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是早冬天》硅文

1、初遇的地方

　　谢割秋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场面。那是刚刚入冬的一个周日，第一场雪来得格外凶猛，从周三就开始下，连连绵绵，让人困顿不堪、日夜难辨。那天，他醉了酒，倒在车里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迷迷糊糊地听到一阵阵的敲窗声。割秋皱皱眉头，拉下车窗，看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头戴红帽围着褐色条纹围脖的女孩子，手中拿着一支笔和几页纸，一双略带犹豫的大眼睛面带笑容，正不停地说着什么。割秋最讨厌在睡觉的时候被别人打扰，即使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但是显然一看，就是像做销售啊什么的人。“晕！”他粗鲁地嘟囔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把车窗放下了，关窗的一瞬间，他意识到外面那个女孩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刚才那一开车窗，大团大团的雪花飘了进来，车内的温度猛然降了下来，割秋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顿时清醒了不少。当下睡意全无，他这才感觉到车内充满着酒气和浓重的二氧化碳味，空气污浊不堪。他索性推开了车门，走了下来。
　　这是条偏僻的小路，只零星停着两三辆车。割秋看一下手机，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下雪天更显得阴沉，空气倒是很好。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下意识地往前方看，猛然发现，刚才那个敲他车窗的女孩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轻轻地敲击着另一辆车。
　　“一边呆着去，我没时间。”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粗鲁地推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喊道。
　　女孩被车门撞了一下，她忍不住倒退几步，却仍然说道：“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中年男子根本不理这个讨厌的女孩子，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割秋看到这个场景，突然心里一动，他大声喊道：“嗨！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沮丧的女孩子顺着他的喊声看过来，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我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割秋刚睡醒，心情奇好，大声喊道。
　　割秋太相信缘分天注定了。他常常回忆，如果她当时没有敲开他的窗，如果他后来没有走下来，如果他没有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是怎样在别人的强势下瑟瑟发抖，如果他没有喊那一声，他不会和应梓相识。
　　当然，那时的谢割秋还没有意识到这些。他只是好奇地，同时带着一点儿泛滥的爱心，看着那个失败的身影。
　　这是黄应梓新接的一个活儿，给汽车公司做调研，做完一个报告是30元。她是J大的研究生，最后一年了，空闲时间很多，因此经常出来打打零工。今天下雪，本来街上人就少，再说有谁愿意在天寒地冻的室外，免费给你做报告？所以，她出来一整天了，却连一份都没做完。
　　割秋又喊了一声，应梓反应过来了，那个陌生男人在示意她过去。应梓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立刻快步向他走去，然而心里却又在打鼓。他刚刚很粗鲁地拒绝了自己，怎么现在又在叫她？难道他真的想帮她吗？她很挣扎，看来她真不是做这个的料，干脆再去做家教得了。
　　“小姐，需要我帮忙吗？”刚才明明还是个蛮横不讲理的醉汉，谢割秋此刻又成了最温柔的绅士，连他都吃惊于自己的变化。
　　应梓这下确认了，他是真想帮自己。这可是她今天遇到的第一个愿意给她做报告的人，想到这里，突然紧张起来，说话也语无伦次了：“先生，我是想给您的汽车做调研，哦，不是，我是在做调研，想请您帮我做个报告，您能不能帮我呢？”
　　“可以。很乐意。”割秋微笑着说道。
　　“那多谢您了。您先等一下，我开一下录音笔。”应梓手忙脚乱地一手拿出几页纸，一手又摆弄着录音笔，好半天都没弄好，“别急啊，我一会儿就好。”她一边说着，那些纸从手中滑了出来，被风吹走了几张，她赶紧扑上去，同时把其余的纸往怀里一塞，抓住了地上的那些，一同塞进了怀里，不敢再撒手。于是，等她再走回来，怀里的纸已经是一团皱巴巴的抹布了。
　　她的眉头紧紧蹙着，因为她再也没有手可以开那支录音笔了。她万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先生，您能不能帮我拿一下这些纸？”
　　“没问题。”割秋发现，原来带着一点儿憨气的女孩子是这么可爱。“你看又有风来了，要是不介意，咱们到我车里去吧。”
　　“那样再好不过了。”应梓毫无戒心地赞成了这个提议。
　　当然，割秋并没有什么贼心。他十分配合地帮助应梓完成了这个报告，并且主动帮她联系了自己在汽车俱乐部认识的一些朋友，让应梓做了电话调研。于是，在不到一个小时里，应梓一共做了六个报告。应梓狂喜不已。看来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天无绝人之路，刚才她差点儿就要放弃了。想不到还是遇到了贵人。
　　看看手机，已经接近六点了，外面的天更昏沉了。她整理了一下资料，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车里待了近俩小时，她猛地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为什么要帮她呢？还一帮就是俩小时，他之前可是喝过酒的，应梓心里起伏起来，她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车里的空气太闭塞了，也许是她第一次跟这个年纪的陌生男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他该有三十岁了吧？或者也许是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他的眼睛也太有神了，也许是？想什么呢，你黄应梓，她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不好意思，谢先生，我得走了。改天我一定重谢。”她故意不看着谢割秋说话，不想让人家看见她发红的脸。
