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23事》多莲

1、变狗

　　冬夜，月明星稀，四周静悄悄的，偶有不知哪来的猫站在不知哪家人的墙头上昂着嗓子嚎，不少故事和电影都要这样的说法，寂静的夜晚，暗淡的月光，不知名的地方传来猫叫，细细长长的猫叫声在这样的午夜时分响起就往往会伴随着不详，代表着惊悚，代表着有人死去，代表着即将发生的未知的灾难。

　　河边树影张牙舞爪，倒影着惨白圆月的小河完全没有白日的平静美好，仿佛一个错眼就会有一个拖着长长黑发看不清面目的女人从河心冒出，分明是糊成一团的脸，但发隙间偏偏一只眼睛清晰无比，正阴森森地瞪着你，用看仇人的眼神，然而再一个错眼，什么也没有，河还是那河，平静的很，没有长发女人没有渗人眼睛，什么也没有，自然也没有那想太多的路人。

　　哇啦啦的树枝狂乱地拍打着，迎面扑来一团白色塑料袋，白色塑料袋被北风刮得东摇西摆，打着旋儿生动地展示何为上天不得落地无能。

　　无人的小路上塑料袋只能被动迎合着风的无常，只影形单的，不分高低，不分左右，起起落落，飘荡，这种任由别人操控的认识，认真可怜。

　　也许是上天的怜悯，塑料袋最终脱轨撞向小河，涉了水，再也飘不起来了，不用再随波逐流，不用再跌跌撞撞，回归了生命的本源。河面泛起的一圈圈浅浅的涟漪就是它存在过的证明，可惜那么短暂，眨眼已是不见半点踪迹，从起舞到沉没，从始到终都无人知晓。

　　有人举世瞩目自然有人默默无闻，金字塔顶端的人自是尊贵，一举一动牵涉无数人，随口一句话都是金玉良言，而平凡的人千千万万，如同路边的杂草地上的蚂蚁，是生是死谁在乎呢。

　　而在这个不富裕的小村落里就住着这么一群平凡的人，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收成好坏全靠老天爷，附近的几个村落都是一般情况，整体说不上谁比谁好谁又比谁差，在偏远的地区，吃不饱饭的大有人在，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最大的抱负就是能吃饱肚子，至于其他的谁有那个时间空想还不如多种点地多攒点粮！至少有了这点粮煮饭的时候还可以多下点米亦或多卖点钱。

　　一个村子虽说大家都差不多吧，但还是有那么两三家特别特别穷的，家徒四壁或许不至于但吃不饱睡不暖确实是真的，这样的人家无外乎就是那几种情况，一是无年轻强壮的劳动力，家里只余老幼妇孺；一是家中人口众多，入不敷出；一是家有病弱，负债累累；最后还有一种比较特殊也是最为人不齿的，赌徒或游手好闲之辈，有手有脚却不着调，赌徒整天想着翻盘，结果十赌九输，再怎么能干再怎么富有说不得也是败个精光，游手好闲的更可恨！整天偷鸡摸狗惹是生非的，简直是坏透了！你说这好好的田地不走心点侍候好，偏偏给白白荒废了！这是什么话啊你说这是！真真叫人疼心死！

　　小村庄虽小，但四面环山，山货还是挺多的，动物有如狍子，黄鼠狼，果子狸，兔子，山鸡，野鸭，各种鸟什么的，平时村民也喜欢上山套套兔子抓抓山鸡野鸭什么的或捎到小镇上卖个鲜或给自己家添个荤。小孩子时不时也会上山捡个鸡蛋采点蘑菇回家。村里的小孩野得很，猴儿似的，下河洇水抓鱼上山掏鸟蛋爬树采野果，山上山下山涧小河里里外外早就折腾遍了，给他根棒子恨不得给你把天都捅破喽！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像山猪 、狗熊、狼、鹿、羚羊等或凶残或大型的动物以及一些珍贵的草药都在人迹稀少的深山里出现，离村庄远得很，除了猎户和采药人也没谁会往深山里跑。

　　村里的生活是平静的，家长里短，磕磕碰碰的，日子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伴着日起日落，一生就这样劳劳碌碌的过去了。

　　这天也和往常一样，寒冬腊月的，天刚黑大家都歇了闲聊的心，早早窝进温暖的被窝好捂暖凉飕飕的手脚。

　　如要找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今天格外冷吧，比往年的每一个冬天都冷。

　　俗话说:“热在中伏,冷在三九。”，就是这样一个连时间都像被冻住的夜晚，就是这样一个北风呼啸的深冬，城里有一户人家中的一个人断了气，小村庄里有一条小生命贪婪地吸入生命中的第一口氧气，冷厉，刺骨，但可以活命。

