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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最熟悉的陌生人 ...


  •   两人肩并肩的情形偏偏让魏治明撞见,他虎视眈眈地坐在车里。王希州不知何时已越过两人,飞快地跑到轿车旁,为自己解释了一通。

      魏治明一言不发,坐在车里注视着平静无澜的老师,还有局促不安的锦夕,在他们的脚步到来之前,猛地推开门。

      等着锦夕走过来,他一把拉过锦夕,手心的力道叫锦夕吃疼,他的脸上挂着带有距离的笑意,“老师今日好兴致。”

      连谨一脸的惊喜,“是你啊,治明,你终于回家了,怎样?有没有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魏治明的语气充满了倦怠,他故意装出来的尊敬,在锦夕看来,除了虚伪,还透着危险,锦夕连忙拉住他,“你赶路回来必定辛苦,正好老师也累了,咱们赶紧回去。”

      “急什么?也和我说说,你们聊的什么有趣的事。”
      “不过是一些闲事。”连谨并没有注意到魏治明的转变,“你迟迟未归,我们都记挂着你。”
      是啊,你们记挂我。魏治明讪笑道,“去沪上,办砸了一件重要之事,又办成了一桩大事。老师,学生心情不知是何滋味,恕学生今日不留您用餐。”

      连谨没看出分毫异样,魏治明阴沉的语气叫锦夕不寒而栗,似乎他们已触犯了他的逆鳞,她的竭力挽救也成了一种徒劳。

      当他们走进公馆之后,魏治明当着锦夕的面,掌掴了王希州,王希州捂着火辣辣的脸庞,不迭地道歉。

      锦夕亦是惊呆,连忙解释,“不能怪王组长,是我要求出门......”

      “滚!”魏治明抬起手指往后一挥,王希州神色犹疑地离开,家仆们早听见了客厅里的动静,也无一人敢进来打扰,空荡荡的厅内只有他们彼此排斥的呼吸。

      半晌后,锦夕打破了沉寂,“治明,你的腿伤可好些。”

      魏治明冷眸扫过来,寒凉的刺骨爬上了锦夕背脊,犹记得那夜的凌乱和狂肆,今夜,他会不会又如此,莫名的惧怕攀上心头,她躲开了那道深浅不一的目光。

      什么时候,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是他们的感情变了吗?魏治明颓然地捏紧了眉心,出其不意地离开了客厅,默默地上楼。锦夕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一直跟到了书房的门口。

      在关上门之前,他不愿意看她一眼,连声线都是嫌恶的,“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既然回不去,我们就过下去,无论发生何事,你一定是我的。

      魏治明侧卧在床上闭目,身体缩成一团,梦魇侵扰了他的前半生,下半生,他要拉她一起......隔了一段时候,梦呓声传出来,“锦夕…….你来……我便……不气……”

      渝城是山区,夏日炎热,冬日寒冷,真真冰火两重天。

      严寒使枇杷山老早就蒙上了霜气,草木瓦砾上覆了一层透明的物质,在阳光照射下,烁亮发光,甘露在叶枝上挥发,形成了一团蒸汽,氤氲了公馆的四周围。

      公馆中一处露台出现了一个人影,冻手的栏干也没使她退进屋内,她站在晨曦的光晖下,静静地呼吸,岁月精华于她太宝贵,她是否能超越?

      放弃找寻柳承,换来妹妹的终身幸福,她觉得值得。她的决心在这一个晨间显得更加坚定,离开之前,她应该要见见锦珠。

      魏治明和锦夕形同陌路,锦夕猜不透他的心意,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生活在他的俯视之下,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是过一段你不言我不语的日子,锦夕倒情愿如此。

      她不想伤他,亦不想伤自己。

      想见锦珠的心更重了,锦夕那日正要提出此事,岂料,魏治明和她几乎同时开口。

      她说,“我想见见锦珠。”
      他说,“你去看看锦珠。”

