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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为你存活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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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华电影公司在世纪酒店举行了庆祝新片票房大红的派对,除了邀请各媒体的代表,和董老板的各界名流朋友,其它的都是联华公司的员工。
董老板在礼台上致词结束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菲力乐队的音乐声奏起,满厅的华贵人士衣香鬓影,或在自助餐桌上取食,或聚拢一团说笑,或坐在沙发上喝酒谈天。穿戴整齐的侍者端着呈有酒杯的托盘在宾客间缓缓行走,待人取完了酒之后,又取了酒杯放上去。
坐在一个小型天鹅绒沙发的人,叫住了刚刚盛满酒杯的侍者,侍者弯下身子,“先生,请用。”说着,就取了一杯放在沙发旁的桌几上,正要走,被那人拉住,“我说了只要一杯吗?”
侍者愕然,“那......请问先生需要几杯?”
“全部,统统放下。”那人已经喝得醺红了脸,指着那些红黄蓝各种颜色的酒,不耐烦地说道。
侍者只好照做,离开时一脸的不解。
董老板手端酒杯正和朋友说着话,正好瞧见了刚刚那一幕。结束了聊天之后,他径直找到那个就要烂醉如泥的人,坐在了那人的身边,“今日是你的庆功宴,你躲在这喝闷酒是何意啊?”
余楠歪在沙发上,一口把杯中的酒抿干净。他瞅了瞅四周,每个人都带了笑容。他们知道《时代花》大热,大卖,替联华赚了钱。董老板还准备下个月就带着片子和导演一起到美利坚去,在这场庆功宴中,所有人都被热赞了一把,还会有谁暗自垂泪?
一想到被禁锢的人,余楠就快乐不起来。
这不是他要的吗?锦绣前程,远大名声,发扬中华精神。
那日,他对霓裳说的这些话,现在回想耳边,都还是那么激昂,可是得到的荣华,能换来霓裳的自由吗?
非但如此,让他备受打击的还有,金陵的要人拒绝了董老板的请求。不管董老板愿意花多少钱,那人都不接受,只说,不敢惹姓魏的。
可想而知,霓裳的处境堪忧,基本失了希望。当初她被带走的时候,她说等余楠来营救她,想到这里,他就跟个闷葫芦一样,不管董老板和他说什么,他就是一个劲地喝酒。
如果酒精能麻痹他的记忆,该多好?
“还喝啊!”董老板抢过了最后一杯葡萄酒,浓色的酒汁被泼到沙发一角的地毯上,很快溢出了一片暗红,像血一样触目惊心。
余楠心里不痛快,瞥眼到那一片颜色,更是难过至极,竟抱头痛哭起来,吓得董老板连忙站起来给他挡住。幸亏音乐声较大,他们所处的也偏,没人注意到异常。
“哭什么哭啊,就这么点出息!”董老板嘴上这么说,还是从口袋掏出手绢,甩了过去,“霓裳要是看见你如今这般模样,她会有多瞧不起你?!”
手帕遮住了脸,余楠终是收住泪意,他想起这部电影最初受阻时,霓裳不时为他打气,为新片奔波,这份情义让他更加瞧不起自己,“她是该瞧不起我……”
看着七尺男儿哭成这样,董老板跟着难过起来,但他不能为了一个职员而断送联华公司。他有他的职责,他叹息了一声,“我们一手捧出来的沪上电影皇后不会轻易地屈服,她会有出路的,你暂且就听我这句话吧.”
余楠看着董老板镇定地朝他点头,遂从自哀自怨中醒悟过来,是啊,霓裳并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个在夹缝中都能生存的女子,只要希望在,她就一定会在。
“董老板,我有个请求,你请一定要答应我。”
“说吧。”
“我去美利坚之后,请务必让我知道霓裳的安好。”余楠知道董老板虽不敢和魏对抗,但拥有多方关系网的他,还是有能力给魏制造一点压力。
“金陵那边不是说了吗?魏治明不会伤害霓裳。”
“那个恶魔的话能作数,哼!”余楠想起那张嗜血的脸,就全身寒颤,同时,他蔑视这样抢夺女人的男人。
“好吧,霓裳的事交给我。”董老板最近在交际圈听闻到一个消息,和霓裳有关,和魏治明也有关。他觉得这是一个契机,说不定能逼魏治明放人,但他暂时不能提。余楠不能再面对失败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他一个希望,他一定能在事业上做得更好,万不能让女人分了心。
所以,对此,他只字未提计划。
撤去餐具之后,有人开始下舞池。
飘逸的双对,流行的舞步,焕发的面孔,渲染的氛围,让他们暂时忘却了生活和工作上的烦扰,娱乐的他们只需要享受当下即可。
周露来迟了,在舞池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碰见董老板时,顺口问了一句。董老板就给她指引了方向,她立即走了过去。
推开玻璃门,外面的热气和清新空气扑面袭来。
周露深深吐了一口气,走到宽大的露台上。黑幕笼罩下的人形单影只,星火点亮了那一方。
“余导。”周露走过去,站在了正在吸烟的余楠身侧。
有那么一瞬间,余楠仿佛觉得那袭袅娜身影是另外一个人,他差点抱住了周露,是周露用手阻止了,“是我啊,我是周露。”
听到这话,余楠才看清了,然后条件反射地立即松手,“你来干什么?”