　　寒冷的风似乎能吹进入的皮肤，直达骨头，并带来阵阵刺痛，同时往鼻子，口腔倒灌冰沙，心肺早已冻结，硬邦邦的，一触即碎。

　　风里隐隐传来微弱的呜咽，细不可闻。

　　黯淡的月光下，枯黄的杂草里先是猛地抖动一下，接着遏然而止 。

　　细细的呜咽响起，杂草在外力的作用下慢慢地自中间向两边压倒，如碰到分海神针。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终于，这东西冒出了个头，原来是一只狗，最普通的土狗，还是只小崽子,老鼠大小，脏兮兮的看不清毛色，不足以御寒的短短绒毛紧紧的贴在瘦小的身躯上，透过稀疏的胎毛可以明显看见冻得发青的皮肤。

　　看样子是只被丢弃的狗，没爹没娘的，俗称野狗。

　　也不知这小生命哪来的，可怜天冷地冻的，也不知还能不能活过今夜。

　　小家伙小幅度的耸耸小黑鼻子，小脑袋左右乱蹭，纤细的四肢尝试着站直，可惜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倒下，再一次次蓄力，再尝试，力气一点点流失，直到再也无法发力，热气迅速的从它小小的身体驱散，它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脆弱的前肢只能搭在小脑袋前方，垫在下巴下方，双眼默默地看着远方，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夜风刮过枯草丛，拂过团成一团的小狗崽，吹动小狗脑袋上的绒毛，细细的软软的，轻柔的细毛随风顺流而下，起于头止于尾巴尖，绒毛荡起了温和的波浪，连绵不断，一波接一波起伏，没个休止。

　　冬天的风多冷啊，它好安静，呆在那个没人知道的小角落，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

　　明天太阳仍然会崭新升起，但它可能再也看不见了。

　　顾远时以为自己就要再一次死去，没想到还能醒过来，活生生冻醒的。

　　没事谁能相信自己会变成一条狗啊，那得多吓人，分分钟以为不是自己疯了就是自己疯了！简直颠覆了人生观世界观，合着自己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一不小心捅破人皮现了原型！

　　但人顾远时硬是很淡定的接受了，完全没有排斥没有焦虑，人宰相肚子能撑船，顶多是黄河大海什么的，但人顾远时是谁啊！人肚子里那可是可以撑地球，人肚子里装的是星河宇宙！

　　别误会，之前那条垂死挣扎的狗崽子还是顾远时，人可没夺舍什么的，夺舍这事正直的好青年顾远时是不爱干也不屑于干，人好好一条狗命凭什么你夺舍就夺舍啊！就因为狗命命贱比不上人尊贵？笑话，众生平等懂不懂！

　　没错，顾远时就是这么一个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公平发展的好青年，即使别人都不理解他这逗比的追求，但他到底还是踏踏实实的做到了，多年来从不曾主动伤害花花草草小猫小狗，当然一些什么猪肉鸡肉也没少吃，怎么着也不能单吃素啊是不是。

　　说到底顾远时对自己的要求是，平等对待有生命的万物，不伤害不看低不作践，括号，不包括人，一样米养百种人，该防的还是得防，该残酷对待的绝不同情，括号。

　　至于具体是怎么由人变成狗的呢，其实顾远时自己也不大清楚。

　　顾远时生前，唔，作为人的生前家境不错，明明是个善良听话的乖小孩，不知为何和家人就是相处不好，总像隔了层什么，怎么说呢，就是画风完全不一样！反正怎么看怎么不和谐怎么摆怎么凸出说的就是他。

　　和整个家族犯冲的顾远时也很无奈，怎么努力也无法融入，也学不来别人虚心假意勾心斗角，最后基因突变的顾远时选择随其自然，反正家里也饿不死他，果然，没有顾远时的主动，双方的联系自然而然的断了。

　　自娱自乐的顾远时明显比家里的其他人过得快活多了，日子舒畅了人看着也越发鲜嫩。

　　提前过上老年生活的顾远时，每天朝六晚九，日常种花钓鱼，时不时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真真正正做到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然而好好当着少爷的顾远时最后也不知碍着谁了，明明是个与世无争的主偏生卷入别人的斗争，活活被撞死了。

　　对于这些顾远时没什么好抱怨的，也生不出什么血海深仇啊我查清要报复啊杀我者必死的心思，他就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喜欢的是平淡无争。

　　死就死了吧，运气不好能怪谁呢，是意外还是被设计他并不在乎，毕竟该体验的都体验过了，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趟。

　　顾远时在倒在地上，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眼前如同被添上一层又一层的薄纱，一层层一点点地依次递进，夺走了光明，直到最后，完全黑下去，他的世界天黑了，再也不会亮了。像报废的机器，屏幕闪了闪慢慢地彻底的暗下去，以后再也无法启动了。

　　没什么的，反正，也没人会替我伤心。

　　还好，没有人会伤心。

　　喧闹的马路上，顾远时仰倒在地，身上地上盛开了一大朵红艳艳的花，四周还溅落着星星点点血红，他漂亮的眼睛静静地仰望蔚蓝的天空，里面黯淡无光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彩。

　　作为人的顾远时死透透了，作为非人的顾远时捡回了一条狗命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