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长水山人

2、Part.2桃枝番外【一】

　　多年以后，当一切尘埃落定，秦淮胭脂色的河水之上，那一点花船依旧随着起伏的波涛轻轻摇曳。西斜的日轮将一池春水荡漾成了惑人的秋香色。江苇的红船升起了星星点点的红灯笼。
　　桃枝不急不缓的摇着那把双面绘着桃花的绣扇，精致的眉眼带着岁月镌刻的风情。敛在水袖之内残缺的尾指依旧隐隐作痛。
　　师父……
　　望着船下那深不见底的春水，她忽然忆起，大庆七年，只一眼，永生难忘的风华。
　　那一年，旱灾饥荒，压垮了不堪重负的家。老父犹豫了三个夜月，在家庭与女儿之中选择了前者。
　　“桃儿啊，爹对不起你啊。”压力与饥饿，使本就苍老的父亲彻底愁白了两鬓，佝偻而消瘦。他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像是用尽了一生的气力。面对痛苦的老父，无奈的阿母，虚弱到站不直身子的幼弟，这一刻，连恨都成了虚妄。弟弟尚小，多日不曾进食，已是奄奄一息了。桃枝长得好，卖了她，也许还有活路。
　　话梗在喉头，泪水模糊了双眼。直至她被粗暴地推入了车厢，同其他哭泣的姑娘们一起，那破旧的马车，就载着这一厢的姑娘奔向那在这困苦年岁里依旧夜夜笙歌的纸醉金迷之地。
　　“阿姐，我会救你回来的。”嘶哑的呼喊被吹散在空中，桃枝扯了扯唇角，无力的笑。
　　昏暗的船厢里，压抑地只听见低低的啜泣声，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连日的饥饿与挨打，凝成一股绝望，生生掐灭了逃跑的欲望。桃枝缩在一角，失神的目光看着透过船篷的那一点天光。
　　“你叫什么名字。”她身边的姑娘拿胳膊肘碰了碰她。
　　“桃。”
　　“我叫阿春。”
　　桃枝侧过脸，借着那昏暗的光约摸看清了她模样。阿春的眼睛晶亮亮的，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脸。
　　“阿春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高兴。”桃枝咬着下唇，抬眼悄悄瞧他。
　　“湘水已经是连年的大旱了，我瞧见隔壁家的阿牛哥饿死了，宝儿被当做菜人叫村民吃了”阿春的嘴角翘得老高，“虽说是卖去窑子，总归是有口饭吃，倒还好好活着。”
　　桃枝愣了半晌，重新把头埋回膝间。
　　那点月牙儿似的船左摇右晃泊在码头。这群脏乱的小姑娘像赶牲口似的上了岸.哆哆嗦嗦地挤在一团，被推赶着进了江苇的后门。
　　桃枝和阿春站在一块儿，顶着鸨娘挑剔的目光，在风中抖的嘴唇青紫。
　　“就这些货色也敢狮子大开口，真当我江苇好糊弄。”丰腴的鸨娘摇着那把金边绢罗扇，扑面一股子冲鼻的脂粉香。
　　“哟，就这两个，倒还不错。”下巴一痛，桃枝下意识的皱了眉，一瞬间，额头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恐惧的看着钳着她下巴的那只宛如鸡爪般的手。
　　“叫什么名字。”
　　“……桃。”
　　“我叫阿春。春夏秋冬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