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苜宿现身表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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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只觉得手腕灼烫，腹部被利器穿透，浑身酸痛无力。
张开眼，漆黑一片，想出声，却是讲不出一个字。只听见耳畔有无尽的哭声，低沉啜泣，高声嘶喊，尖利叫嚷，哭声喊声一片，混乱不堪。
玉衡想轰他们出去，却是不能言不能动，哭喊声越来越大，心中烦躁汹涌，一口血闷在心口，憋屈难耐。
他讨厌哭声，从那次记忆中最惨痛的哭泣之后他再也不会哭，也不允许别人哭。偌大的宸宫里的宫人都知道他的规矩，就连受罚也要绑住嘴巴只能呜咽绝对不能哭出声音。
若是不在宸宫，谁在周围乱糟糟的哭泣呢，玉衡回到了那个庭院，回到那个修罗场般的地方，到处是无助的哭喊，自己畏惧的蜷缩在一个温暖平静的怀抱里，那么真切的心安。他想要抬头看看这个抱着自己的人，看不清楚脸庞，只看见女子衣袖上纷飞的锦绣花朵朵花怒放。
忽然觉得腹部伤口被人重重一击，蚀骨之痛让他颤抖的清醒过来，终于看清楚眼前俊美焦急的脸孔，长长舒口气，轻笑说“阮夫人”
鹭卿使大力击打他的伤口才把人弄醒，没想要他醒来神智还未有恢复，鹭卿重重拍打几下玉衡的脸，说“傻了么？你要是真傻了也好，我立刻把你丢给那个老头，让他带你去见秘教教主也好，宸宫的宫主也行。就此分开，也保我小命。”
玉衡终于看清楚是鹭卿，恍惚了一会儿，终于撑起身子。腹部伤口灼伤的疼痛，让他险些再卧倒，抽口冷气，惨笑道“你是要我命吧，这么大力打在伤口上”
鹭卿停下想要为玉衡看伤口的手，抬头凝视着面前这张苍白秀气的脸，认真看着他，轻声说“我是想过要你的命”
玉衡看着鹭卿蓬乱的头发遮住的憔悴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环视四周，杂乱陌生的房子里堆着些木头木台，自己就躺在一张木台上。
看到只有鹭卿，不见了霁月，刚想开口问，但是猛然想起之前听到马车里的惨哭声，想到鹭卿发狂的要杀人报仇，自己想要拦住他，脸上却被打了一掌；想到自己掐着鹭卿的脖颈，自己又挨了一剑。
想到鹭卿的伤，抬头看见鹭卿的脖子隐在领口的貂毛里，看不清伤势，玉衡就顺手想拉开她领口细瞧。鹭卿意识消沉，也没察觉玉衡伸来的手。玉衡看她憋闷的样子，心中烦躁，放下伸出了的手，翻身就要下来。
没想到跳下木台，只觉得腹部伤口牵连的整个脊柱生疼，好像扭断般疼痛。无力支撑，玉衡抚住鹭卿的肩，指尖用力直按的鹭卿肩胛骨发酸。
鹭卿赶紧扶住玉衡的腰，让他靠在木台边，哑声道“霁月死了我有多难过怕你也不明白，但是要你命也不是我的初衷。终究霁月的死不管你的事。刺伤你是我对不住。有人来出手救你，替你解了毒。你好好养伤。”
鹭卿抬头，通红肿胀的眼睛里满是愧疚“霁月的死牵连到你，要杀要剐我鹭卿悉听尊便。但是你要等我找到师父，杀了仇人，报了灭门血仇，到时候你想要我的命我也不想留着的”
听着鹭卿一字一句的在耳边如此讲，看着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玉衡的心还是不免痉挛的痛。
霁月不喜欢自己他是知道的，但是小丫头第一次见面就大胆出手相救，一路上又是对自己照拂有加，可是还未等到了汴京人就因为自己死掉了。心里说不出的愧疚。
还记得小丫头就怕自己招惹鹭卿，总是时刻偷偷盯着自己，只要自己同鹭卿讲话，小丫头就伸长脖子要听。虽然自己也对她没上心，霁月那蹩脚的女扮男装本就不如他易容高手的眼，叫自己妖人和游女这样有损宸宫宫主威名的称谓就更加令人讨厌。但是知道霁月没有亲人自小流离的过往，心生怜惜。和自己相似遭遇的霁月让人想要保护。
自己虽是魔教狂徒，早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但也有沉痛的不堪过去，心底里也埋藏着不能言的爱，对那个逝去的人。
