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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酒楼偶遇命中人 ...

  •   腊月二十四的交年已过,纷扬大雪和阴冷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大街小巷浓郁年味,反而是这应景雪更添新春意。

      腊月的盛事不算多,但是雪中宴客是汴京富豪的乐事,达官显贵于家中煮雪烹茶款待亲朋,于雪中堆雪狮赏腊梅。

      岐王府恰逢岐王妃的诞寿,更是日日高朋满座。

      王府内早已于交年夜请僧道看经,备酒果送神。还在灶门上涂抹酒糟叫做“醉司命”,又在各屋床下点灯,叫做“照虚耗”。府里忙着过完小年,准备迎新年。

      白鹭卿来岐王府小住也有将近本月之久,虽然她每日深居简出,对管家派来照顾她的下人也都和气;但是每日见到岐王妃总是拘谨,管家也只是对自己客气的冷漠。这不适久住的氛围让闲鱼野鹤惯了的鹭卿浑身不自在。

      鹭卿当然不是像对他们说的那样要上门讨差事的,但是每日里游手好闲可是让她待不下去。最重要的是每次向岐王讨要密令,岐王都以“事务繁忙有空再议”这样的理由往后拖延。

      其实自己和岐王都很清楚,自己登门住入王府,蒙骗王妃说自己是岐王远亲,根本目的是要保命。

      虽然不能确定想要刺杀自己的凶手是哪路人,但是霁月一直怀疑主人岐王要暗杀她们是有道理的。若渔和幽冥楼的关系都是不可说的秘密,而现在自己是这世上剩下的最后知道此事的人,岐王不能收买自己必下杀手。

      如今自己招摇地住进王府,若是忽然暴毙而亡,必定会引起王府上下几百号人的议论,人言可畏,岐王不会对居住王府的表亲下死手。

      更何况,岐王妃也对自己保命有用处。她与岐王客气冷淡的态度说明夫妻俩人并没有外界传言的和睦,岐王妃若是查自己的身份也有引出幽冥楼的可能,岐王忌惮王妃的追查也会早日打发自己离开。

      但是为何多日过去,岐王总是推脱不交给自己任务呢,岐王冒着自己秘密被发现的危险留下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他在等待么,是某等待人,还是个等待时机?

      府苑深幽,身份曝光前,鹭卿没有时间调查岐王,她要抓紧时机调查杀死霁月的真凶。为岐王办妥最后一件事就此远离江湖。

      天晓市井开。

      瓠羹店里叫卖灌肺抄肺;不仅有卖粥饭点心,还有卖洗面水、煎点汤茶;猪羊作坊、果子行、纸画行都五更赶早准备生意。汴京城里行贩不绝,吟叫百端,天明热闹。

      鹭卿没法忍受王府里遇雪开筵的喧嚣和下人为迎新年准备的嘈杂,所以她在鸡未打鸣冬日未升的时候就从王府后门偷偷溜到大街上。这汴京城的繁华也是从天亮就开始了。

      鹭卿在太平车和驴马中穿行,到处是卖门神钟馗桃板桃符的,还有财门钝驴、回头路马这些过年要张贴的东西。

      鹭卿瞪大眼睛左瞧右看,甚是新鲜。常年住在幽冥楼,青山苍翠虽是怡景,到底缺少人气没有体验过这人世喜庆。

      长街漫步,不知不觉中来到新门里面的会仙酒楼。三层楼百十厅,陈设奢侈,饭菜飘香。鹭卿也有些乏,想要就去喝杯茶。

      五彩迎宾楼门,门面敞亮,门口围着一群人,鹭卿以为是些闲汉或厮波,本不想理会,擦身走近了,听到一片叫骂声,不禁走入人群中。

      原来是四五个脸戴鬼神面具、穿着烂衫的小孩,拉扯着一个大脸肥肠的男子。这男子正用力踢打跪在地上的小孩,孩子不过七八岁,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

      男子边打边骂“打夜胡的,装神弄鬼,还想在我这里乞钱,敢抓我的衣服,这么贵的锦缎被你抓破了,我不打死你。要饭的,不要脸...”

