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续》在森林

9、延续9

　　眼睛一点点地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隐隐看清了身边那个精致的剪影。
　　“猫咪呢？”
　　“工作人员抱去宠物医院了。”
　　“哦！你的手怎么样？有打疫苗吗？”
　　“拍完戏再去吧。”
　　黑暗中，两人低声絮语。
　　突然一束灯光打在教室的左前墙角，李木子从监视器后站起身来，微笑着摆手，灯一下又灭了。
　　“刚才站起来的人是谁？她摆手的时候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请左妍回答。”扩音器在教室中间响起。
　　左妍疑惑地看向天然，即便看不清彼此的脸，也依旧能感觉的对方的动作，辨别出一些神情。
　　“没关系，就是一个小游戏。”天然微笑着点点头。
　　“李木子。她刚刚手里拿着的是耳机……哦，不，是……对讲机。”
　　灯光再次照射到李木子身上，李木子晃着手棕色的咖啡杯，“你以为导演除了拿耳机，或者对讲机，就不会拿其他什么了吗？下一个问题，左续今天有没有戴手表？”
　　“我还没有看左续呢？”
　　“你今天演戏都看一天了。”
　　“没有。”左妍不假思索地坚定回答道。
　　光束从李木子身上移到坐在第一排的左续身上，左续头也不转地把手腕高高抬起，玻璃表面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一定是左续刚刚偷偷戴上去的，小……左续他一向不喜欢手上戴东西的。”
　　黑暗中，有几个身影微微一怔。
　　“在剧中他饰演一个富家花花公子，戴手表是拍摄需要。”
　　第三排的灯光一整排亮起，齐刷刷的坐着一整排男生。
　　“哪个是西岭？”
　　左妍恨恨地咬着牙，努力辨别那一整排一样的发型，类似的服饰。想为什么不转过头来？西岭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眼就可以辨别出。左妍准备说“我不知道。”时，天然低声耳语道：“第四个。”
　　左妍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第四个。”
　　“你怎么知道的？”李木子惊讶地问。
　　天然接着低声耳语：“西岭有戴耳钉。”
　　左妍这才看到第四个男生右耳朵细细的，闪闪发光的银针。
　　“这个不算，天然帮妍姐作弊。”灯光突然打在靠近他们的倒数第三排的酸酸身上。
　　天然和左妍明显做贼心虚，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吓得往凳子上一靠，用手背遮挡刺眼的灯光。
　　“我说呢，你怎么可能回答对，下一组灯光。”
　　右前墙角的灯光亮起，这次看见脸了，但是三个人几乎一样，都是胡子拉碴的壮汉。
　　“请问，他们三个，哪个是摄像师，哪个是灯光师，哪个是监制？天然不许提醒。”
　　“我不知道。”左妍坦诚地说。“这是什么游戏啊？我不玩儿了。”
　　“这些幕后工作人员，最后只能出现在字幕里。观众不知道他们，我希望你们记得他们有为这部电影付出过。”
　　黑暗中，左妍咬了下嘴唇，低下了头。
　　“最后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再回答不对就真的证明你视力有问题了。天然今天分别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裤子，鞋子？”
　　“红色渐变色加黑白条纹毛衣，黑色裤子，鞋子……我不知道。”
　　光束照在两个人身上。
　　“毛衣那么复杂的条纹你都记对了，你居然没注意到天然穿一双白色运动鞋吗？你个傻瓜，你真该补一补表演理论知识了。”伴随着李木子的怒吼，灯光依次亮起。
　　在灯光亮起前，左妍低头偷笑，她宁愿你喊她傻瓜，也不要你们猜出她的心思。
　　酸酸站起来，转身对左妍说：“这是我们大学表演课学过的注意力圈训练方法。演员要学会看和看见，即便每天出现在你身边，如果你不去注意观察，你也会忽略身边的人和事物。请你记住你刚刚体会到的感受，用我们的专业术语说，这叫‘当众孤独’。说它是‘当中的’，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和你在一起。‘孤独’是因为注意力的小圈将你和我们分隔开了。表演的时候，面对现在的混杂，你需要把自己局限在孤独之中。而在生活里，我们希望你在我们人群当中。”
　　一股暖流从心间淌过，左妍双手合十，点点头：“谢谢你，酸酸，谢谢大家。”
　　“诶！你不用谢我的。”酸酸做一个打住的手势，“我有私心的，天然哥哥第一部情感类电影，我希望这部电影演好。”
　　然后又一脸媚地笑着看向天然，“天然哥哥，你能和我拍张合影吗？”