看着小丫头对白鹭卿痴心的忠诚，又羡慕鹭卿身边有这么个忠实的丫头。想自己虽拥有万人敬仰，却无人可信，无人可以性命相托。他们两人彼此呵护的温情虽朴实的让玉衡难以相信，但是自己也默默选择保护她们，保护这样重情义的人。
可是当自己刚被温暖的时候，就以霁月的死告诉自己感情是多么的脆弱易碎，就像多年前自己被夺走的爱。空寂的感情哪里可能长久，只有权势争夺的杀戮衍生的快感不会停止。
鹭卿感受着玉衡冰冷的手指划过自己脸颊留下的指痕，靠近玉衡温热的身体，自己被玉衡环住顺势将头埋入玉衡僵硬的胸膛，泪水再无法止住的汹涌留下。
她忘了玉衡受自己一剑身体的伤，只是哭着霁月的死。
霁月怎么会就这样离开，在不到数日就可重返汴京，可以重新见到故友，怎么先离开了？
这个一心寄存在自己身上，陪着自己四处漂泊，明明是爱美的年纪却要穿着那些单调的男人衣服，日日习武骑马奔波；明明可以留在阿姐身边，但是却被自己以塞外苦寒的理由留下，自己有几份私心，不愿独自承受孤独却要让别人姐妹无法团圆。可霁月不知道，从不怨恨自己，死心塌地相随。
这几日霁月担心自己被玉衡迷惑出言相劝，反而被自己冷言相待。每次霁月小声劝让自己小心提防，自己只当霁月年幼好妒，霁月失落的眼神刻在心头，想起来就要鲜血滴落；冲入马车的一瞬间，霁月斜倚着，头靠在车垫上，就好像低头打瞌睡，自己叫她推她，却是怎么都无法弄醒这个懒虫，她最后就这样安静的离去，没有见到阿姐师父，没能离开纷乱江湖。
玉衡揽着鹭卿柔软的身体，听着她不断变小的哭声，想劝说一下，但是僵硬的唇没有张开。不想多讲，终是放下为鹭卿擦拭眼泪的手，深吸口气。
刚扶好怀里的人，屋子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玉衡警觉地抱紧鹭卿，被紧压的腹部伤口传来的强烈痛感让他从悲伤神游一下恢复神智，明眸中杀气升腾。
只见门口随着飘扬雪花一并吹入的男子，身量细长，披玄黑大氅，高高竖立的黑貂领口毛遮住半张脸，只留浓黑眉毛下清亮眼眸锐利如刃。
眸光相碰，玉衡放下警惕，舒口气，疲惫的靠在木台边，懒懒地冲来人道“苜宿，我负伤了，你怎么才来，真是要我先死你再来收尸么？”说完，戏谑的冲着苜宿眨眼。
进来的人解开领口露出俊冷脸庞，也不答话。俯身刚要跪下，听见玉衡道“行啦，别跪了，先不忙着谢罪，赶快先帮我把血止住再说清事情”
闻言，苜宿赶忙过来瞧，果然玉衡的伤口已经因为大幅动作撕裂出血。苜宿抚玉衡躺下，刚要为他脱衣服便被玉衡止住。顺着玉衡的目光，才看到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两人的鹭卿。
鹭卿看到玉衡的动作，冷声道“玉公子，你的伤我看过了，既然你也不是女人，被我看到身子应该不是大事吧”
看玉衡转开眼睛，躺下让苜宿解衣，继续说“刚才多亏这位苜公子及时出手相救，你才保住命。我还奇怪这个人不声不响出现，挟持了我带走你，原来是旧识。既然如此，你也找到可以陪你入汴京的人，我就不奉陪了。”不等玉衡回答，抬脚跨出屋子，留下玉衡呆坐在床。
听到又是被救又是挟持，玉衡满面冰霜，苜宿见鹭卿离开，不等玉衡发问，单膝跪地，道“宫主，属下查明上次杀手身份，发现那老头和他弟弟就是前朝时闻名江湖的双毒龙，哥俩使毒以奇狠快出名，传闻他们同人交谈一番那人就能中毒身亡。”
苜宿停顿下，看玉衡只是眯着眼听，就继续说“两人本是隐退江湖数十年，不知为何会在此时出手杀宫主，若非陈年夙怨，就是受人之托。”
玉衡叫苜宿起来，心里有着盘算。先前划伤自己假面的老头也是个使毒的家伙，阴险的小眼睛倒是和今天的老头有些像，八成就是老头口中的老哥哥。
看他哥哥明确冲着自己是宸宫宫主拦路刺杀，但是今天这位虽是口中满是对秘教和宸宫的诋毁之词，但看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份，并且也不知道自己哥哥已被苜宿杀死，那么今天的老头又是冲着谁来的，不是自己就是鹭卿了。
