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劫》沧海云

26、原谅一个独居的单身汉吧

　　一路北上，天气依然阴沉着，并没有像肖薇的心情一些样喜笑颜开。车厢里保持着恒定、适宜的温度，只是中途上车的乘客穿着越来越厚实的衣服，似乎告诉已在列车上的人们，他们正向着越发寒冷的地方前行。
　　直到进了河北境内，那种寒冷才明确的显示出来——下雪了。列车上有几个从未来过北方的孩子，雪在他们的脑海里仍是触不可及画面，如今真实的见到了簌簌而下的雪花，别提多么兴奋，欢呼着拍打着车窗，原本安静的旅途一下子变的喧闹起来。
　　雪对于肖薇来说已经不再陌生，不管是在家乡还是北京，她经历了很多次或大或小的下雪的场景。当然，最让她记忆深刻的还是她见过的第一场雪。
　　那时，她初涉人世，刚刚知道原来一直不知在何处的父母就埋葬在离家不远处的山坡上。正是初冬的季节，冷风和密布的乌云让本就荒芜的小山更添了些许凄凉，小姨领着她上山拜祭，她们艰难的前行，像是赴一个未知的约定。至少是在她的记忆里，那是第一次看到镌刻在石碑上的父母的照片，两个人，是她记忆深处一直不变的模样。他们并不英俊或者美丽，只是温暖的微笑着，在黛色的寒风里，微微闪着鹅黄色的光。
　　冷风席卷着雪花飘向大地，年幼的肖薇摊开手掌，一大朵雪花落在她手中，本应是冰冰凉凉的，肖薇却觉得温暖，就像爸爸妈妈的笑容。
　　“这是雪。”小姨告诉她：“薇薇是第一次见到雪吧？”
　　她默默的点点头，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那里有很多雪，或许也有很多的温暖吧。
　　后来，肖薇又遇到了很多次下雪的时候，尤其是到了北京，这个寒冷但干燥的城市，每年冬天也会下几场雪。但对于她来讲，那种鹅毛大雪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那样的雪是温暖的。
　　回程的路上，仍是这样的雪，虽然因为地温偏高，地上并没有白茫茫的积雪，但漫天纷飞的雪花好像把整个世界装点成了一块白玉，庄重而宁静。
　　肖薇靠在窗边，安静的望着外面的一切，好似与那风雪融在了一起，车厢里的喧闹全与她无关了。

　　到站的时候，已接近傍晚，或许是因为大雪的原因，车晚点了两个小时。不似那些匆匆的旅人，肖薇并没有与拥挤的人流争抢，而是背着书包，慢慢悠悠走在人群的最后方。
　　出站口的人已经不多了，肖薇拿出车票准备出站，突然看见唐峻就站在人群里微笑的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在闸机前愣住了，直到眼前的人走过来把她拉过去，她才回过了神，回头对大声催促她的工作人员说抱歉。
　　“您怎么会在这儿？”肖薇仍是一脸惊讶。
　　“专门来接你的！”
　　“您怎么会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有卧底呀。”唐峻玩笑道。
　　肖薇笑着皱了皱眉：“陈老师告诉您的？”
　　“不然呢！”
　　两个人都笑起来，满是久别之后的喜悦。
　　走到地铁站入口，两人才蓦地发现，这一小段路，竟是唐峻拉着肖薇走来，他轻轻牵着她的腕子，半侧身对着她，而她则紧靠着他走，像一个整体穿流在人群的缝隙中。
　　走出地铁，天已经完全黑了，雪仍在下着，或许是已经下了太久了，也或许是因为黑夜的来临，温度变得更低，地面上的雪水已经冻住，慢慢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唐峻打开伞，轻轻揽过肖薇，一起走进雪里。风已经没那么大力气了，但还是执着的把雪片带到它要去的地方。
　　“还说是专门来接我，”肖薇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疲惫：“为什么不多带一把伞呢？”
　　“你就原谅一个独居的单身汉吧！”唐峻说着，把肖薇搂的更紧一点。
　　她也紧紧的靠着他，伞外是她喜欢的漫天风雪，伞下是给她温暖的他。
　　到了宿舍楼下，两人相视无话，但却都不舍离去。肖薇先转移视线，去看路灯下盘旋的雪花。
　　“早点回去吧，雪天路滑。”她收回视线对他说。
　　“好，”唐峻点点头：“你早点休息。”
　　两人告别，唐峻仍是目送着肖薇消失在楼梯口，才慢慢转身离开。
　　肖薇回到宿舍，看到室友仍然不在，便开始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她打开书包，把塞在一侧的雨伞拿出来放回阳台的架子上。
　　一滴雪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到手背上，她抬头望着暗黑的天空，雪水的温度一直暖到心里。