不知何故,他不想看到与霓裳有很多关联的人,是逃避吧,他这样解释,然后就懒得搭理周露。
“余导,真是戴眼睛看人哟!霓裳就是你的宝,我就这么讨人嫌啰。”周露讪笑着走到另一边,硬是要余楠面对她。
“开玩笑也要挑时间,今日我心情不好,不奉陪。”他把烟扔在地上,用力一踩。
“那好吧,你别后悔哦。害我专门跑过来告诉你,霓裳带来的话。”周露佯装不悦,转身便走,被反应过来的人双手拦住了,“什么?你说霓裳要你带话给我?”
“你不是不耐烦和我说话么?”周露的双眉轻挑。
“没有,绝对没有。”余楠连忙堆起笑脸,请周露坐在椅子上,“你坐着,慢慢说。这有饮料,解解渴。”他指着小茶几上的冷饮,一脸紧张兴奋地看着周露。
周露扑哧笑出了声,“好了,不逗你了,和你说正经事。”
露台上又剩下余楠一人,周露来得快,离开得也快。
她给他带来了心药,他立时就不那么沉闷不堪了。他抬头望着那轮冰月,喃喃说,霓裳,我会实现我的梦想,我会让美利坚的电影界看到我国电影的发展,你要坚持,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在那栋洋楼外,多人把守,无论走到哪,都好像有人。
霓裳在洋楼四周转悠,洋楼的外墙如壁垒般坚固,隔层皆有人巡逻,后院还饲养了警犬,遇到不熟悉的人总要吠几声。
她上回就是因为乱走道,被突然出现的警犬吓得摔了一跤,警犬狂吠着追逐,让正走来找她的人听见了,抬起枪就崩了它。
看着挣扎呻吟的警犬,霓裳爬都不敢爬了,刚刚凶狠的黑犬现在身下留着一滩血……
他看着睁大瞳孔的霓裳,抱起她,让她躲在他怀里,“别怕,我杀了它,那畜生不会伤害你了。”
霓裳由最初对犬的恐惧转移到对人的恐惧……那么一条生命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条畜生而已……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温度......
芸姨那日收拾早餐时,忘记收走一张报纸。读报的习惯,是魏治明的习惯,自从霓裳被带到这栋洋楼之后,魏治明和她一起吃早餐时,她总会看见一张日报。
她拿起桌上的那张报纸,摊开左右浏览了一遍,忽然目光定在其中一则新闻上,标题为,骗局中生存的某局长,其中内容不乏一些真实的,也像是虚造的,霓裳想,这是为了给某事添油加醋,再往下看,笔锋讽刺犀利,说话者就像是当事人一样,条条列目出来,就连她看了都觉得过分,何况魏治明?
魏治明真是高深莫测,刚刚在看这份报纸时,分明盯着一版看了许久,可当他放下报纸时,没有任何喜怒表现,就像往常一样站起来,抱着她亲了一下脸颊,就离开了。
霓裳忐忑起来,当芸姨叫她的时候,她啊的一声,芸姨一头雾水,“霓裳小姐,我来收报纸。”
待霓裳走后,芸姨嘀咕道,“她今日怎么失魂落魄的......”
