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梦天清》苏长宇

5、何处风起不染尘

　　“娘，你看到千尘哥哥了么？”傍晚十分，阮清陌踏进家门，一身火红的如朝霞的衣裙，宽大摇曳，旋转起来，就好似盛开的牡丹。
　　“没有啊，”看着清陌越发美丽优雅，只是在千尘面前会出现小孩子气的一面。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告诉我日落之前要回家的。”清陌抿嘴。一天的不安情绪通通都涌现了出来。
　　“娘，我去门口等千尘哥哥回来！”清陌小跑出屋。
　　“好，你们一起回来吃饭。”月娘在屋内应着清陌。
　　仿佛打碎了一瓶墨水，天黑的格外快，那抹红衣在黑夜也依然耀眼。
　　“陌儿，这么晚了，回去吧，千尘说不定是宿在私塾先生家里了。”月娘走出来。
　　“不会的，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的。”清陌倔强着：“我一定要等到千尘哥哥，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回来弄么晚。”
　　月娘劝着清陌进屋:“夜里凉，我想千尘也是不想看陌儿生病的对不对，跟我回去吧。”
　　清陌只是摇头：“要是千尘哥哥夜里回来了，看不到我得多难过啊，所以我要在这里等着他。”清陌把月娘往屋里推，“娘，你先回去睡吧。说不定是天黑的太快，千尘哥哥迷路了呢。”
　　月娘拗不过他，也只好回屋去了。回了屋在床头点着灯做起了衣服，灯火跳跃，映在月娘脸上也显着异常温暖。做了一会儿针线活，眼睛有些酸痛，便想着眯一会儿眼，休息一下。没想到，这一眯，居然睡着了。待到再次转醒，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月娘赶紧放下腿上的半成品，跑出屋外。
　　夜里露水重，那赤红的缎带看上去也不似以前那般轻柔曼妙，染上了许些的厚重。清陌还是那样的站在门前，若一座屹立不倒的像。
　　“陌儿！”月娘唤到，迎上去骂她:“你怎么那么傻，生生的在这里站了一夜。”
　　“娘，你说千尘哥哥怎么这么笨，找不到家门。”
　　“陌儿，你醒醒吧！千尘在这里住了八年，怎么会不认得回家的路！他是走了，走了。”
　　“不会的，我不相信。” 她小跑着去了千尘住的地方，案上，那绑着她做的琴穗的鸾佩琴不翼而飞，他常看的书，他的衣服，还有他喜欢在窗台上放的一束薰衣草…他就像是清陌八年来做的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什么都消失了。
　　“陌儿，”月娘跟了过来。
　　“娘。”像是一瞬间崩溃了一般，清陌只是目视前方呆呆着站着:“千尘哥哥他走了，不回来了…
　　他说过日落之前会回家，回家…原来是说回归自己的家，千尘哥哥也是有家的，他说了那么多让我照顾好自己，让我听您的话，让我不要淘气，要学会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原来是他在和我道别了么，他早上邀我一起出去玩，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那时我就该知道的，我也不应该答应他玩什么捉迷藏。我觉得不对我就该问他的。”清陌回拥住刚刚因为担心她而过来抱住她的月娘:“娘，你说他是谁？会去哪儿里？我不管他去了哪里，我不想他走…”
　　“陌儿不哭，陌儿乖。”月娘抹去了清陌脸上的泪。
　　“娘，”清陌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伸出手指指着千尘曾睡过的床榻，一张写满了墨色字的白绢在枕头上安静的躺着。
　　鎏金的软轿里，千尘在里面坐着，看着窗外渐渐熟悉的景色，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充实，又好像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现在他的小清陌，也一定看完了他留下的信吧，不要哭泣，不能失望，一定要等着我。
　　“清陌：
　　当你看到这篇书信，我怕是已经离开你了。八年了，我看着你从懵懂单纯到优雅睿智，如今，你的千尘哥哥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我有我的宿命，而你，也有你自己可以选择的人生。
　　你曾问过我“何千尘”之名的来历。那时你也不过五岁，所以我便没有告诉你，何千尘，是何处风起不染千万之尘的含义。我们每个人都是尘埃。可有的，可以经年之后化腐朽为神奇，有的，终身也只能随风飘摇，终无所依。而另有那一小部分，从有生命开始，就已经有了自己注定要走的路，为这天下贡献。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谨慎，生怕走错一步就错失良机或万劫不复。步步为营，步步惊心。
　　我来自一个没有亲情家，一家人之间彼此机关算尽。八年间，我本是为一场风雨的到来为了自保而来到这里。而你，是这心机中最美的意外。那年，父王说要让我在千万尘埃飘散的土地上寻得到一个不染尘的方式站立。如今我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感谢那是你，陪我度过这八年。
　　八年来，我看尽天下富饶，贫困之地，这世人过的生活，虽安静却不安逸。小清陌，你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我们一同去明月镇时你说过的话么，我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句话。我的小清陌说:如果当今王上有我千尘哥哥的悲悯慈爱之心和聪明睿智，那明月镇也断然不会颓败到如今的地步。
　　小清陌是这样奉她的千尘哥哥为天。可是清陌，若是，我骗了你呢。那个答应了陪你一起看尽千山万水许你一世自由的人，是何千尘，也是殷千辰。
　　原谅我这八年来的隐瞒也对不起不能亲口告诉你真相。
　　清陌，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
　　殷千辰笔”
　　殷千辰，殷千辰…
　　殷为国姓，他竟是二皇子… …怪不得，怪不得娘亲会在爹走后独自收留一个男孩子，怪不得他当时小小年纪就那么深沉，怪不得娘亲没有出去做活阮家也供起了三个人八年来的富裕生活，怪不得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也从没听他提起他的家，怪不得… …“千尘哥哥…”清陌突然觉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好远，他是世上的尘埃，可他也是那夜空中最为闪耀的星辰。
　　我生活在何千尘的世界，却没出席过殷千辰的生活。
　　千尘，千辰…

　　清陌，抱歉，你要知道，我首先是烟国的二殿下殷千辰，然后才是那个名为何千尘的少年。
　　那年，阮清陌十三岁，殷千辰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