      “锦珠病了。”魏治明说这话时,语气中充满了对亲人的关怀,锦夕觉查出怪异的情愫,锦珠不过是他的下属,他何以如此用心,在她面前竟毫无掩饰地表达了心情。

      肠胃炎困扰锦珠一段时日,她一直恹恹地病在家中,不工作,也不见人。呕吐使她几乎吃不进任何东西,买来的食物就快要吃光,而她竟连下楼的力气都丧失掉了。

      魏治明走了多久,锦珠就气作了多久,她可以为魏治明牺牲,就是不能让魏治明控制自己的生活。

      她躺在床上隐忍着腹部绞痛,在回忆中等到了他。他步履匆忙地走进屋子,来到她的身旁,她大约是笑了。

      我疯痴的模样,哥难以理解吧。

      当日魏治明知道了范严伦和她之间的事,私下强迫她嫁给范,她死活不答应,他在震怒下,竟骂她恬不知耻。

      她气疯了,怔怔地看着魏治明,她想说的话,一个字也没说,比任何人都清楚魏治明脾气的她,终究没有给他增加负担。

      人家说酒可以乱心,乱智,锦珠实在受不住酒的诱惑,多喝了几杯,这才会闹出了枇杷山公馆的那一幕。

      后来,她后悔了,锦夕一定伤透了心。

      日照三竿,楼下的老面馒头叫卖声此起彼伏,锦夕的耳尖一颤,醒来了。她动则痛,不动则难受。

      这时,她听见了门锁声,理所当然地,她以为是魏治明来了,“哥......”魏治明请了医生给她挂了点滴,服了药,照理应该好点,她怎么可能这么软弱?

      高跟鞋落在木制地板上,嗒嗒作响,锦珠挣扎着,刚想从床上爬起来,那一个哥字含在舌尖上,迅速吞了下去,怎么是她?

      只见锦夕提了一个饭盒和一只布袋子出现在卧室中,一见锦珠的病容,双眼立即红了。
      “你来……做什么?”锦珠躺了下去,嘴还是很硬,“我吃了药,快要好了。”

      “在你痊愈之后,我便走。”锦夕装作没听见一般,在小茶几上放下饭盒,取了盒中的粥食汤点,用手巾在碗碟周围擦拭,“都怪我走得急了些,洒了出来,怪可惜的。”

      许久没有吃新鲜的食物,锦珠实在受不了这些诱惑,肉香飘溢整个房间,让她的食欲猛烈地急涨。锦夕收拾妥当之后,分别端了几个小碗过来,示意她选择一个先吃。
      “多少吃一点,听……说你吊了三日的水,应当可以用一点流质。”
      锦珠吞了一口唾液,“我上次对你……你为何要过来伺候我?”
      “你是我妹妹,我心甘情愿的。”锦夕替锦珠拿了主意,挑了稀粥,她把调羹上的稀粥吹了一吹,“再说,我也是来还债的。”

      锦夕这么一句话,胜过了千言万语,锦珠一言不发地任着姐姐给她喂食,两人在这小小的空间中,慢慢地寻找过去的记忆。

      暖暖的两颗心,原来从来不曾远离。

      卧室里本生了暖炉,此时不知何故冷却了下来,外面的风雨愈发大起来,连同屋里也跟着寒气逼人。锦珠平日就不太管这些家务琐事,也说不出黑炭的位置。

      锦夕一向做事麻利,不出几分钟,就找到了黑炭,拣了几块,丢进暖炉,又去找火柴,锦珠开口了,“我的包,包里有火柴。”

      找到火柴的同时,锦夕又看到了几包烟。她取了火柴烧炭,待暖黄火光在黑炭中烧亮了,她才把暖炉关好。

      锦夕从布袋中掏出几本小画书,又拿了一滚鲜红的毛线出来,锦珠看见一件未完成的毛衣上面还插着几根针。

      姐姐熟悉的背影恍然让她回到了过去,姐姐织的一条红围巾贸然闯进了她的脑海……她被强迫进了督军府之后,仅带了一点行装,其中就有一条红色围巾。冬日的督军府不仅冷,而且没有任何的温暖,她处处受排挤,受欺负,那条红色围巾像暖阳围绕在她的脖子上,有时甚至让她闻到了火焰的气味。