      鹭卿虽然也知道打夜胡的人就是些装鬼神吓唬人以讨钱的,但是这些大多是穷苦人,也是被生机所迫,没必要这么打;更可况还是孩子。

      穿过人群,鹭卿高喊住手。可那个暴戾的男人连看都没看鹭卿,继续对着孩子拳打脚踢。

      鹭卿有些急,生怕孩子被打死,刚要上前阻拦。人群中冲出十七八岁的少年,抱住被打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愤恨地瞪着打人的男子“你打够了吧,既然不愿意施舍,走人就行了何必出手伤人”

      男子见有人阻拦,更为恼怒“哟,我就打了怎么啦,臭要饭的。哼,看你这鬼怪长相,原来是一帮子异族人”说着对少年的脸就是一脚。

      少年俊秀的脸顿时被踹出青印,鹭卿细看少年果真是外族相貌。宽挺高额,深凹眼眶,□□如刀锋的鼻子,尤其是双鹰眼寒气逼人与众不同。

      围拢的看客本来也是小声议论揍人不对,但是看到这群孩子是异族相貌都鄙弃地撇嘴,默许了更暴力的行为。

      鹭卿看到少年挺直好看的鼻梁已经打了一拳,连忙上前用力拉开打人的男子,瞪着男人因为愤怒而肥肉颤抖的圆脸,呵斥道“这里是汴京城,天家之地,岂容你在这里撒泼打混。你不愿意给钱走人便是,何必往死里打人”

      满脸横肉的男子怒道“敢管我的事,你小子也找死。今天就把你们打死在这里也没人敢找我的麻烦”边说边撸起袖子,鹭卿左手伸入腰间要拔出金秀软剑。

      在她眼里除暴安良这种大义非她所好,但是今天遇上了不管已经不行了。自己身为刺客,虽然从未公开打架,但是杀人她是最懂的。

      还没等鹭卿完全拔出剑,清冽声音飘过,“舅爷何必大街上动怒呢,丢了岐王和夫人的面子可是要招人笑话的”顺声看去,有个男子从会仙酒楼里走来。

      轻摇牙雕金帛扇,身穿鸭卵青锦袍,外罩紫貂皮裘;长发用羊脂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脸色在寒风中有些冷的发白,但是波光婉转的眼眸却是有些温暖的雾气。

      男子长身玉立,款款走至近前,对着怒容满面的男子露出倾城微笑,稍稍俯身行礼,“您身份尊贵,何必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蛮人起争执,您消消气,看您上好锦袍被这些小孩抓弄的不成样子,到是我荭芠馆最近新到的江南织锦甚是不错,若是您喜欢,今晚不如来荭芠馆坐坐”

      人群中转来低低笑声,岐王妃弟弟恼羞的满脸涨红。

      整个汴京都知道他喜好美色,荭芠馆也有不少他的红颜知己。皇亲身份断不可能要些勾栏女子的锦缎做衣服,这种有辱身份的言辞让他很是恼火;可是对方是荭芠馆的人,他也不好发作,生怕这位不留神在大庭广众说些自己的丑事。

      岐王妃弟弟压制怒气,森森笑道“原来是荭芠馆的阮公子,可是有些时日未见了。来日方长,今日我就先告辞了。”说完,领着个佝偻的下人匆匆离去。

      阮公子拉起瘫坐地上的少年。少年满脸是血,原先闪烁寒光的眼睛现在也蒙上血看不清楚神情。

      异族少年把被打的孩子紧紧拦在怀里,戒备地退后。刚才拉扯王妃弟弟的几个孩子围拢上来,小脸都哭花了,委屈又警惕地盯着白面如玉的俊公子。

      公子掏出个锦囊,递给一个小孩,“去医馆吧”

      孩子小心翼翼接过锦囊,颠一颠,扭头冲着少年询问地看一眼;迅速把锦囊揣进破棉衣中,领着众孩子飞似地窜进人群,再找已是不见踪影。

      少年摸把脸上的血,疼的抽搐一下。但是血迹擦拭后的眼眸中依旧憎恨分明,少年紧紧盯着鹭卿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木木地向着公子躬身施礼。

      鹭卿没有看见少年眼中神情,也不知道人群何时散去,好像听到有孩子在人流中大声呼喊少年“元昊,快点跑啦”

      叫做元昊的少年已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青衣公子眉眼含笑地说话,一举一动都令人恍惚。鹭卿感到心口发烫,有些激动的情绪在胸腔翻转。

