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三俊杰》潘昆年

52、第 52 章

　　第五十五章．苏婉婷出家白雀寺。潘玉、王泽与周云三人回转家乡不久，却不料发生了一件令人扼腕叹息、唏嘘不已的事！原来，苏婉婷那日在净光塔地宫趁潘玉不注意时顺手拿了一只翡翠鐲子，事后心里一直不安，时时刻刻如芒在背，又如刺在哽非常难受，原想把翡翠鐲子偷偷放回去，又怕被人撞见更是说不清楚，因此心里一直踌躇不决、懊悔不已！后来又听说净光塔地宫出了冥尸玄婴，并被大罗山强盗洗劫一空，自然更是不敢去了。真是：眠床底角吃糯柿，也有人晓得个。这日，苏婉婷走在大街上，忽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轻声议论：“就是这个媛主儿偷拿了净光塔地宫翡翠鐲子。”“听说还是永嘉学院的学子呢！”“漂漂亮亮的一个大美女，怎么会偷拿翡翠鐲子呢？不要胡言乱语诽谤伤害人家。”苏婉婷一听顿如晴天霹雳，天旋地转，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急急忙忙、懵懵懂懂跑回家里，一头钻进被子里便捂脸大哭！流言蜚语，说长道短，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犹如一把无形的剑，直透苏婉婷心扉。当夜，苏婉婷辗转反侧，痛彻心扉，悔恨交加；一会儿嘤嘤哭泣，一会儿痴痴坐着，神思恍惚，彻夜难眠直至天亮。次晨，苏婉婷拖着软弱无力的身子，带着万念俱灰的心情，精神萎靡，脸色煞白，身无他物，心无他念，只身孤影来到白雀寺，要求出家为尼。“阿弥陀佛！施主青春年华，如花似玉，因何事烦恼而要剃度出家皈依我佛？请施主慎重三思而后行，以免耽误了美好青春，追悔莫及。”凌风师太身著黄褐色法衣，右手执拂左手竖掌，婉言劝道。“明珠蒙尘，翡玉沾污。吾一时糊涂，做了一件错事，自觉行为卑劣，品德龌龊，终生耻辱！因而心结难解，皈依佛门以修品行！”苏婉婷双膝跪在寺院里，神情颓丧，意志消沉，眸含泪水低眉轻轻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轻轻年纪，只为做了一件错事，便执意出家为尼，似乎有点过于草率意气用事。这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凌风师太还是敦敦劝导。“蒙羞辱耻，终生遗憾。吾意已决，请师太成全！”苏婉婷抬起头看着师太，态度毅然决然。“施主一时不听劝戒，那先静心参禅七天，嗣后再作决定，以免日后悔之不及。阿弥陀佛！”凌风师太将拂尘一甩，又对边上的小沙弥说，“慧悟，带施主去禅房打坐。”“是，师父。”小沙弥慧悟应了一声，便带着苏婉婷往禅房去了。当潘玉、王泽同周云闻讯苏婉婷为了鐲子一事去了白雀寺，要出家为尼时，三人不觉大为惊讶，连连大呼：“婷婷，这是何苦呀？”当下三人便风风火火、心急火燎地往白雀寺赶去。“小师父，烦请你通报一声施主苏婉婷，叫她出来一下，就说有三位哥哥来见她一面有话要讲。”潘玉他们站在寺院里对着小沙弥慧悟说。“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请稍候，我这就去请。”小沙弥应了一声，便往禅房去了。“明珠蒙尘，美玉暇疵。婷婷，不足为论，不足为论也！”“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区区一鐲子，微微一小事，何苦乃尔？何以为罪？”“这不是吹毛求疵、自怨自艾、妄自菲薄、矫枉过正？”潘玉、王泽同周云见着苏婉婷精神萎靡，脸色煞白，秀发凌乱，身心俱疲的样子，当下三人心中酸痛不已，忙连连劝导。“我悔当初没听潘哥良言：非礼勿动，非道勿取，不贪不财，洁身致远。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现无地自容，深感愧疚，悔之无及！”