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冥思记》何澹澹

19、又见卫蒙

　　被别人刻意引起好奇，让你去挖掘一件本没卷入很深的事情，这就意味着这件事足够麻烦。

　　“印刻计划”历时好几十年，又死了那么多人，背后肯定有个组织，在实施什么庞大的阴谋。我心里确实很好奇，但我也有自知之明，就算体质好了一些，那也只是“一些”而已。我比卫蒙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比号称“苍鹰”的赵仓更是望尘莫及，甚至连身材纤细的Janne都比不上——我连手枪都不会用。拯救世界的英雄轮到谁也轮不到我。

　　这件事我不想涉入更深，但我实在很担心Janne，不知道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如果她是被胁迫，那我就要竭尽全力救出她来；但要是她本就支持那个计划且主动参与呢？
　　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当你喜欢的人走了邪路，你应该劝她阻止她吗？如果她要做某件事的话，必然有她自己的理由。我们都有自由选择做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有自由选择做个传统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她也由自由选择坑蒙拐骗杀人放火。虽然违法犯罪总会为之付出代价，但我不能以此剥夺她选择的自由，毕竟她也是一个单独的人。

　　“开门开门，快开门！”

　　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在夜里尤其刺耳，我掀开身上的空调毯，从沙发上爬起来。
　　“谁啊？”
　　“是我，卫蒙！”
　　打开门，果然，肌肉紧实的高个小酒窝卫蒙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
　　“别挡着啊，快给我弄点吃的，饿死我了。”卫蒙笑着打完招呼，十分自觉地把超大号行李箱搬进来，帽子一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着我的苏打水喝起来。
　　“那个杯子我用过了。”
　　“没事，我不嫌弃你。”卫蒙掀起半截Tshirt,对着空调直扇。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道：“你不是说首都不热吗？这起码30度啊！”
　　“你问的时候正好不热。”我打开冰箱，找出一盒寿司，“吃这个行吗？”
　　“什么都行，坐一天车饿死我了。”
　　“你真的过来念书？叔叔阿姨同意了吗？”昨天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卫蒙把汗湿的头发全都捋到脑后，跟梳了个大油头似的，“哥们什么时候逗你玩了，君子一言既出马到成功！”
　　“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哎，算了算了别说那些，有热水吗我去洗个澡，冷水也行。”说罢，卫蒙打开箱子翻出两件换洗衣物熟门熟路地洗澡去了。
　　“……”他真的是第一次来吗？！

　　于是这个人非常自觉地在我的新家住下了。好在屋子够大，一室一厅有个大书房，我直接把书房收拾出来给他。云清延回来过后岂不是得住阳台？想想挺有趣的。

　　叫卫蒙起床是一件非常糟心的事，他有起床气，而且一身怪力，能直接把闹钟拍烂。我们住得离教室就十分钟路程还经常踩着点迟到。
　　所以我想了很多办法叫醒他，其中最有效的就是：“起来练功了！”“打坐练早课了！”“你师父回来了！”“云清延在炼丹快去看！”……
　　每次他都会问我：“我师父回来了？真的吗在哪？”
　　我也想知道，那位仙儿爷到底在哪。一个没记忆的灵魂拖着个泡水长大的身体，跑到陌生的城市去深山老林找个印象中的地方，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只有出发的第二天打了个电话给我，说到邵通了，之后就再没回过电话信息。
　　“别发呆，喂！”卫蒙戳了我一拐子。

　　“咳咳，同学儿们上课要认真听讲啊，实在是困了就到后面去站一会儿，你们马上就要高三了，要抓紧时间啊！”穿花短袖的历史老师托了托他厚厚的眼镜，用余光看了我一眼，慢慢走到前面去了。
　　他肥胖的身体占了半个讲台，咳嗽的时候整个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卫蒙每次上他的课都特别精神，因为觉得他说话的语调特别好笑，是一种强行京普的南方口音：
　　“三省六部制我们就讲到这里，唐朝的兴起与衰落很重要，期末一定会考，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几十分钟下来，大家都有点瞌睡了。
　　“那大家还有有什么疑惑吗？”他看了看精神不振的学生们，清了清嗓子：“什么问题都可以提。”
　　“老师！”第一排一个小男生站起来：“杨贵妃真的很胖吗？”
　　“恩，唐朝崇尚的女性体态美是额宽、脸圆、体胖。不过唐朝以肥为美的肥不是现在说的肥胖，而是圆润丰满。杨贵妃的话，有人考证她身高1米64，体重120斤。还有谁？”

　　窗边的一个女生举起手：“老师，夜郎自大那个夜郎到底大不大？”

　　历史老师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说明你认真思考了，没有拘泥于成语里的偏见。就像登徒子被污蔑成个好色之徒一样，夜郎自大的夜郎国其实并不小。”
　　“啊？”“真的吗？”“骗人的吧！”……学生们全都没了瞌睡，一时间嗡嗡嗡地交头接耳。
　　历史老师扬起脸，几分骄傲的笑着说：“大约在战国时代，夜郎已是雄踞西南的一个少数民族君长国，后来被西汉灭了，有300年左右的历史。
　　《史记·西南夷列传》称：‘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余万。’夜郎是当年中国西南最大的国家。
　　《后汉书》里说‘永初初年，九真徼外夜蛮夷，举土内属，开境千八百四十里。’可见当时的夜郎地广数千里，与西汉初期的版图不相上下，国土面积确实不小。”
　　“叮铃铃”，他刚说完，下课铃就响了，他拿上早就收拾好的书本慢悠悠踱步出去了。
　　教室里炸哄了天，大家都在叽叽咋咋讨论历史老师说的话，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当他们想起找历史老师再讨论讨论的时候，才发现人早就走了。

　　“嘿嘿，这个老头还挺有意思的。”卫蒙凑到我旁边：“哎，我说你，你最近怎么上课都心不在焉的，你以前不是最爱听课了吗？”
　　“我……”是啊，我以前很喜欢听课，知识和运算都能带给我快乐，现在是怎么回事？我看了一眼课本底下压着的那张纸条。

　　“这是什么？”卫蒙一把摁住我的课本，要抢那张纸条，我迅速把它塞进口袋。关于“印刻计划”的事太危险，我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还不让我看？”卫蒙强得更起劲了：“哪个妹子给你写小纸条了？快给我看看！”
　　“别抢了！不是那个。”

　　“不是？那还不给我看！”卫蒙抓住我，腾出一只手来抽走了纸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