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劫》沧海云

30、会的，我会很好

　　静谧的夜晚，因潮湿而显得更加清冷，这样的一个小城，即便刚过完年，仍少有繁华与热闹。或许人们更希望的是，在这样的节日里，与最亲近的人待在一起，如每家每户的窗口漏出的光亮，温暖而祥和。
　　肖薇和陆一由游荡在空荡荡的街头，边走边聊，不像偶尔经过的行人那样步履匆匆。短暂的春节假期就要过去，陆一由马上就要上班了，出发前的晚上，肖薇如约去了陆家一起吃饭，顺便第一次展示了自己的手艺。
　　“凑合！”陆一由这样讲，而陆伯伯和陆妈妈却甚是满意。
　　走在路上，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没有一个具体的话题。突然，陆一由再一次提到了唐峻，肖薇停下脚步，微微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陆一由也停下脚步，他帮肖薇戴上帽子，然后同样皱着眉头说道：“他……和别人不一样！”
　　“噗呲……”肖薇笑起来，继续向前走：“你都没有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
　　“是你！”陆一由跟上肖薇的脚步：“对他跟对别人不一样。”
　　肖薇没有接话，两人之间的沉默被远处响起的爆竹声填满，仿佛这样，心事才不会被身边的人轻易窃取。
　　“也许不一样，也许一样……”肖薇重新停下来，她虽回着陆一由的话，却又像是对着自己讲，声音幽幽的，在黑夜里四处散去，没有回响。她轻轻拉了一下陆一由的胳膊，他以为她会挽着他继续前行，但她却马上放开，然后对着他说：“一样不一样，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不是吗？”
　　陆一由似乎懂了肖薇的话，但似乎又不明白，她有时天真烂漫，有时深沉老成。他虽一直对肖薇好，可他突然发现，他并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她一切如他所愿，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这样。
　　陆一由拍了拍肖薇的肩膀，他们继续向前走，他对她说：“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好。”
　　“会的，我会很好！”肖薇惊讶于自己竟会如此坚定。

　　肖薇回到家，已接近午夜，姨夫和弟弟们已经睡了，客厅的地灯还发着微弱的光亮，她知道，小姨仍在等她回来。
　　果然，听到开门声，小姨从卧室走出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语气里带着些责备，但更多的是担忧。
　　“跟陆一由多聊了会儿，他明天就走了。”肖薇满是歉意：“您不必等我的。”
　　“这么冷的天，一由也没个分寸！”小姨把热汤递给肖薇：“肯定是你拉着人家跟你在外面瞎逛！”听起来，小姨到不知道该责备谁了。
　　“好啦好啦！”肖薇放下汤碗，推着小姨往卧室走：“我这不回来了嘛，你早点睡吧！”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温度似乎也随之降低，热汤暖过的身体，渐渐重新变冷。肖薇打开电暖气，给自己倒了热水洗漱，想办法让自己暖和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却一直往冰冷的方向越陷越深，然后她的胃开始抽痛，豆大的汗珠浸湿了额前的发丝。肖薇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后背靠近暖气，虽说她几乎感受不到暖气的温度，但她坚信那会传递给她能量。
　　“滴滴……”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两声，肖薇虽已将手机调成静音，但在宁静的夜晚，微小的提示音依然如此清晰。她背对着手机的方向，看着淡绿色的提示灯在黑暗里执着的闪烁着。
　　过了好一会，那种抽痛的感觉终于淡去，肖薇试着坐起身，喝了两口热水，感觉好了很多。她拿过手机，查看未读信息。
　　那条漂洋过海的短信啊，你终于走到他面前，满满的祝福里，他有没有读懂思念；那条漂洋过海的短信啊，你终于回到她身边，你带回了什么并不重要，你回来就是她的期待。
　　肖薇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而且渐渐暖和起来。或许是错过了一贯入睡的时间吧，她虽有一些疲倦，但并不困倦，就那样静静躺在黑暗里，听着卧室里的时钟“滴答滴答”作响。

　　下午的时候，肖薇在陆一由家的厨房里独自处理一条鱼，陆伯伯本不放心她一个人做，但仅仅观摩了一次陆伯伯烧鱼的肖薇却是志在必得。
　　在肖薇看来，其实做这道菜并无特殊之处，没有时间节点的把控，没有特殊配料的添加，甚至调料的剂量也很随意。陆伯伯告诉她一句他们家乡的俗语：“千炖豆腐万炖鱼”，只要花得起功夫，美味是一定会呈现的，哪怕只有一盏清水，一些盐。
　　所以肖薇早早的把鱼买回来，按照陆伯伯教的方法先行腌制起来，当然她也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将调制的酱汁里加了少许红酒，期待着会遇到一些不一样的好味道。
　　然后是下锅。热油将鱼肉炸成金黄色，在高温的烹制下，香味慢慢溢出，肖薇特意让鱼肉在油里多过了一会儿，她想，那样的焦酥会在之后长久的炖煮中变得更加劲道。
　　漓出多余的油，加上热水、配料，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先是大火把水烧开，然后加盐，调成小火，慢慢煨煮。因为加了酱油的缘故，汤汁并不清澈，但会看到青色的葱段翻滚上来，然后变成熟烂、透明，焦黄的鱼肉也会随着某一股热流翻上来，然后变成更深的棕色，它开始与汤汁融合了。锅盖儿上，慢慢结了一层水汽，模糊了锅里的视野，然后水汽越变越大，结成水珠重新滚落入锅里，在一个又一个的轮回里，慰藉着所有奇妙的相遇。
　　当凝结了不知多少次的水滴再次落入锅里，太阳正巧下山，时间已足够久了。肖薇掀开锅盖，把火重新调大，锅里的食物放肆的翻滚着，水汽不再凝结，而是逃离出去或与食物结合，原本清淡的汤汁变得浓稠，鲜香的味道更加浓郁。停了火，肖薇凑到锅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笑了，这一场食材间的相遇，终究没有辜负。
　　回忆着烧鱼的经历，肖薇竟不知不觉将自己带入成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悉心烧制着这道菜，比自己还要用心百倍，等待享受美味的年轻女子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与他一起度过这美妙的时光。
　　肖薇有一丝困倦了，她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天亮，或许会有一个美丽的黎明吧，而地球的那一边，是不是会有一个同样美丽的黄昏呢。
　　“虽与你相隔着距离和时间，但我依然感恩在旧年里与你的重逢，也祝福你在新的一年，会遇到更多更好的时光！新年快乐！”
　　是的，他读懂了，他同样思念，她竟如此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