婉婷双眼湿润，看了潘玉他们一眼，目光里仿佛带着一丝幽怨，然后继续说道，“吾心本怀瑾握瑜，冰清玉洁。一块鐲子，却玷污了我的一生。现清誉已毀，心身玷污，我的节操已碎了一地，自取其辱，无颜面对好友乡邻。我受不了人家在背后蜚短流长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我现在悔恨交加、痛心疾首，唯有远离喧嚣浮躁的红尘，远离是非之地，出家为尼，六根清静。” “人非完人，金无赤足。因为有缺陷，所以要修治；因为不完美，所以才真实。再说了，人生在世谁人敢说无过？做人大可不必如此认真计较，一点小小瑕玷，无须小题大做，吹毛求疵。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婷婷，都是作哥的没有照顾好你，请你谅解！”潘玉看着苏婉婷心里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口里仍然谆谆劝导。“今天事小，明日错大；今天不改，明日必罪！潘哥，不怪你，我这是咎由自取，后悔莫及，罪有应得！望诸君洁身自好，以此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婉婷掩面啜泣。“瑕瑜互见，方知优劣。过而能知，乃智者也；过而能改，乃勇者也。人生在世难免这样那样、磕磕碰碰，一时错念在所难免，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王泽说道。“人生在世难免要受些委屈和伤害，与其耿耿于怀郁郁寡欢，倒不如坦坦荡荡泰然处之。做人不能不要脸，但千万不要太要脸。多少玻璃心的天才死在了被人吐了两句槽就跳脚的路上。真正强大的人物，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不是活在别人的眼中和嘴上。知耻的人，心里必定有一个纯净的世界。”潘玉恳恳而道，发自肺腑，竭力劝说。“人生苦短，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人生在世，无非是笑笑别人，然后再让别人笑笑自己，而何必向不值得的人证明什么。我亦曾闹了不少荒唐，而被人耻笑、非议。其实使我们不快乐的，经常都是一些芝麻小事。我们可以躲闪一头大象，为什么却总是躲不开一只苍蝇？人生无须过于执着，知过而正，沾污自洁，可以痛苦，更要懂得快乐，如行云般自在，像流水般洒脱，这才是人生应有的态度。”周云以身说教，有感而发。“这个世界只有回不去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美好的，留在心底；遗憾的，随风散去。多点看问题，不要钻牛角尖。活在当下，且活且潇洒。天下没有不被评说的事，也没有不被猜疑的人，依心而行，无憾今生，释放自己，空清心灵，面对未来。勇敢者，能从别人的非议、诟病之中走出来，而达到浴火重生、凤凰涅般的境界。”潘玉苦口婆心，依然坚持不放。“笑骂由人，喜怒在我。洒脱一点，快乐一生。人，再优秀也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再不济也会有人对你视若生命。所以，别人怎样对你并不重要，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何做好自己。”王泽也努力劝导。“知过而正，沾污自洁，可以痛苦，更要懂得生活，这其中道理我亦明了，但我莲洁梅清、天生禀性而难移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磨难对我来说压力太大，让我几乎每天以泪洗面，惶不可终日！那翡翠鐲子尚收藏在我家闺房梳妆台，我现无颜送还净光塔地宫，恳请三位兄长即日到我家取走，物归原主送还净光塔地宫，以为赎罪了我心愿，拜托了！”