　　回来后的日子仍如往常，唯一称得上变化的，就是肖薇勤工助学换了岗位。
　　肖薇来到实验室的时候，唐峻正在聚精会神的调试仪器，根本没有注意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
　　听见敲门声，唐峻才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肖薇。
　　“你怎么来了？”他赶忙请她进门。
　　“听说唐老师需要一个帮手？”肖薇走到实验台边，看着那些熟悉的仪器问道。
　　唐峻并没有回话，他走到肖薇面前看着她：“原来学院给我安排的助教是你？！”他问道，一脸的惊喜。
　　“嗯！”肖薇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奇怪，我又不是你们化学院的，怎么会安排我过来？”
　　“不知道。”唐峻略微想了一下：“不过你来我这怎么都能学点东西，比在办公室打杂强！”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答应了！”
　　“那好，我给你讲讲要做什么吧。”
　　两人没有过多闲聊便开始着手工作。那些略有些久远但仍在肖薇记忆范围内的项目并没有耗费太久的时间去回忆，很快她就能熟练的配合唐峻的操作。
　　唐峻原本有些担忧，怕找个帮手反而帮了倒忙，但看到来的人是肖薇时，他已放心了一半，真正开始配合工作，他完全放了心，用默契一词形容二人再不为过。当然，工作中的唐峻并不会额外考虑太多的事情，只是在他看来，有了肖薇的帮助，工作顺利了很多。
　　原本计划晚上下班完成的工作刚过三点就已经完成，唐峻征求肖薇的意见：“我们是接着做下面的还是今天就到这？”
　　“这是您的工作，当然听您的安排。”
　　“嗯……”唐峻思索了一下：“我想赶一下进度，不过那样可能就要晚一些结束。”
　　“好。”肖薇点头，干脆的答应：“晚一点没问题的。”
　　“嗯，那我们开始下一个题目。”
　　这一开始，就是五个多小时，再次停下来，窗外已被黑夜笼罩。是什么时候，是谁打开了屋里的灯，全然不记得了，只有此时玻璃皿表面凝结的晶体在灯光下闪着温柔的淡蓝色，提醒着他们辛苦的工作后，获得了怎样的精彩。
　　“老师我真是太佩服您了！”肖薇由衷赞叹：“怎么能把一个枯燥的实验设计的这么美妙呢？”
　　“其实这就是化学本身的样子。”唐峻停下笔，望着肖薇认真说道。
　　肖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或许有太多的事情，本身是美好或者再普通不过的，只是无法满足人们无休止的欲望，才在人们眼中变得面目可憎。比如这个实验，若你觉得五个小时的付出辛苦而没有价值，那么你也就不值得获得如此的结果。而这个结果的美好本身是存在的，不管你有没有付出。
　　“想什么呢？”唐峻已收拾好记录本，朝正在愣神的肖薇挥了挥手。
　　肖薇回过神，长长舒了口气，她微微笑着，并没有提及脑海里霎时的胡思乱想：“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马上！”唐峻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今天辛苦你了，累了吧？”
　　“还好。”肖薇搭手帮唐峻一起收拾东西：“比我自己的实验轻松些，不太费脑子。”
　　“你可别不过脑子，下学期上课了，还要你接着带这门课呢！”
　　“我……”肖薇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唐峻：“我没说下学期还要做助教呀？”
　　“那我现在告诉你，希望你下个学期还做这门课的助教，好吗？”唐峻已经把东西收拾好，真诚的望着肖薇。
　　“如果你需要，那，好啊……”肖薇从嗓子眼挤出这几个字，听上去却是欣然。
　　他知道她会答应他，她不知道她怎么就答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