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可奈何》轮回者

61、安恒

　　那人的眼角有一些细纹，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的模样。他真的很瘦，瘦的几乎脱形。可是修泽却依旧可以辨认出那人与自己相似的眉眼。
　　修泽被自己脸上的泪水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有些慌乱的抹了一把。
　　“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过来问个路。”修泽出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不自主嘶哑起来。
　　他对这个和他长得有些像的男人，莫名的有一种亲昵感。
　　修泽像是着了魔，他坐在床沿，仔细的看向这个带着氧气罩，脸色苍白的如同沉睡百年的男人。
　　床上的中年人眉眼温顺，睫毛很长。比起修泽，少了些锋锐和倔强，脸上的轮廓也更加温和。单是看他闭着眼睛就能让人感觉到这人的温柔。
　　修泽看着男人的脸，眼眶又有些酸，他不由得别开眼睛，看向男人床头的记录单。
　　“安，，安恒？”
　　修泽声音在这微凉的空气里响起，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魔咒，让他看了就不自主的在耳边重复。
　　脑袋随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闪过许多模糊的画面，一股抽痛在太阳穴处扩散，那种痛楚仿佛来自大脑深处，让修泽瞬间捂住自己的脑袋，惊叫一声。
　　“啊！好，，，好痛！”
　　之后的几分钟，脑袋里一片空白，修泽的意识几乎全部被这种痛所占领。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半趴在了床沿。
　　病房里，依旧安静。
　　修泽深吸了一口气，他赶紧起身道歉。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
　　话说到一半，手上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修泽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床上中年人的手指一点点摸上他的手，然后用极小的力气把他的拇指，握住了。
　　修泽反握住安恒的手，似乎是他手上的温度，让床上的人有了知觉。
　　那一瞬，修泽感觉自己无比的紧张，似乎这辈子就只有这一瞬会是他最紧张的时刻。
　　然后，只见床上男人的睫毛微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的清亮的黑眸在睁开的一瞬就看到了修泽的脸。
　　他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喉咙发出猫一般呼噜呼噜的微弱声响，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用尽了力气，也说不出来。
　　“您，您先别说话，我，，，我这就，就去叫医生！”
　　修泽一下子慌了，声音都带了哭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反常，但是修泽完全无法压制自己现在的感觉。
　　修泽说罢就想往出跑，但想着这周围似乎都没有什么人。他看向床头呼叫医生的那个按钮。他正要去看，只见床上的人微微摇着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嗯，，，嗯！”
　　修泽顿住。
　　“您是说，不要叫医生？”
　　床上的男人安静下来，看着修泽的眼睛。
　　修泽似乎在哪双眼睛里看到了肯定的回答。他坐下来，男人的手再一次慢慢的挪动，握上了他的手指。
　　见中年人气息还算平稳，修泽想着一会出去了，再去找医生。
　　“您好，我叫韩修泽。我是只是想进来问个路。”
　　修泽见男人的眉头皱了下，握着他的手稍微松了松。
　　他看着男人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似乎是在打量和端详。
　　然后，修泽感觉自己的手又被他握的稍微紧了些。
　　“唔，，，唔。。。”
　　他想要说话，但是似乎发不出正常的声调。
　　男人的眼眸有些失落。
　　“您先别说话，不着急，我会呆在这。”
　　男人听了，用手指在他手心微微蹭了蹭。
　　修泽想着他是想要和自己说话的，但是自己面对一个陌生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床上的人看向他的眼神。修泽感觉自己对这个人居然没有丝毫的防备，仿佛自己什么话都能和这人去说，他本能的对自己这种感觉有所排斥。
　　可是他最近心里头真的有很多事，自己看不开，又没有人能好好地听他说。
　　修泽张了张嘴，说道：“叔叔，您要是不嫌弃，我就跟您聊一聊有关我的一些事怎么样？”
　　床上的人用手指再次蹭了下他的手心。
　　这种痒痒的感觉让修泽莫名其妙的多出些安全感来。
　　他的神色放松下来说：“我，最近结婚了。”
　　修泽见床上的男人听到结婚这个词就有些微微动了下，他看向男人的眼睛，居然从中读懂了一些他要表达的想法。
　　“您是问，和我结婚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和他，，，我和他认识有七年了，在大学的时候，我们在操场边的山坡上，第一次遇见。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其实就对他有些好感，不然也不会在画板上单单只画了他一个人。后来，他像个粘人的无赖，总是一次次的打搅我的生活，而他确实成功的让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个必不可少的他。他曾经是一个温暖，霸道的人，笑起来的时候就想夏日里的艳阳，让人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直到，，，直到，五年前，我哥去世了。”