苜宿拉过张缺退木椅，坐在宫主近前，看着眼前这个苍白无血色的男人，病怏怏的，哪里还是前几日晚上阴戾狠绝一心要自己命的宸宫宫主，叹口气低声说“宫主，自从教主闭关，你代理秘教，不说教内各宫的宫主不服，就是武林其他门派看准机也想要取你性命。这次能请动双毒龙出山的人实力一定不简单。”
边说话，苜宿边解开玉衡衣襟，探视伤情，看着紫黑伤口狭长刺穿腹部，皱眉继续说“你自己看，这次伤如此之重，我看你也别管汴京的事情，这种朝堂权斗本就不是我们这些江湖人能插手的，你还是跟我回杭州，安心养伤，顺便请各位宫主商量教主留下的烂摊子怎么收拾吧”
忍着伤口锥心疼痛，玉衡不想讲自己被鹭卿刺伤，怕苜宿对她不利。听完苜宿的话，冷笑了起来，泛白无血色的唇张开，“回去？回到杭州躲在宸宫的锦被里就没人来杀我么？”
甩开苜宿为自己上药的手，抓住苜宿的手臂，指尖用力扣紧，怒目圆睁，瞪着苜宿说“回去做什么，是要被送入漆黑的密室日日陪着个疯子练功折磨自己？还是爬上哪个宫主的床来保全我的命？”
越说越用力攥紧拳头，青筋暴起，关节泛白。苜宿忍着肩上抓伤的疼痛，不忍看玉衡，想转过脸，脸颊却被钳制，迫使自己看那双满是绝望与悲愤的眼。
玉衡声音颤动的继续说“苜宿，你我共同承受的是怎样的煎熬你不也想摆脱么，既然有心救我，怎么还能让我重返暗无天日的地域？我看似威震武林的烂名声只是个杀人魔的代号，如今带着这个名号我连个逍遥的杀手都不如。样貌不是我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这种没有尊严的宸宫宫主之位你难道真心想要？”
说到最后，玉衡眸光有些晶莹，凑近苜宿的脸，直直瞪着苜宿的眼，轻声说“若是你因这个名号记恨我，连多年情分都要舍弃，那就你来做大宫主。但那时我还是会陪着你，叫着你的名字苜宿。起码到全天下都只管敬重的称呼你秘教第一宫宸宫宫主的时候，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你的名姓是苜宿”
心中情愫翻滚，苜宿想要抽回被玉衡钳制的脸颊，却发现被死死按住动弹不了，只能直勾勾看着玉衡，无法回避的鸿沟多年未变，这个误会自己本不想解释，当初既然有怨恨没能坦然相告，今日怨恨解开也是好事。
苜宿伸手抚上玉衡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把玉衡那只如雪般冰冷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长出口气说“你想的太多了，那都是前尘旧事，当时毕竟年纪小，说错话伤兄弟又拉不下脸道歉，但我苜宿的性情你知道，不愿意解释的事情也不想多说，这些年为你鞍前马后都是我真心所愿。”
抬眼看着玉衡，眸光中的坦诚毫不掩饰，苜宿继续道“你我身份有别，疏离是必然。可我并无二心，就看你一个人别扭到什么时候。”
顿了顿，苜宿继续“别看你杀伐决断挺有狠劲，平时人也霸道傲气，可就是心思玲珑的像小姑娘，总那么多感情，日后还想成大事，没我冷静帮你，就让你一个人浪迹江湖，看你还能不能再这么骄傲”
玉衡抽回自己的手，脸颊绯红，恼怒的挑眉道“苜宿，你别以为抓住我的弱点就能挺直腰板，既然你说我像女人，反正我也时常扮女装，我就在你面前像女人一样任性妄为，你要是敢不管我、离开我，我就跑到天涯海角抓你回来，让你尝尽锥心蚀骨的痛。”
苜宿面露微笑，怕伤口禁不住玉衡这么胡闹再裂开，起身抚玉衡躺下，边说“好，我不走，大宫主的毒药尝试过一次就要我半条命，哪还敢私自离开呢，剩下这半条命还要拿来和宫主共赏汴京城里锦绣花呢”
玉衡不等他说我，伸手拉他衣角，轻声呵斥“叫我名字，日后都不准你再叫这个狗屁宫主，这就不是我”
苜宿一愣，转而无耐的笑道“这宸宫宫主就是你玉衡呀，又没有别人能坐这个位子。”
抽回自己的衣袖，凝视着玉衡满是希冀的眼说“玉衡，你无论今后要登上怎样的高台，要让多少人臣服于你脚下是你的事，我想做的就只是默默站在你身边，在所有人忘记你名姓时候，还有我叫你玉衡，我眼中只有玉衡。”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苜宿现身表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