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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千纸鹤 ...

  •   「楼主病了,要替他煎药。」厨房的吴大娘朝梅澄招了招手:「哎,丫头,你最闲,你来做。」
      「呃...我不会煎药。」她正偷偷嚼食自己用工资买回来的蜜饯,被吴大娘突如其来的吩咐吓得差点嚥不下蜜饯。
      「没关系啦,煎药跟熬汤差不多,你做得到的。」
      「煎药跟熬汤是不同的...」
      「一样的啦,把几碗水放进药煲,把药材放进去,煮沸就好了。」
      「哦...」
      接过药包,把零零碎碎的药材拿出来,把水煮沸,放入药材。听说煎药要煎几刻钟,可是不久,室内就瀰漫着浓浓的药味,熬煮一段时间,一刻钟后便有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她看了就反胃。
      这次,她没有把药端到顶楼的厢房,而是迈步走进后院,那里是韩彻歇息的地方,她根据吴大娘的指示找到韩彻的房间。后院是众人休息的地方,低级的歌妓舞妓三五成群的挤在一间大厢房,较高级的歌妓则可以有自己的房间。她家的凌雪洛小姐与她「主僕情深」,做了她的室友,让她作为打杂的也能享受到高级歌妓的高床软枕。
      韩彻的厢房在院子的偏僻处,房间朝南。厢房距离后院的入口远,后院的南方有围栏,一般只有韩彻与偶尔到访的高禛云进出,他亦吩咐一众歌妓舞妓切勿随意进入。看来一向穿梭于花丛间的韩楼主喜好清静,私底下并不是一个好热闹的人,不喜欢別人随便打扰或来访。
      「汪!汪!」突如其来的狗吠声吓得她差点倒翻手中的药汤,一只大黑狗兇神恶煞的盯着她,铃铛般的大眼充满敌意,彷彿下一秒就要把她碎尸万段。
      「乖、乖乖...狗狗乖乖...」梅澄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下意识往后退。她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不喜欢狗,觉得这种生物总是与她对着干。
      「呜...汪!」
      「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她尽量保持冷静,她还要送药给韩彻呢!
      「汪!」
      「阿坦!闭嘴!」一名女子从房里走出来,她穿着丁香色的襦裙,裙上依旧绣着莲花,头髮束成一个漂亮的髮髻,插上数支珠钗。梅澄定睛一看,认出来人就是紫藤。
      「对不起,吓着你吧?」紫藤连忙上前安慰受惊的梅澄:「阿坦是彻儿养的看门狗,他不喜欢別人随便靠近自己的院子,便养了只狗赶客。」
      梅澄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瞪了阿坦一眼,对紫藤说:「我来送药的。」
      「来得正好,赶快把药端进来,顺便替我在旁边看着他,我要出去看一下铺子,去去就回。」说罢便把梅澄推进房内:「这小子昨夜去应酬,不小心喝多了,还惹了一身风寒,你小心点。」她跟梅澄道別后,随即转身离去。
      梅澄第一次进来韩彻的房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他歇息的地方与他会客的厢房佈局大相迳庭,位于高楼的厢房挂着仕女或风景画,房内放着花瓶,瓶中的鲜花会随着季节而变换,厢房有麒麟、龙凤等吉祥摆设,佈置华美却不浮夸,突显主人的品味。
      但韩彻的房间却干净简约,没有玉雕或精緻昂贵的摆设,亦没有色彩鲜艳的画作点缀。檀木床上只有简单的雕花,床单被褥是素色的,案头上的书信整齐地叠好,白玉花瓶上插着一枝他从院子折下来的梅花。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他是深山隐士,而不是花花世界的公子。
      她见韩彻正歇息,双目紧闭,眉头轻蹙,额头冒汗,面有难色。她甚少见他皱眉,他的眉眼总是弯弯的,长年挂着一个温和笑脸,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形象,教人放下戒心。他现在颦眉疾蹙的模样可见他正被病魔折磨得厉害。
      她把药汤放到案头上,把汗巾沾溼,撩起他的髮丝,把溼了的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上,让汗巾模仿退热贴,尝试减轻他的痛苦。
      梅澄坐在榻上,拿起榻上一些纸张,紫藤在上方画了绣样,正在绣一只燕子。她从中挑出空白的宣纸,熟练地摺起纸来。春节时,凌府总会剩下红色的纸张,她把纸裁成正方形,摺着玩玩。她发现自己的技能都不能登大雅之堂,只会摺纸鹤,什么花啊龙啊她都不会摺。