　　谢割秋笑了笑：“黄同学，你要怎么谢我啊？怎么都得留个号码，才好请我吃饭什么的吧？”他们见缝插针地闲谈了几句，割秋了解到她是J大的研究生，明年夏天毕业，现在是利用周日出来打工。
　　“我有你的号码啊！”应梓笑着，举了举那本报告。
　　“可是我没有你的啊，万一你忘了谢我怎么办？再说，我还有一些朋友，他们的车也很适合给你做报告，如果我哪天想起来了，找不到你怎么办？”
　　应梓真不想给他号码，她觉得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不了解，谁知道他想干什么呢，然而人家刚刚帮了自己这么个大忙，而且他话说得滴水不漏，她要是再不给号码，岂不是太那什么了？所以，她不再犹豫，很快说出了自己的号码。
　　她再一次道谢，想要打开车门。
　　谢割秋却拉住了她，说道：“你先别走，我给你打一下！”
　　应梓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却顺从地等着。一会儿，她手机通了。
　　“是了。”谢割秋啪地挂了，“你还真是个诚实的姑娘。”他微笑着说道。他把自己和应梓都逗乐了。
　　直到回了家，应梓仍然在回忆最后这句话。哎，真是丢人，她还真是个傻姑娘。她根本没想到过给别人一个假号码。这个谢割秋，教了她一招。下次如果遇到这种不想给号码的人，就给假的好了。
　　“应梓，是你回来了吗？”奶奶在客厅里大声喊道。她现在耳朵聋了，老是怕别人也听不清她的话，讲话声音越来越大。
　　“奶奶，是我。”应梓也大声喊道，话里带着甜蜜。只要一看到奶奶，听到奶奶的声音，应梓就会感到很知足。不错，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但是她至少还有奶奶。
　　高三那年，应梓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双双去世。是年过七旬的奶奶和她相互抚慰着，一起走过那段最阴暗的日子，并教会她怎样面对苦难。相依为命的祖孙俩是这个世上最亲的彼此了。高考后，应梓填了本市的大学，尽管她的成绩能上更好的大学。学校规定要住校，但是应梓仍然坚持每个周末都回家。因为奶奶一个星期看不见应梓，便会自己找到学校来看应梓。应梓还有个姑姑，叫黄羽非，然而早些年却和家里闹翻了，应梓好几年没见过她了，甚至连爸爸妈妈去世，她都没回来。
　　“奶奶，我今天真的遇到贵人了。你不是一直说我二十四岁这年会遇到贵人么？我真的遇到了，奶奶。”应梓一回家就扑到了奶奶身上撒娇。
　　“乖孩子，快给奶奶说说，别卖关子。”
　　“那你先告诉我，你今天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要不然，我可不告诉你哦！”
　　“你这孩子。你不说，我就不说。”这几年，奶奶越来越老小孩了，经不起逗，常常是应梓让着她，祖孙俩总是相互耍赖。
　　“哈哈，好好好，我先说。”应梓抱着奶奶的脖子，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的事情给奶奶说了。她还故意说道：“那个谢割秋长得真是好看哦！他个子好高，皮肤黑黑的，不过是很健康的那种黑色，一看就经常健身，眼睛特别有神。”
　　奶奶撇了撇嘴：“能有你爷爷帅吗？别看你爷爷后来年纪大了满脸褶子了，他年轻时候那才叫一个风流呢，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想跟他跑，幸亏我管得严！”
　　“哈哈！奶奶您真逗！”应梓就知道，奶奶会这么说。她这几年总是不自觉地提起爷爷来，总是在不同方面维护他。然而爷爷活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奶奶可是看爷爷哪里都不顺眼，每次去他们家，俩人都在怄气。
　　“应梓，今天我跟你张阿姨聊天，她说有个小伙子可是条件又好人品又好，你要不要见见啊？”奶奶虽然有些孩子气，但是仍然忘不了作为长辈的责任，只要一有机会就开始唠叨应梓的终身大事，在她的经验里，应梓这个年龄早就该准备结婚，至少也应该名花有主才对。
　　应梓咯咯地笑着：“哎呀，你又去找张阿姨了。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可不想让她给我介绍。上次她带来的那个‘大叔’差点儿把我吓晕，我宁可去学校找个聪明绝顶的博士。哎呀，奶奶，你就放心吧，我早晚把自己嫁出去！不会赖你一辈子的。”
　　“应梓呀，那你也得赶紧啊。你那么多同学就没有个合适的吗？应梓，你怎么不明白呢，女孩子不像男孩子，一过了岁数，就不好谈对象了啊，应梓……”奶奶又在提她那些理论，应梓却早就走到厨房了。
　　她有些气闷，哎，虽然自己不觉得年纪多大，但是看看周围的女同学要么已经是在准备结婚，要么是感情稳定，只有她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想不着急也难，但是，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吧，不说感情有多深刻，至少得找个和得来的吧。哎，她怎么就混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呢？怎么说，她虽然算不上大美女，但也是清秀可人的，白皙的圆脸，弧度柔和的下巴，一双杏眼更是明媚有神，性格嘛，更是没得说，跟谁都能相处不错，带出去也绝对不会给男朋友丢脸。刚读研一的时候，倒是有几个追求者的，但那会儿，应梓还没有开始一段新感情的想法，于是再三推脱，那几个战士也不是傻子，很快纷纷转变目标，到研二时，人家基本上都成功地结束了单身生活。应梓后来想想却不后悔，那些人似乎觉得只要是个女的，长得过得去就可以，而不是真的看重这个人怎么样。应梓很怀疑这种感情能不能持久，她宁可一直单身着。当然也有感情牢固的，但那似乎又是少数。总之，到现在，应梓基本上对校园里的男生已经失去信心了。罢了罢了，还是不要再想了。她离三十岁还有一段距离呢，今后的生活肯定会遇到更多的人。
　　既然勾起了这个话题，奶奶就不肯轻易放过了。她也不管应梓听不听得进去，只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急不缓地絮叨着。一顿晚饭，应梓吃得好生郁闷。看来自己要是不找个男朋友，日后，这种唠叨只会变得越来越变本加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