芸姨如何知道,报纸中就差点名道姓地指出霓裳,她还怎能安坐?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吃好,潦草地吃了就回房间,一直持续到晚上,他回来。
自七月七日起,魏治明就每日留宿于霓裳的房间,甚至连基本的衣物也搬了过来。只有批阅文件或办公文时,他才会偶尔回到原来的房间。
霓裳成了他的玩物,也成了他的“烟土”。他似乎想要把这些年失去的光阴在这间房里找回来。事实上,他已经过度了。
经范严伦敲边鼓,魏治明总算答应,让霓裳出门偶尔和周露见面,这是霓裳唯一的寄托。她在那所房子里对外界什么新闻一概不知,问芸姨,芸姨支支吾吾,问范严伦,他也只会转移话题,至于那人,她根本不敢问。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他折腾起来好几时辰,好像一只不会累的野兽,在她身上任意掠取。他时而温柔,时而狂烈,她躲起来,他必追过来,堵住她的逃路,让她臣服于他。
魏治明进来的时候,发现窗户被吹得作响,也没人来关,里屋的人是睡了吗?她怎么敢睡的,她知道他回来就要弄醒她的。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轻手轻脚地把窗户关好。走进卧室,霓裳果然侧卧在床上,一只腿叠在另一只腿上,手掌心放在腰上,曲线拉出一条美感的弧度,他的喉节润了润,脱下外衣,直接躺到了她的身边。
霓裳被痒弄醒了,胡茬游离于她,她忍不住轻笑了声,“老闹这样,不腻啊……”
“不腻啊……”魏治明手一搭过来,直接握住了重要之处,“你这取之不尽,用之不完,我喜欢还来不及......”说着就不规矩起来。
“干嘛啊……”霓裳为了抵制他,连忙站了起来,不好气地说,“你是不是想整死我,一晚上折腾……”
“唔……不算多的,还可以更……”说完,他就整个人扑过来,抱着挣扎中的霓裳就往床上扔。
记得那日清晨醒来,第一抹阳关刺痛了霓裳的眼皮。她醒来了,从“宿醉”中彻底醒了。热量包围着她,她突然撇过头,看见那张脸,就算熟睡中,也紧锁双眉。她枕在他的胳膊上,稍微一动,他就会醒来。
她不动,可克制不住满腔心酸,泪水湿润地慢慢流动,最后流到了他的胳膊上。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观察她,她万般伤心为谁?如果换成是汤宇徽躺在她身边,她肯定是笑的。
越想越痛,可是他终究赢了,赢得了她的身体,然后摧残她,毁灭她。这不正是他的目的吗?是的,他赢了,可他没有想像中开心。
唯一让他宽心的是,她还是完璧。
浮华乱世中一直保留的东西,最终还是交付于他,这是天意。他不能再辜负天意,既然是以这样的形式事成,他就继续吧。不过,他不忍心再对她使“凶”,昨晚,她受了惊吓的样子,让他的心有说不出来的绞疼。
谁叫她想办法逃走呢?余楠和姓董的自不量力,以为找到中央要人就可以牵制我,哼!除了委员长,其他人,我魏治明都不给面子,看他们又能奈得我何?
霓裳啊,霓裳,我今后要对你好,那日清晨,他反复再心里念叨,搂着怀里的人沉沉地又睡着了......自从那日之后,只要睡在那张床上,他就不再做噩梦。
霓裳哭得累了,脸也干了,睡得也累了,想要爬起来,用最轻的力气抬起头.突然,又被一只手按了下去,“起那么早,再睡会。”
魏治明素来就是不讲道理的,看外面日光的程度,也知道什么时辰了。他竟还说早,分明就是自私怪癖,以前屡次,他不敲门跑进屋,逼她起床,叫她陪他下楼吃早晨,那时比现在要早得多。
“想什么?”霓裳卧在他的怀抱里,一时不知言语,只是趁机用头发弄乱了脸,让他看不清楚才好。
“你怎么会还是……”魏终是忍不住问她,就他而言,这不是奇迹,是什么?她和汤宇徽竟然还没到那一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霓裳细声哼咛着,“你满意了,还问什么。”
“你们一定是圣男圣女。”魏治明忍不住打趣,霓裳立刻抱着毛毯裹住了身体,然后坐了起来,“你欺负了人,还挖苦别人,你!”
“我......我怎么了,你是要诅咒我不得好死吗?”魏治明满不在乎地双手枕在头下。
“你......我......不得好死,行吗?所有的罪孽都让我承担吧……”霓裳知道,和汤宇徽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这个梦碎了,完完全全地碎了。
她清楚地听见啪啦碎响声,传到了心里,万分难过,怎么也装不下去,索性抱住腿放肆哭起来。
其实,魏治明最害怕的,就是她在他面前哭,他记得她很少哭的。现在所有的眼泪和委屈都是他一手造成,他能不痛心懊悔吗?对,这一刻的他相当的后悔,他不能让她那么痛,至少要她多笑一点。
他抱紧了微微颤抖的霓裳,“你不会死的,要死也是我。说不定有一天我真死了,到时,你还会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
霓裳根本不愿意听他说话,扭动身体,示意他要远点。他偏不听,就要紧紧搂着她,缠着她,像孩子要母亲抱抱一样,她始终扭不过他。
“好了,别哭了,我最怕你哭了......”他在她耳边说这话时,她的身体一震,猛地回转头来看他,那张脸何曾有一个地方相似?
他不容她接下去思考,攫取她脸上的晶莹,一颗一颗地,直到吻到她的眼睛那一刻,她倏然阖上眼。他接着一路而上,吻到她的头发顶部,他才停了下来。
帮她换了一个姿势,让她正好可以听见胸脯间的心跳声,“听见了吗?霓裳,这是一颗为你存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