　　左续和西岭在身后，各自轻轻拍一下酸酸的头，“小花痴，你有完没完，你昨天不是和天然拍过了吗？”
　　“今天天然哥哥穿的衣服是校草风。不过，你们来得正好，我们四个一起合影。”酸酸一手扯着左续，一手抱着西岭胳膊，蹦跶着。“妍姐，你不是感激我嘛，现在给你个机会报答我，帮我们拍照呗。”
　　“妍妍和我们一起拍吧。”左妍准备起身，天然急切地说。
　　“我不喜欢拍照。”左妍起身让位。
　　当左妍看着手机屏幕上，酸酸坐在天然和左续中间，在他俩中间摇来摆去，强拉入境的西岭，各种嘟嘴卖萌搞怪。刚刚心里那些感激之情，此刻荡然无存。

　　阴雨延绵的杭州四月天，难得有一个艳阳天，因此把原本排在五月份的室外打篮球戏排在了这一天。而得知天然更喜欢踢足球，就把篮球戏改成了踢足球。天然也借这次拍摄，得了个大大的福利，可以尽情踢一场足球。
　　三个二十过半的大男生，穿着运动服混迹在一群不满二十岁的小男生当中，竟毫无违和感。甚至如果不仔细看，快速奔跑的身影，不断变化的队形，让你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真不懂一大群男生追着一个球跑来跑去的有什么意思。”尽管从男生们专注的神情，奔跑流汗的样子断定他们是喜欢足球的，但左妍依旧不明白原因。
　　一旁兴奋地摇摆欢呼的酸酸，接一句：“那是因为你不懂足球精神。”
　　“你知道可以跟我讲讲吗？”左妍原本对足球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只是因为看到天然在所有的采访中都明确地说自己酷爱足球。也许多了解一些他喜欢的事情，对他的了解也会更多一些。
　　酸酸停下欢呼声，略一思忖，说：“跟你讲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会儿拍摄‘他们踢球下来，我们递水给天然哥哥他们’的戏份。正式拍完后，我要跟你换角色，你演西岭女朋友小枝，我演天然哥哥女朋友王落霞。”酸酸大眼一瞪，鬼怪地说。
　　听到现场粉丝大声欢呼着“天然进球了诶。”，左妍转头看向球场，天然一队的队员紧紧地和天然环抱在一起。
　　“既然不情愿，那我好好看球喽，还有十五分钟球赛就结束了。”酸酸双手捧出一个喇叭，大声喊：“天然哥哥，我爱你。加油！左续哥哥，西岭哥哥，你们都棒棒的。”
　　“好，我跟木子说。”一贯的不高不低，但能直击内心的声音。
　　“拉钩。”酸酸小拇指伸出来。左妍极不情愿地伸手做完这个她幼儿园和左续经常做的手势。
　　酸酸拿起饮料大喝两口，一本正经地说：“首先呢，足球运动是一项需要耗费大量体力和精力的运动，所以一般喜欢踢足球的男生都是很有激情、活力的，比如天然哥哥。其次，你看，那么大的草坪，那么多人争抢一个球，守门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所以足球能进一个球很难的。而迫切想进球的人，不只是好胜心强，而且他们通常更懂得把握机会。 ”
　　左妍再次放眼望去偌大的绿荫操场，看到刚刚有一个球快到天然脚下，对方一个队友突然一脚踢到了远远的另一个队友身边。那个球一下子好像跟天然完全没了关系，但天然仍旧不骄不躁地在外围慢慢走着，紧紧地盯着。保存着体力，等待着时机。
　　这一场景让左妍对在网络上看到的天然在韩国的经历有了另一种感知。在那长达近两年的漫长等待中，天然就是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站在外围紧紧盯着这个几乎跟自己没有关系的球。
　　左续突然在众人的包围中，把球传到了天然的脚下，天然身边的对方队友一时疏忽丢了这个球。天然一个快扫把球运出对方队友一段距离，但离球网仍有很大段的距离，众人已一起涌向了天然，而前方没有接应的队友，天然站的位置也不好。而即使在这样逼仄的压力，混乱的推搡，不好的位置下，天然也只能选择一脚把球踢向网门。
　　还好他时刻保持着警惕，没有丢掉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还好他心志够坚，在紧张混乱的局势中依然调整到了一个相对较好的状态。还好没做无谓的奔跑挣扎，保存的体力才能够在漫长比赛的最后一刻，让这一脚球踢得够远。还好他的球技扎实，那个球终于稳稳地进门了。
　　是的，等待的这两年，他连进公司学习唱歌、跳舞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认真地学着韩语。以至于发出‘等待的太久，忘了等待的意义’这样的感叹。所以当那个可以试一试的机会来临时，他毅然决然休学，孤注一掷地为梦想奋斗。在别人已经有三五年练习经验，公司成堆的练习生中，每天都有人淘汰的时候，他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在一轮轮淘汰赛中不断挑战自己的身体和心理极限。所以怎么能说他是个不喜欢争的人呢，他比谁都能争。虽然他只跟自己争，但只要赢了自己，不就是最大的胜利吗？
