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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雨夜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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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非常大,恍若无尽。
暴风雨中的洋宅仍是一派灯火通明,在飘摇的雨里像是灯塔一样伫立。
铁门被他们关上,狂风将门震得铿锵作响,铭牌被冲刷得有些看不清,有希子打着一把伞,站在工藤宅昏暗的门灯之下,门檐上水流似瀑布,哗啦哗啦。
闪电时不时劈下,却已经没有了片刻之前那么凄厉,也没有了那隆隆炸开,近在耳边的雷声,只余隐隐。
她在等着一个战士,等着一个将军,那也是她自己的儿子。
等人其实是很无聊又很无奈的事情,唯有时间陪伴着你,提醒着你,即使你有时候知道等不来了,可还有时间,时间总是告诉你还有机会,迎合着人内心的那么一丝侥幸,不让人轻易放弃,无论被留在原地与时间作伴的人是否肯定自己能够等到最终结局,美好的未来,那不知是假象还是虚幻的美好的未来,总让人沉浸在美梦之中,再也不肯醒来。
可短暂地等待总不会让人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中,雨的声音以世界为音响,源源不断灌入人耳,声音被神经信号传递到海马区。
有希子脑内蹿过很多很多景象,缤纷若走马。
满月过后的那个雨天,纽约闹市的那个雨夜,优作在旁的无数雨景,儿子尚小的雨过天晴。
万千嘈杂的雨声从耳畔穿过,沉沉坠入心中。
一瞬无意,她想起自己年幼时候一个雨天,一个并没有发生什么事的普通雨天,却又是一个很特别的雨天。
她在北海道的一间小屋里和一个收留她的陌生人看了一场雨。
不记得到了那个陌生屋子里的缘由是什么,也许是走失?也许是调皮?那时如同这时一样。瓢泼的大雨,连天无尽,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正是午后,却乌云遮掩,看不见太阳。
身下陌生的竹床冰凉冰凉,清风从四周轻拂而来,水珠串成晶莹的帘,在竹屋前如同拉上了一层帐幕,白雾腾起袅袅,树也是新绿的,娇嫩非常,小虫在叶下避雨,忽被水滴裹住,振翅破了琉璃帐幕,险险飞冲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水痕。
年幼的她趴在竹床前,惺忪睡意涌起,懒洋洋地看着滴滴答答的雨打叶。
风有些许大,门前挂了一串很简单的风铃,声音却意外地好听,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可这睡意也就一直沉沉浮浮。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直到竹帘被人放了下来,之后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记忆。
风铃的声音逐渐隐去,只有那人的背影依旧清晰,却也难辨,于午夜梦回时候偶尔想起。
其实这样的景色对于她来说着实不算什么,也谈不上有多美,她也并非是一个喜雨的人,雨天虽有雨天的美妙,可是雨总是让人忧郁。想来能将那时的一个偶尔的经历一直记到现在,还能时不时想起,估计还是因为那个和她一起看雨的人。
有很多时候,能记住一个地方,一幅画面,都不是因为那场景有多美,多深刻,而是因为那景里的人让你难以忘记,也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有多么美,只是独独因为是那个人罢了。
一个早已记不清模样的人,碰巧烙印进了记忆里,碰巧成了海马区的一个神经冲动。
碰巧的识记,碰巧的保持,碰巧的回忆,碰巧的再忆,这么多碰巧,也只是记住了一个寻常。
有希子停止这因大雨莫名而起的暇思,对着虚空呼出温热的气。
这样的雨夜,同那年纽约,大约也是差不多的,一样阴暗,一样寒冷。
对吧,莎朗。
黑色的雨幕时不时被极亮的车灯照穿,水洼斑驳如同破碎的玻璃,水波被踏碎的声音渐响,有希子听出那人是谁,便匆匆迎了出去。
伞在这样的风面前,艰难地维持着形状,有希子黑色的套裙下摆一出门厅,便被沾湿了大半,盘起的头发也沾染上了水珠。
工藤新一的身影出现在了铁门外,有希子借着微弱的光,看见自己的儿子浑身湿透,脸上如同淋浴过后,往下淌着水,眼里却亮得可怕,如火一样,干净纯粹至极的火焰,灼伤他人,不知终究是否有一天也会伤到他自己。
有希子心里没来由地一疼,但是她掩饰了下去,习惯性将伞倾斜遮在少年头顶,纵然并没有什么用,她柔声开口道:“他们都到了,”说完又是一顿,“小新你浑身湿透了,进去先换身衣服吧。”
工藤新一勾起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半是同意又半是敷衍,却也加快了步伐。
如今还只是初春,仍旧微寒,何况是这样的雨夜,有希子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上冒出来的寒气,客厅里早已是到了大部分重要人物,工藤新一说着时间不等人,一句话完时,他人已经到了客厅门前,尾音遗留在空气中发颤。
有希子并不意外他这样,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她收起自己的伞,将它放进伞篓,走上楼梯,撅起嘴巴,小声抱怨着自己儿子不知道妈妈心疼他,话说得俏皮,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上次回来工藤宅的时候,有希子买了一些衣服,拿来给自己儿子穿。
有希子看看手上小孩子的童装,又看看左边柜子里大男孩的衣服,将它们的褶皱理平,随着折痕被一点点抹平,如同这些年岁月留下的点点经历被遗忘,有希子突然感觉儿子真的是大了,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成长意味着得到,也意味着失去。
没人有愿意在惨痛的代价中长大,失去天真失去一切。
有希子想起在客厅里的老公和儿子,抿了抿唇。她和优作一直扮演适时引导者的角色,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开始扮演协同者的角色了。很多时候看着自己的儿子,不是不宽慰,也不是不骄傲,只是更多的是一种心疼,若是凡事都要自己抗下,即使是欺骗,即使是死亡,这样的结局,这样的承担,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让人比较宽心的是,自己的儿子其实也懂得分寸,他不再是之前那个鲁莽到没有在意性命的少年,大概是因为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吧,知道自己不能死在有的人面前,知道自己唯有活下去,才能和他们争斗成功,也唯有活着,才能得到更多。
有些事情是父母不能教的,只能他自己懂的。
可作为父母,有希子并不希望他在这个年纪,就懂得这么多,燃烧自己的火炬,其实比谁都累。
不知道毛利兰在这样的夜一个人在家,是否会害怕?
窗外的闪电又一次划破夜空。
有希子想到那个温柔又倔强的女孩,那个被自己儿子放在心中无比重要位置的女孩,那个也将自己儿子藏在心中深处的女孩,不知道她的睡颜是否跟纽约那时一样安稳。
事发得突然,整个东京都已然进入最高警戒,这座城市,这座掌握着日本整个国家诸多命脉的城市,正在绷紧它的身躯。警方的出动让毛利小五郎也加入了这场战争中,而日本警方的保护人员也应该在第一时刻到达了事务所,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事情。毕竟对于工藤新一来说,即使再匆忙,心爱之人的安危也是会第一时间确定的。
这个世界上,有人爱的东西就有人恨,有人珍惜的东西就有人要去将它打碎,甚至有时候打碎它的人就是守护者自己。
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纵然你再小心,再谨慎。
不知道赢的代价又是什么。
有希子望着窗外的大雨。
唯一比较欣慰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不眠之夜,毛利兰却还能安睡在她的世界里面,不问黑白,不知人间悲欢,即使窗外风吹雨打,黑暗侵袭。
美好之物,谁也不希望她被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