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来》赵不渝

5、05通话

　　晚餐吃得不愉快，杭茗早早回了房。

　　从到外婆家开始，杭茗一直和外婆住。

　　以前小，她和外婆睡一张床，长大了，在房间加了一张单人床。

　　她在写字台前用电脑，无聊地在网页上不断刷新。

　　外婆走了进来，走到杭茗身后，弯着腰看屏幕。

　　外婆识的字不多，却认识搜索栏的几个字，垂眸问到发愣的杭茗：“你搜言之的名字做什么？他的名字也能搜出什么吗，他不是明星啊？”

　　杭茗一个激灵，没定睛看，只是瞟了一眼，注意到搜索栏里确实是“王言之”三个字。

　　她立即将页面关掉，生怕被外婆看出端倪她没敢回头，双眸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正襟危坐，回答：“外婆你不知道吧，言哥哥在学校很出名，我就搜搜看嘛，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消息。”

　　外婆注意着她僵硬的身体和努力辩解，“哦”了一声，坐到自己床上。

　　她脱下袜子，靠在了床头。

　　房间就两人，外婆感慨道：“不知道你舅舅舅妈会怎么样，我总觉得这些年阿树变了，他对储璇和言之都变了。”

　　杭茗怕外婆胡思乱想，忙说：“我觉得没变。舅舅和舅妈以前也有磕磕绊绊，只是那时您忙着照顾我们三个小孩，不知道而已。而且——”

　　她想到王树对王言之，的确是变了。

　　可杭茗不愿外婆也这样想：“言哥哥是男生，不能像女孩一样宠爱，有时候舅舅责骂言哥哥，不是真心，是想教育他。男孩子在青春期容易学坏，舅舅威严些，言哥哥就不会任性。”

　　外婆叹息道：“理是这个理，可言之是他的孩子啊，他也舍得……”

　　杭茗走过去，坐在床沿边，拉住外婆满是褶皱的手：“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严父出孝子，舅舅心里很爱言哥哥。”

　　她望着慈爱的老人，心里却怀疑，现在的王树还爱王言之吗？

　　——

　　聊了会儿天，外婆到客厅去看抗日剧了。

　　杭茗把电脑关掉后钻进被窝，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

　　她的手机铃声响了。

　　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一看，来电显示：言哥哥

　　她拿着手机缩回被窝，将手机贴近耳朵：“喂，言哥哥，你没上晚自习吗？”

　　王言之和几个同学站在走廊上，仰头看向星星点点的夜空，笑着说：“下课时间，小语说我爸妈又吵架了，有没有波及到你。茗茗，我爸最喜欢你，你帮我劝劝他，我不希望他继续冷暴力我妈。”

　　想到王树对王言之的严厉，忽然之间，杭茗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决堤。

　　她怕被王言之察觉，强力压抑，用手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她替王言之委屈，至始至终他都没做错什么，甚至不知道王树对他严格的真正原因。

　　“茗茗，你睡了吗？”

　　杭茗“嗯”了一声。

　　王言之沿着走廊朝人少的地方走去，担心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是不是我爸妈这次很严重？”

　　杭茗忙说：“不是不是，你好好上课，舅舅舅妈会和好。”

　　王言之从她极力否认的态度和她言语中夹杂的颤音判断出杭茗在忍着激动的情绪，更加担心：“茗茗，真的是我爸妈……”

　　“不是！舅舅舅妈他们一直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杭茗将脑袋探出被窝，呼吸到新鲜空气，失控的情绪得到缓解，“该上课了吧，快去上课。”

　　以为她要挂断电话，王言之叫住：“茗茗！你有心事？不能告诉我的心事吗？”

　　杭茗盯着吊顶，眼角的泪水顺着滑落：“没有，我只是感慨舅舅舅妈现在的状态而已。我希望他们能恩恩爱爱，感性了。”

　　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懒洋洋地朝教室走去。

　　听到铃声的杭茗催道：“我要睡觉了，挂了。”

　　在王言之印象中，杭茗的确经常掉眼泪，看电视电影，她的泪点都很低。

　　“茗茗，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不管有什么都要告诉我，因为我——”王言之朝教室走，定下脚步，“ 是你哥哥，哥哥应该保护妹妹。”

　　杭茗微笑：“我不会对你有秘密，放心吧。”

　　王言之还是不放心，他要去上课，只得在电话里说：“晚安，茗茗。”

　　杭茗只挂断电话，没回一句晚安。

　　人家说，晚安的拼音字母是WANAN，可以解读成我爱你爱你。

　　虽然这很牵强，但杭茗就是不敢对他说这两个在他们关系中及其普通的字。

　　因为她，强行给这个词加了一个让她负担不起的含义。

　　——

　　周日下午，杭茗和王语之回到学校。

　　还没走进大门，王言之小跑而来。

　　刚见面，王语之白了他一眼，王言之无辜道：“喂，我哪里惹到你了，给我脸色？”

　　王语之板着脸，不理他，自顾自地走进校门。

　　王言之没多理会，看向杭茗：“她怎么了？”