婉婷不时用衣袖拭擦着泪水，目光流露出殷切的期望。“好。婷婷，我们即刻去办，必将完璧归赵！但你切莫草率行事、轻言出家！”潘玉、王泽及周云殷殷嘱咐，再三交待。“有劳三位兄长，我心无遗憾了！”婉婷低眉掩面嘤嘤啜泣，泪水盈盈，转身往禅房方向踽踽而去。望着这熟悉的背影，曾经的同窗挚友，潘玉双眼迷惘，怅然若失；周云心里更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当下潘玉、王泽同周云三人即刻匆匆忙忙、心急火燎地回转温州，赶往芙蓉山庄苏婉婷家准备取出翡翠鐲子送还净光塔。三人刚从“林记当铺”门前经过，却见无赖骨史世发与妙手空空黄三两人喜形于色从当铺内出来，看见潘玉他们便赶紧低头，神色慌张匆匆而去。“这厮不知又偷了谁家东西来此典当？”潘玉看了一眼随口说道。“若将人家珍贵的财物或传家宝之类的东西偷走，那人家会被害死！”王泽愤愤地说。三人边说边来到苏婉婷家进入闺房，依照婉婷所言仔细察看梳妆台，翡翠鐲子却遍找不着。“不好，可能已被人捷足先登偷走了。”潘玉忽然想起刚才在林记当铺门前碰到史世发与黄三两人，“会不会就是史世发与黄三两人？”“我看他俩刚才神色慌张，匆匆离去，八九不离十。”周云肯定地说。“找！快找史世发、黄三一问究竟！”王泽大声叫道。说找就找，三人当下便急急忙忙沿街寻找起来。大约找了二、三条巷道，却见史世发与黄三两人嘻嘻哈哈正从“怡红院”里出来，一抬头看见潘玉他们扭头便跑。“苏婉婷家的翡翠鐲子已被我们死当了，银子也已花掉了，你们快去林记当铺买回吧！否则，就算追上我们也没用了！”史世发与黄三两人边逃边说，忽转过一巷尾便不见了踪影。“追不上了，一时恐怕也很难找到他俩。咱们不妨先去林记当铺询问一下。”潘玉停下脚步，说。“也好，先去林记当铺看看吧。”周云点头赞同。“老板，刚才史世发与黄三来过，他俩是否典当了一只翡翠鐲子，是不是死当？”潘玉站在柜台外，踮起脚尖问道。“噫，还真被你问着了。他俩刚来典当了一只翡翠鐲子，是死当。”林记当铺老板瘦瘦的、高高的，尖眉鼠眼，嘴巴上长着八字胡，探出半个脑袋瓜答道。“当了多少银子？”“整整十五两。”“现在要是买当多少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二十两。”“唯利是图。一转手便赚了五两。”当下潘玉、王泽同周云三人凑足银两，买下那只翡翠鐲子，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净光塔，将那只翡翠鐲子完美无缺地送还至净光塔。次晨，三人又心急火燎地赶往白雀寺，欲再次劝说苏婉婷放弃出家念头。“世上没有越不过的坎，也没有跨不过的沟。婷妹，翡翠鐲子现已物归原主，一切往事亦已随风烟消云散。闻过则喜，知过不讳，改过不惮。人生，可以痛苦，更要懂得快乐。一阕《断指吟》，谱写千古曲，我们回去《一起飞》吧。”周云紧紧地盯着苏婉婷，情真意挚，轻言细语，眼里差点溢出泪水。“心结难解，终生遗恨。耻辱悲疚，于斯甚大。这桩憾事是我心里一个死疙瘩，永远解不开、挥不去，令我终生不得安宁！唯有自戒、自勉、自省，虔诚修行，以减罪孽。周兄，咱们今生无缘，来世再续。一阕《断指吟》，半曲《一起飞》，难成千古音，从今不再唱，我只能在我的世界里拥有我的世界。”哪知苏婉婷丝毫没有松口，改变初衷回心转意，看样子是铁了心啦。这苏婉婷性情孤傲、刚烈，莲洁梅清，自视甚高，其实内心却是很脆弱的，是经不起风言风语、打击、挫折的。所谓的性格决定命运，也许就是这个道理。“一阕《断指吟》，半曲《一起飞》，难成千古音，使人好伤心！雪中孤鸿，雨打梨花。憾事人人有，唯你太认真。好，你既然如此固执不听规劝，那我就在此寺院里不吃不喝静坐，直至你回心转意，走出白雀寺！”周云听罢忽然勃然大怒，咬了咬牙，便撩衣席地而坐。“周兄，我意已决，修身养性，五蕴皆空，你何苦乃尔？我本已心中有你，但事生横节天不怜我，憾事缠身，恋情崩盘，奈何之？周兄，我俩真乃情深缘浅，夙梦幻影。