　　修泽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的心里似乎没有了以前那样的波动，似乎随着李丽萍的去世和这五年的时光，那些曾经也随他的记忆一样远去。
　　修泽意识到，自己似乎放下了许多。
　　“我哥的死，是我的错，总的来讲是因为我和那人的感情，导致了后来一连串的事情，最后让我哥付出了代价。”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曾把那次车祸当成意外，因为我总是在心里想着许多如果。如果当初不是见到白笙和他在一张床上赤身裸体；如果不是当初我一气之下逃避了一段时间；如果当初我哥没有来找我；如果当初医院里给我哥做手术的人，不是那人的母亲；如果我并没有爱上那个人。。。”
　　“您是不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这些个前尘往事，我自己也实在解释不清，您也将就着听吧。”
　　修泽苦笑了下，看向床上的男人眼角又流了泪。抬手用手指擦了擦。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修泽这么说道，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床上的人，还是安慰自己。
　　“后来，我逃到法国，逃了五年，在法国那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在我最失落的时候温暖了我，虽然和他一起的那段日子，有点，，，惊心动魄。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如果那五年没了他。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分明知道他喜欢我，可我却因为忘不了那段初恋，一直都不敢回应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到底是爱还是说是其他。”
　　“您觉得，一个人，这辈子能爱上几个人？”
　　修泽问，而安恒回答他的是一眼的茫然。
　　“后来，我回到了A市，想要彻底了解我和那段初恋的羁绊，可是我却发现自己一看到他。五年前的那种悸动便如同野火之后的荒原里残留的草种，又一次滋生了出来。一开始他见到我只有暴怒，他怨我五年前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他。后来，他对我说，我们继续在一起吧。”
　　“那时候，我怎么可能答应他，我还在怨恨他的家族，我还在怨恨我和他的这段感情，怨恨他的无知，怨恨自己的犹豫。之后，我以为他真的彻底对我死心了。因为他说，我们做朋友吧。”
　　“但是，我不知道这会是他的一个拙劣的陷阱，而这个陷阱，我跳了下去。然后，我终于发现，那棵草中。不知不觉已经发芽。”
　　“他，他最后知道了我哥的死。我从来不知道，他会有那么疯狂的时候。就在我准备彻彻底底的决定离开的时候，他把我灌醉了，您相信么？只用了两杯白酒。”
　　“而我，就在醉了的那一晚上，被他用两本结婚证，拴住了手脚。”
　　“我们，就这么结婚了，是不是很荒唐？”
　　修泽又笑了声，看向床上的人。
　　“可是，我发现自己就想这么着了，不想去反抗，就想和他这么过日子。即使我哥在九泉之下不会原谅我，即使我和他之间还隔着一整个贺家。”
　　就在他口中说出贺家的瞬间，修泽感觉安恒的手握紧了些。
　　修泽抬眼看他，只见他的眼睛微微瞪着。
　　“小，，，小泽，，，，离，，，贺，，，贺家人，，，远。。。。”
　　断断续续的几个音节，修泽根本听不清楚。
　　而这时候，修泽却听见贺子寒的声音在楼道响起。
　　修泽心头一惊，看了眼钟表才知道他居然在这里带了将近三个小时。
　　“对不起，我得先走了。”
　　床上的男人，把他的手握的更紧。
　　修泽把手抽出来，反握住安恒的手。
　　“我保证，我一定会再过来看您。。。我真的得走了。。。”
　　说罢，修泽转身，快步离开。
　　而安恒依旧躺在，不由得闭了闭双眼，目光中渐渐的多了几分活人的生气，也多了几分不安。
　　修泽出了病房门便寻声跑去，他来回拐过几个角落，又穿过一道只能一人通过的缝隙这才感觉何子涵的声音更近了些。
　　修泽瞄了一眼这个很窄的走廊，才发现上面写着“医院禁区，辐射区域，请勿靠近。”的字样。
　　他心想哪里有什么辐射。那个名叫安恒的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被关进这种如同监牢一般的地方。
　　这个角落及其隐蔽，修泽又拐了几道弯，才看见贺子寒焦急的身影在走廊上奔跑穿梭。
　　他没叫男人的名字，就被他，一眼看见。
　　只见他直冲过来，让修泽不由得倒退了一步。伴随着一股凉风，修泽被拥入了他怀中。
　　“你，在这里，我以为，，，，”
　　男人的声音在他而变形想起。
　　而他回抱了男人，只说：“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再一次不声不响的离开，相信我。。。”
　　“这是在医院，你先松开。。。”
　　贺子寒不听，依旧抱着他。
　　修泽用力挣脱开来，看向男人的脸正色说道：“虽然我不会离开，不过我想，我们之间还需要一些时间。。。”
　　贺子寒没有反驳。修泽却摸上的他的脸。
　　“不要质疑我是不是爱你这个问题，如果我不爱你。相信我，我有许多种办法让自己脱身。但是，我现在看不清自己的心，我需要时间，你也需要时间来弄清楚，如果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在乎的可能不止有你一个人，你是不是还会接受现在的我。。。”
　　“何况，贺家，白笙，，，还有我们彼此空缺的那五年，，，我们早就说过，我们之间要走的路，还很长。。。”
　　修泽看着男人有些愣怔的脸，侧身走来。而贺子寒也跟在他身后，不声不响的走着。
　　只是，他们两个都没有看见，不远处，一个苍老的身影看向修泽和子寒的背影，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而他脚下，两束无忧花，洒落了一地。
　　他的最终念念有词，那声音分明说着三个词。
　　“安恒，，，安泽，，，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