　　杭茗无奈摊手，和他并肩而行：“舅舅舅妈的事让她心情不好，这两天看谁都没好脸色，过几天就好了。”

　　王言之对王语之的脾气还算了解他叹息道：“她像你这么温柔就好了。”

　　杭茗失笑：“我哪里温柔了？”

　　王言之脸上的笑意僵住，看向远去的王语之的背影，含糊其辞：“我是说，她不让人觉得难相处就好了，比起别的女孩子，她的脾气大了些。”

　　杭茗也将目光投向王语之身上：“性格养成，很难改了。”

　　王言之认可地点头：“晚上一起吃饭吧。”

　　此刻的王语之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杭茗为难地说：“我没把握把小语叫去。”

　　“不叫她，学校外有一家火锅店，我带你去吃吃。”

　　“不叫她她会生气，我上去试试看，她不来只能算了。”

　　杭茗未叫来王语之，和王言之两人去了火锅店。

　　王言之没点多少。

　　见到服务员端着菜品上来时，杭茗哭笑不得：“怎么全是肉？说了多少次了，要吃蔬菜！”

　　王言之将菜单递过去，扬起下巴：“你再点两个菜吧。”

　　杭茗没看菜单，对服务员说：“帮我们加一份娃娃菜，一份豆芽，一份野菌菇。”

　　她盯着王言之，威胁道：“这些你吃，我吃肉！”

　　王言之委屈道：“可是……茗茗啊，你哥读书很累，一天睡几个小时，每天都在做卷子，需要体力才能支撑下去。”

　　见他垂头丧气，杭茗看着几盘肉，让步：“好吧，高考后不能只吃肉了。”

　　王言之高兴地端起盘子将一份鸡翅倒进锅，他瞥向对面的杭茗，笑着说：“我答应你，以后绝对荤素搭配，行不行？”

　　杭茗不相信，赌气道：“谁知道！你上大学去别的城市了，我怎么知道你每餐吃什么！”

　　察觉到她的不高兴，王言之收起盘子，认真地说：“我每天给你发消息，吃什么都拍下来，发给你过目？你不相信，我把自己也拍进去，总行了吧？”

　　杭茗又气又恼，带着怒气注视着他。

　　王言之撇撇嘴，将果汁倒满杯，举到杭茗面前，自责地说：“我错了，以后多吃蔬菜，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喝一杯橙汁，好不好？”

　　他仰头就喝，满满的一大杯，哪能一次喝完。

　　杭茗忍不住叫住：“好了，你别喝了。是我管得太宽，吃什么无所谓，安心读书才是第一。”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锅底有的莴笋片。

　　王言之愣是将一大杯橙汁喝完才放下杯子。

　　桌上点了这么多菜，不吃完杭茗更要生气了，他什么都没说，大口吃起来。

　　杭茗却在想一个严肃的问题，别人家的表兄妹像她和王言之一样吗？

　　为什么王语之和王言之之间不是这样？

　　回到寝室，杭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

　　她有时觉得自己管得太多，有时觉得王言之对她太好，好到会让她误会。

　　手机响了。

　　学校规定不能用手机，但并不严格，她缩进被窝，一看来电显示，是妈妈。

　　杭茗小声道：“妈妈，你怎么有时间？”

　　一直没人吭声。

　　似乎察觉到什么，杭茗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萍终于说：“茗茗，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原本没人知道，你舅舅知道了，我认为我必须亲自告诉你，你千万不要惊讶。”

　　杭茗将心提到嗓子眼上，她翻个身，小声说：“到底什么事，弄得严肃？”

　　“你记得外公外婆当初去东北工作了八年吧，她经常提起这件事，应该给你说过。”

　　杭茗点头：“说过，她常说在东北吃了很多苦，舅舅都是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带大的。”

　　王萍望着郝瀚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八年后他们回到D市，我是那时跟着他们回来。”

　　妈妈是外公外婆在东北怀上并生下来的。

　　回到D市，已经七岁了。

　　为何王萍要用带着哀愁的语气说外公外婆当年的事，莫非外婆出了什么事？

　　杭茗心下一紧，着急地问：“是不是外婆怎么了？”

　　“我不是你外公外婆的孩子，我无父无母，小小年纪在车站乞讨。是你外公外婆将我带回家，带我回到D市，让我上学，让我有机会来深山支教。”

　　杭茗愣住，觉得呼吸困难，她掀开被子，将脑袋探了出来。

　　心还是扑通得厉害，妈妈有这样一段经历，意思是——她和王萍跟王家人都没有关系吗？

　　“你外公外婆交代过，让我别说出去，我就是他们的孩子。今天，你舅舅知道了，他疯了一样骂你外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明明我和他兄妹感情好，我也不会要王家什么，他就是很生气，很生气。”

　　杭茗想到储璇对王树的欺瞒，这么多年他都对储璇冷淡至极。

　　现在又知道父母隐瞒自己妹妹是捡来的消息，估计很难接受吧。

　　杭茗突然起身，毫不犹豫地说：“我回去劝劝，外婆这么大年纪，听舅舅说些伤心的话，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