      不是他,样貌不是,声音不是。但是神似他,身量相似,举止相似。

      鹭卿恍惚中感觉到男子温柔目光,竟然不假深思地拉住要走的公子,出口到“玉衡么,你是玉衡吧”

      公子没想到愣愣盯着自己的男子会突然拉住自己,今天只是出来与友人饮酒谈笑,怎么不仅遇到打人的事,还遇到错认自己的事。公子苦笑,早知应看看黄历再出门。

      公子轻轻抚开鹭卿的手,温和的对她说“公子可是看错了,我不叫玉衡。在下阮九年”

      不是他,鹭卿怔怔看着面前的俊颜,丝毫没有玉衡傲气跋扈的神态,那样温婉的笑容从来不曾出现在玉衡盛气凌人的脸上。

      未等鹭卿答话,旁边抬辇的小官低声道“这可是阮公子,荭芠馆的二当家,红极一时的大人物,公子您认错人了吧”

      鹭卿慌忙施礼,阮公子只是笑笑,上了辇乘,缓缓行入人群。

      站着有些腿发麻,鹭卿边进会仙酒楼,边琢磨刚才的阮公子。他不是玉衡,可是同入汴京的玉衡自半月前于城外分别就再未遇到,没有话别,没有留言,就这么消失在京城中。

      鹭卿无奈自嘲,霁月死后自己性情变得太多了。玉衡这样一个半路结识不明身份的人都能让自己惦记这么久,难忘的肯定不是情意,难忘的是他身上散发的高冷气质、血腥气味还有周身都是秘密的感觉。

      虽然鹭卿只是幽冥楼的杀手,手起刀落人头滚落还不被人发现的暗杀是她的绝活,但那毕竟是为了活命做的血腥事,大多非她所愿,生活里除了听师父的话杀人好像从来没有外人引起她兴趣的。

      但是现在她有了个兴趣,于茫茫汴京城找到玉衡比刺杀更让她心动。

      鹭卿低头饮口茶,暂时不管脑中对玉衡凌乱的想法,执起银筷先要大快朵颐。

      这会仙酒楼真是奢侈,一人独饮,也是银质碗盂;果盏一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碟三五只,花销已是银近百两。

      鹭卿饮独酒思心事,听到栏杆外响起银铃骡马声,扭头向楼下张望。长长马队把人流劈开,驮着箱子布匹的马队整齐的穿过街市。

      拉马的商客胡人打扮,身量较宽,膀大腰圆,皮肤黝黑,风霜可见。

      鹭卿听到身旁有两三个人窃窃私语。

      “这马队可是辽国的商队?年关将近,怎么还来汴京买卖?”

      “看那些人虎背熊腰,反正是蛮人。听说今年收成不好,幽云十六州遭霜冻,好些蛮人只能来汴京找活路”

      “哎呀,他们能有什么东西能让咱们瞧得上的,要我说这汴京城能给他们什么,赶紧回家吧,不自量力。”

      其他人皆点头称是,鄙夷之情可见一般。

      鹭卿看着商队在人群中穿行,人们避如蛇蝎的厌弃,商队的男人们对这些令人恼怒的神情一概无视,冷脸牵马。

      为首的男人鹰目阔口,方脸紫髯,穿着发黑的皮裘。神色没有那么木然,他似乎也听到一些人的小声议论只是有些愠怒也不曾理会。

      鹭卿想起之前叫元昊的少年愤恨的眸光,还有这商队领头隐忍的怒气,再看看楼下人群嫌弃的样子,心中了然,真如听闻到的一样,汴京城里容不下蛮人。

      鹭卿只是奇怪这岁末怎么会有来京的辽国商队呢,按惯例辽国商队由夏末出发秋后到达京城。

      辽国遭遇天灾的消息是否为真她不清楚,可如今宋朝易主时间不长,宋辽关系略有些微妙;岐王近日和自己相谈多少也透露些情绪,这个时候若是发生些人祸到是合岐王的许多想法。

      辽国马队浩荡荡走过酒楼,马鼻喷吐的白气,马尾巴怂拉着轻扫。看着辽人冷淡的神色在人群中逐渐变得模糊。鹭卿心中的凌然寒气到是浓郁起来。

      兴国二年的年尾恐怕没有那么顺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酒楼偶遇命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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