文章通通难不倒他，除了那个性是恶劣了点他几乎称得上是个完人。

　　但比起上述这些，师父还有一样更厉害，就是骗人。

　　师父是个大骗子。

　　师父骗吃骗喝骗财骗色骗女人感情，几乎无一不骗。她跟着师父闯荡多年，多少也见识过骗人的把戏，可是师父不教她。

　　“女孩子就要安分些，成天只想着骗人，成何体统？”

　　“那……男孩子就行？”

　　“对。”

　　“不公平！”

　　“本来就不公平。”

　　就算师父这性子有时真的讨人厌，但她还是很喜欢他，因为师父待她极好。

　　比起种种恩情，小小恶劣还算不上什么。

　　“距江还有约一个半月路程，为师怕你身子受不住。”

　　“不会。”她口是心非。

　　“小狐狸，就算知道你是在骗为师，我也没办法，可是撑不住也得撑，你若出了什么事我就直接丢你在路边了。知道吗？”

　　“...徒儿知道。”

　　【大概……还是会很喜欢他吧？】

　　…………

　　“这世上真是充斥着一堆自以为是、老觉得自己很酷的白痴。”

　　酷是什么？白吃又是什么？白白的吃？

　　“这种人就叫自恋。”师父摇头，叹得那个气叫一整个鄙视。

　　“像师父？”年仅十岁多的她不怕死，非常勇敢地问。

　　“不对！这就是师父要教你的了，师父这叫诚实。小狐狸，诚实是很重要的，你要做只诚实的小狐狸，知道吗？来，告诉师父，我帅吗？”

　　“呃……”

　　“小狐狸，要、诚、实。”

　　【呃，师父话中的含意，大概是除了威胁还是威胁吧。】

　　“...很帅，很帅哈哈好帅好帅……”

　　哟，她那时也不笨嘛。

　　…………

　　最近几年，师父开始带着她四处奔波，到处去拜访他的朋友。她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忙碌，天天都在赶，找的那些人都是在地方上小有名望或家中富裕要不就是当官的，但认识他们作甚？她一女孩儿，也用不着这么庞大的人际网啊。

　　或许是师父吃饱太闲吧。真的，这人就爱这样，没事找事做。

　　“师父，咱们这趟能不能别这么赶啊？天天这么急着走我吃不消了。”

　　师父看着她，尔后道：“为师怕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她想问，却没问出口。反正问了师父也是不会说的。

　　师父牵来了马：“上去。”说着就径自搂过她的腰，欲把她抱上马。

　　师父的身上总是香香的，也不知是什么香味，她从没见他把自己弄脏或狼狈过，依他爱美的程度，肯定是不会容自己这么做的。

　　她坐上了马，不料师父紧接着跃上来：“养你这么久，骑你个几次也不为过，上吧我的小小马！”

　　马儿应声跑起。

　　【这……一般人不是应该喊“驾”的吗？】

　　师父不爱骑马，所以鞍鞯辔头什么他是没有的，少了那些骑马会很颠，于是师父将她紧紧抱在胸前，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下马。

　　“还是开车好，动物这玩意儿太难驾驭了……”

　　她听不清也听不懂师父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师父抱得她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那股淡淡的香气不时钻进她的鼻间。

　　她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后来她才知道，师父每次要让马儿跑时，说的话都不一样，看他心情的。

　　“师父。”她叫。

　　“怎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就是想叫。”

　　“不要在这种时候跟为师开玩笑好吗？你以为骑马是一件很轻松的活儿啊，会怕就把眼睛闭起来，然后安静！”

　　其实她不怕。但她还是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师父怀里。

　　“啧，女孩子就是麻烦。”隐约中似乎听到师父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