      可是时间越久,她越厌恶那条红围巾,最后,她把它送给了一个人。

      她从小就喜欢红的颜色,喜欢鲜艳的事物。姐姐攒了钱就给她做花色的衣裳,花色的裙装,虽然不过一年一两套,但就当时姐妹两寄人篱下的情况,姐姐的那份心可贵地紧要。

      “我方才看到你包里的烟盒……以后尽量少着抽,总是有害处的。”锦夕紧张地看着锦珠,生怕她生气,又把那些小人书放到柜子上,供她闲时翻阅,“我在书局里挑的这些有趣的画本,无聊时看一看解闷。”说完,她坐在椅子上开始挑针,一针连着另一针,几根手指灵活地在针线上穿游。

      锦珠的胃酸酸的,并不疼,可就是酸楚。

      两人一个打毛衣,一个靠在床上看小人书。暖炉中的火碳烧处了火星,吱吱地响,这个孤单无趣的家充满了温暖的气味。

      锦夕飞快地收针,开始打一个袖子,那团鲜亮的红堆积在她的腿上,成一团柔亮的景色,锦珠靠在枕头上眨眨眼帘,手中的小人书啪地掉到了地上。

      这样也能睡着?锦夕被声响惊了下,走近一瞧,人歪着脑袋,半耷在枕头上熟睡,脸上红彤彤的两坨红晕,嘴边似乎泛了一丝笑。

      这么大了,还流口水,锦夕憋住笑意,换了一条手巾给锦珠擦干净,再帮她放倒在平整的床上,盖好被褥,一连串的动作都没吵醒她,可见她疲累几久了。

      不知疲倦地打毛衣成了锦夕唯一上心的事,她打呀打,没过多久,就又上手,生疏了多少年,她拿起毛衣,动了几针,很快就找到熟悉的感觉。

      魏治明和她之间只剩下了个锦珠,为了锦珠,魏治明竟同意她走出公馆,她益发下定了决心,她不能成为锦珠障碍,成全了锦珠,锦珠会过的很幸福。

      锦珠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嘟嚷着,“姐姐,你来……你怎么还不……来”,锦夕听得无比清楚,她收住了手中的针线,走进了那张床。

      床上的人面红脸嫩,是一张俏丽青春的脸,她有资格享受属于她的生活,她应该靠在他的怀里,让他宠让他爱,而不是现在这样孤单地一个人。

      环顾四周,家具简单,物什不多,家的环境是孤寂的,锦夕触摸了锦珠的脸庞,心里在说,姐姐会让你得到幸福的。

      温馨的三日,锦珠就只躺在床上,享受病人的待遇,她看着锦夕为自己忙进忙出。锦夕做饭洗衣,把她的一日生活安排地妥妥当当,就像小时候一样。

      闲下来时,锦夕会围着火炉,继续钩织毛衣。锦珠还是捧着一本小人书,然后津津有味地看着,时光在两人中消磨,一点一滴过去之后,锦珠总是容易沉溺其中。

      昏昏欲睡的她实在舍不得时光溜走,她半阖半启的眼帘,看着那人朦胧的身影,有说不出的满足。若不是那一年的剧变,她们说不定常常这般围坐着,拉话家常。

      当锦珠从甜美的梦中清醒,家里还弥漫临睡之前的温暖气味,不对,还有一股兰花香味。她贪恋姐姐身上的味道,可是那股味道正慢慢地散去……

      行动自如的锦珠走遍了家中的所有范围,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她又走回了卧室。一盏壁灯下,那件美艳的毛衣躺在座椅靠背上,正朝她微笑,那微笑仿若是别人的,一条雪白的镂空钩织围巾就放在毛衣的旁边。

      “这是送你的礼物。”锦珠似乎看见姐姐露出两排净亮的牙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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