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片痴情挚意！望周兄日后能找到倾心相爱的红颜知己，别为我担误了大好前程。”婉婷眸含泪水，面对周云内心充满愧疚、无奈和痛苦，言毕便向禅房走去！世上没有不犯错的男人，只有不懂进退情趣的女人。人生路上，每人心中都曾有一个结。有人豁然而解，有人郁怨堆积；有人也许只是一时难释，有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解脱。人生就像一扇门，有人悲观失望于门内的黑暗，有人却乐观欣赏于门内的宁静；有人忧愁烦恼于门外风雨，有人却快乐纵情于门外自由。鸡蛋石头物凡间，沾土蒙尘本自然；蜉蝣人生白驹过，劝君莫要太认真。世上没有永远的对，也没有永远的错。做事无须太固执，处世当知有方圆。苏婉婷心结难释，为洁操遁入空门，莫非是应了妙清师太《鸡蛋与石头》的故事？“罢罢罢！斯人已去，难以挽留。我们如此苦口婆心善意劝导，口干舌燥，仍坚如磐石毫不动摇！想不到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狠！”潘玉见此情景，不禁叹息道。“竹之节操，梅之清韵。既然心意已决，多劝无益，我们随她去吧！”王泽怏怏而道。这时，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那片片、那朵朵洁白而美丽的雪花，漫天飞舞飘飘悠悠而下。它飘落于树枝梢、屋檐上、寺院里，一会儿便将大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周云双手合十席地而坐，纹丝不动犹如雕塑，竟在寺院不吃不喝一坐便是三天三夜。潘玉，王泽二人在旁遮伞端茶递水，苦口婆心，仍然我行我素，不听劝阻坚持不渝。一坐三天三夜，这周云也算是个痴情种。苏婉婷躲在暗处，目睹此情此景，不禁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几番欲推门出去牵手周云，但又思前想后，柔肠百结：人生有此一污点，日后终难抬起头来做人，因此更不能连累了周兄，日后给他带来蒙羞受辱、为人不齿、遭人非议……周兄呀！我俩情深缘浅，夙梦幻影，半曲《一起飞》，从今不再唱。咱们今生无缘，只有来世再续了。为使周云断了念头早日离去，不再在此地痛苦、煎熬，苏婉婷想到这里当下将心一横，咬了咬牙，从右侧进入佛堂，走到凌风师太法座前，合掌、长跪、拈香三瓣，闻磬声顶礼三拜。然后便让凌风师太剃了三千青丝，皈依我佛，遁入空门。从此，青灯木鱼，晨钟暮鼓，虔诚修行。有一种爱，叫做放弃；有一种情，叫做断绝。此时，仿佛从禅房后面飘来苏婉婷凄凉、悲怆的歌声《别离》：一阵风儿吹落一树叶，一朵云儿遮掩一片天。时空辗转，烟雨飘渺，难改尘世的变迁，无法回到从前，爱你的心在滴血，所以选择别离。一阵风儿吹落一树叶，一朵云儿遮掩一片天。我已远去，就别留恋，从今不闻瑤琴赋，行色离声咽管弦，爱你的心在颤抖，不该相恋那一天。片刻，小沙弥慧悟双手捧着一束青丝，来到周云面前：“周施主，婉婷师妹已剃度出家皈依我佛。这是她送给你的一束青丝，留作纪念吧！”这时，周云猛抬头只见苏婉婷跟随在凌风师太身后，双手合十，光头、青衣、素鞋，视若无睹形同陌人，匆匆往经堂方向而去，方知既成事实，一切已无法挽回，不禁怆然仰天长叹一声：“心持竹节，莲洁梅清。木已成舟，吾心冰然。爱恨两茫茫，悲欢空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然后便同潘玉、王泽两人神情黯然、无可奈何地走了。嗟乎！苏婉婷为了区区一鐲子，自责、自省、自惩，竟然以一生为戒！此等性情、操守、品德自古至今几人有？后苏婉婷虔诚修行，开览经法，深义入神，戒行精严，而成为学优行粹之修行者。常行苦节，不衣绵纩，笃好毗尼，戒行清白，凡此皆足令人钦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