　　“好球！”左妍双手扩在嘴边，激动地大声呼喊，太用力，眼里泛出些泪光。
　　“没想到我讲的这么好。我还没讲完，你就领会了足球精神。”酸酸惊讶地看了看一向沉稳安静的左妍变得情绪激动，忍不住点头称赞自己。
　　哨声吹响，全场沸腾。
　　“左妍、酸酸做准备，开始按刚才的走位入境。”李木子对讲机一喊。
　　左妍和酸酸拿着饮料走向休息区。左妍一眼从汗流浃背的一群人中辨别出天然，手里紧捧着饮料，小跑着到跳跃到天然身边。
　　天然接过饮料，和左妍相视一笑，“谢谢。”
　　“沐阳，我要抱抱。”酸酸和西岭一个大大的熊抱。“亲爱的，你真是太棒了，我爱你。”松开怀抱，酸酸踮起脚尖，在西岭脸上轻轻一吻，西岭亦给酸酸一个轻吻。
　　“要不要我跟导演说说，让木子给你俩也加一场这样的戏。”左续突然在左妍身后说。
　　“不要。”左妍坚决回应道，说完连忙看向天然，两人目光相接，又立即闪开。
　　“薛泽，给你喝饮料。霞姐，你也喝饮料。”小枝从塑料袋里分出饮料给沐阳，薛泽，王落霞，自己拿一瓶，塑料袋里还剩一瓶。
　　“谢谢，我已经有了。”陈默举举自己手里的饮料示意，然后微笑地看向王落霞。只是王落霞刚刚脸上的悦色淡了些。
　　“非常好，停！”大喇叭一喊，摄像师慢慢从摄影机前抬起酸痛的头。
　　“妍，你进步真是神速啊，刚刚小跑着迎接陈默的动作做的自然流畅，这个动作剧本上没有，是酸酸指导你的呢？还是你自己设计的？”李木子忍不住啧啧称赞。
　　“我刚才有加这个动作吗？”左妍疑惑地问，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会小跑着迎接一个人了，上次这样小跑着迎接的人是谁？爸爸还是小妈？或者小续？
　　酸酸摇摇头，然后向左妍伸出小拇指，提醒她趁李木子高兴，赶快把刚才的承诺给履行了。
　　旁边三个男生仰头大口吞咽饮料。
　　“哦，对了，我有一个动作是不是错了。我刚刚拿饮料只拿了给陈默的一瓶，酸酸拿的是五个人的饮料。这样显得王落霞这个人会不会太自私。”左妍再次看向酸酸手里塑料袋剩余的另一瓶饮料，脸彻底阴沉下来了。
　　“妍姐，你好细心哦！这样的微小的举动都被你发现了。这个我还真没多想，我平时就是这样啊，大家在一起嘛，拿吃的喝的当然是大家的份。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显得王落霞这个人有点自我，那要不我们再拍一遍，把动作改掉，改成我们都拿五个人份的饮料。”
　　“这个细小的举动我也没有注意到，每个人的行为习惯都是个人的生活和性格反应，是无意识的。王落霞在故事中，原本就是个性格孤僻的人，她是在遇到陈默后，一点点改变自己的，我们刚才拍摄的剧情，是他们热恋的时候，当时王落霞身上的毛病还没有完全改变。所以，妍刚才那个举动也反应了王落霞真实的性格，不用重拍的。”李木子说完，小心地看向左妍。
　　“对，你说的对！”左妍点点头，抬眼对李木子莞尔一笑：“这么说来，我的性格真的很像王落霞喽。”
　　李木子释然一笑。
　　“木子，这条过不过？不过的话，要不我们再去踢场球。”天然喝完最后一口饮料，指着球场方向说。
　　“你倒真实精力旺盛啊，昨天坐了一夜高铁赶来杭州，这一来就踢了一上午球，你不用吃饭休息的吗？”李木子双手叉腰，厉声问道。
　　天然搜寻垃圾桶丢饮料瓶，看到地上不知谁丢的饮料瓶，弯腰捡起，起身对李木子嘿嘿一笑：“我去丢垃圾。”
　　“天然哥哥，你别走。”酸酸撒娇地说道，然后跳脚地对左妍说：“妍姐，你说让我演一次女主角的，你快说啊。”
　　左妍看着并没有一丝倦意的天然和高高帅帅的混血美男西岭，点点头：“木子，酸酸想把刚才的戏再演一次，她演王落霞，我演小枝，可以吗？”
　　“你问错人了，你以为我会找工作人员帮你们拍摄没用的影像吗？他们三个同意，你们随便怎么玩儿。”李木子指指他们三个。
　　左妍和酸酸一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一起看向他们三个。
　　“酸酸这个提议很好。”一直没说话的西岭突然大跨两步走向前。
　　“我都可以的，但是我得先找个垃圾桶丢垃圾。”天然手捏两个饮料瓶，继续寻视垃圾桶。
　　“我和你没有刚刚酸酸的拥抱和亲吻。”左妍霸气对西岭说完，转身对酸酸说：“你不准和天然拥抱和亲吻。”
　　“为什么？”西岭和酸酸同时问。
　　“我的性格就是不习惯跟人肢体接触。”左妍对西岭说完，转向酸酸：“你不是饰演王落霞吗？王落霞性格也是这样的。”说完左妍从天然手中夺过两个饮料瓶，转身丢在自己身后的垃圾桶内。
　　“不带你这么玩儿的。”三人齐声说。
　　“你们今天还是好好玩儿吧，明天张导正式加入剧组，你们想玩儿也不能玩儿了。”李木子丢下这句话，从四人身边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