      不知过了多久,韩彻从睡梦中苏醒,慢慢张开眼睛,病情比他想像中还要严重得多,他已经被病痛折腾了一阵子,教他睡得不安宁。感觉到人的气息,坐起来查看,眼角瞥见少女在在离床不太远的榻上坐下,手中正折着些东西。眉毛细长,双眼明亮,乌黑的秀髮整齐的挽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身上没有多余的饰物,石青色的襦裙上只绣了几朵小花,穿在少女身上似乎过于老成及朴素,她好像最近一直穿越这种色系的衣衫。
      韩彻盯着榻上的十多只大小相等的纸鹤,她把纸张都弄成工艺品了,还颇有兴致的替纸鹤排队。
      「已经摺了这么多啊...」
      「醒了?」
      「嗯。」他轻揉太阳穴,随后问道:「摺来做什么?」
      「摺着玩而已。不过,妈妈说过,用心摺一千只纸鹤就会给爱人带来幸福。」穿越八年多了,六年前开始摺纸鹤,每天摺一只,特別闲的时候多摺几只。屈指一算,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她不清楚这副身体的主人什么时候生日,这里的人以新年作轮迴,为自己的生命周期增加刻度。换言之,大家的生日都在新年,只有皇亲贵族才有准确的生日日期。她已经摺了三千多只,一千只纸鹤给远在二十一世纪的妈妈,一千只给陪她多年的闺蜜,剩下的是自己摺着玩。她并不相信摺纸鹤能给母亲和好友带来好运,摺纸鹤较像她对众人的怀念。
      妈妈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记忆中的妈妈经常板着一张脸,甚少露出微笑。她的妈妈自离婚后,工作繁忙,没时间回家。有一天,梅澄病到了,卧床不起,妈妈无暇顾及她。她那时还小,不懂事,向妈妈发脾气。第二天起来,妈妈早早上班了,书桌上有一只小小的纸鹤,旁边有一张字条,说折纸鹤是为了能让患病的人早日痊癒。
      当晚,妈妈难得回家吃饭,喂她吃药,教她折纸鹤,哄她入睡。
      她明白到原来自己是被爱着的。
      她从书本得知,折一千只纸鹤会给爱人带来幸福,而每一只纸鹤承载着一点祝愿。
      于是,年纪轻轻的她天真地折了一千只纸鹤给妈妈,认为那会为她带来幸福。
      梅澄懂事后才发现,千纸鹤不能为妈妈带来幸福,妈妈的幸福早已随着未出身的宝宝跟那个男人走了。
      「妈妈?谁是妈妈?」
      「就是我娘。」
      「你有折过纸鹤给你的娘亲吗?」韩彻心不在焉地翻弄着脖上的锁片,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个怎样的人呢?
      「有啊,」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一只又一只的纸鹤接二连三地出现。她淡淡地说:「可是千纸鹤并不能令她幸福。」
      「明知道那不能让你的娘亲幸福,为什么还要折。」
      梅澄用食指轻按纸鹤的头:「也许一种心灵寄託吧,也许是祝福。」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色彩,只是单纯地在陈述一个事实。
      韩彻瞇起双眼,笑道:「的确,心灵寄託很重要,所以人才会有信仰。」
      「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復。」她把一只红色的纸鹤放在他枕边。
      韩彻嘴角微微上扬,用拇指跟食指拎起纸鹤,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祝福吗?」
      「嗯。」
      「谢谢,」他晃了晃手中的纸品说:「我满怀感激地收下了。」
      梅澄把药递到他面前,叮咛他快喝药。他好看的眉头皱起,眼里尽是委屈,可怜巴巴地问:「药很苦,可不可以不喝?」
      梅澄不禁失笑,觉得韩装可怜的模样很有趣,亦教人心软。
      「多大的人了?还怕苦?」她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乖乖吃药,这样才会康復。」说罢便把蜜饯放到他手上。韩彻看了看手中的蜜饯,不禁苦笑,恐怕自己不能逃出汤药的魔掌了。想着既然她叫他乖乖喝药,那他只好听命,一鼓作气地把黑漆漆的汤药喝得一干二净。
      「甜不甜?」她轻声问道。
      韩彻一边嚼着蜜饯,一边点头。梅澄买的蜜饯跟一般蜜饯比不算甜,对去除苦味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可是他把蜜饯嚥下,却觉得甜滋滋的。
      她把汤碗收好,让韩彻躺下,叫他好好休养,自己则回到榻上摺她的纸鹤。

      「紫藤姐去哪了?」
      「她正在替卧病在床的韩楼主看铺子,快回来了。」
      「真是苦了她。那你呢?你不走吗?」
      她柳眉一挑,问道:「想我走吗?」韩彻挺喜欢她挑眉的模样,
      「不是,好奇问问罢了。」
      「我不走,紫藤姐要我在这儿看着你。」
      「她不叫你来,你就不会来看我了?」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问她各式各样的问题。
      梅澄无奈地道:「看来你精神很好,有精力询问我。」
      他苦笑:「你就陪我说说话罢,反正我被这病折磨得紧要,睡不着了。」
      「好好好,我就在这里听你说话,说够了就快歇息。你这身风寒是怎样惹上的。」
      「跟一个商人应酬,他希望我娶他的庶女,又把灌醉,久久不让我离开。我见天气好像回暖,没穿大氅,夜归时冷病了。」
      「哦。」她把重点放在「商人想韩彻娶自己的女儿」上了,不知为何,心里不是味儿。韩彻今年二十多了,还未娶亲,不免不符合这儿的风俗。不过他管理着一间青楼,经常被美女簇拥,是在花街有地位的公子哥,有不愿嫁他的、亦有愿意嫁他的,却没有听过他把心落在任何人的身上。
      也许他的心落在一个早已不在的人上,而他的心,则随着那个人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千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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