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身体来爱你》花饭饭

2、第一章

　　当我呼吸着刺鼻的消毒水味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恢复意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一股悲伤的情绪强力地撕扯着我的意志，像要把我每根神经都扯断般袭来。
　　我努力想要扼制住心中莫明的悲伤和恸哭的冲动，紧咬双唇，身体蜷缩，两手握成拳。
　　但是，全身却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泪水从我紧闭的双眼泉涌而出，混杂着汗水，与我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我像置身于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里不断不断地往下掉，见不到底。
　　“呜……”悲呜声从我的喉咙深处穿过格格作响的牙缝迸发而出，我再也忍受不住地哭泣着。
　　我不知道这种悲痛的情绪从何而来，那一刻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本能地抱头痛哭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
　　我不记得这种痛苦持续了多久，最后只记得周围一阵嘈杂声，很多人影在我周围晃动着，有人按住了我的手和脚，以及在手臂静脉上注射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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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周围都是安静的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医生和护士……当那一对六十岁上下夫妇模样的男女走进病房的时候，他们的脸色也是极其的苍白。
　　我知道，那是我的父母。
　　为什么用“知道”这两个字？其实，我也不能肯定这样的用词是否能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我只觉得脑袋里原来处于空白状态的记忆，从再次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被逐渐拼凑起来，一件一件地，就像拼图。我意识到，这幅拼图并不齐全，就像缺了许多块块，我在脑袋中的每个角落里拼命地翻找，却见不到任何踪迹。我为什么会躺在这呢？已经完全想不起来。
　　“在琪……”母亲握住我没有在输液的右手，哽咽地问：“有没有哪晨觉得难受？”
　　从母亲憔悴得似乎老了十岁的面容，我知道，她在我醒来之前是经历了多么难熬的一段日子。本想对她露出更有活力一点的笑容，无奈全身处于疲惫兼眩晕状态的我，只能虚弱地扯动嘴角：“妈，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你昨天醒来的时候情绪太激动，医生给你注射了镇静剂，可能会觉得累或想睡觉。”父亲扶着母亲的肩膀探过头来，眼角微微发红。
　　“嗯。”我的手稍稍用力，回握母亲微微颤抖的手：“让你们担心了。”
　　“在琪……”母亲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妈，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都昏迷了将近一个月了，这个月来我跟你爸都快要崩溃了……”
　　父亲见母亲激动起来，赶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在琪刚醒过来，你就不要再这样，让她好好休息，别的什么事就以后再说吧。”
　　母亲点点头低低地抽泣，没再说什么。
　　等母亲渐渐平静下来，我的眼皮也开始沉重起来，混混沌沌间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母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半边身子靠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父亲一手撑着腮靠坐在门边挨墙的沙发上闭着眼出轻轻的鼻鼾声。
　　抬眼望向窗外，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看样子已经是中午了。
　　房间很安静，我的头脑却渐渐地乱了起来，自从恢复意识之后就一直盘旋在我脑间的疑问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为允浩举办的那场送别会。
　　郑允浩是我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
　　如果按父母所说的我已经昏迷了一个月的话，那么，允浩接到派驻英国总部学习一年的通知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在他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朋友们为他举行了一个小小的送别会。
　　我想，在送别会最后发生的，是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一幕——
　　他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他抬起头用再平静的声音问：“嫁给我好吗？只要等我一年，一年后我就回来娶你。”
　　从没见过他如此坚决的眼神，我呆住了，作不出任何反应。
　　“你愿意吗？”他再次亲吻我的的手背，动作是那么自然。
　　紧紧的拥抱代替了我的回答。
　　“太好了，恭喜你们！”我的身后有人响起了掌声，雀跃的声音好比发现了很有价值的新闻。
　　接着有人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郑允浩向金在琪求婚了！”
　　“真的？”
　　“太好了！”
　　“这小子真会拣时间啊！”
　　“恭喜你们！”
　　周围的祝贺声和掌声响成一片，震动着我的耳膜。
　　也许当时我露出的笑容是至今为止最灿烂的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在祝贺声和掌声中我的心脏却像在受着凌迟般的痛楚着……

　　“在琪……”
　　“在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吃点东西？医生说可以试着吃点容易消化的食物……”发觉我醒来的母亲迫不及待地叨了一串。
　　“妈……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
　　“对对对，我这就去准备。”
　　看着母亲匆匆走出病房，我轻叹：“这下子耳根清静不少。”
　　“你妈是太高兴了，她这阵子……也够坚强的了。”已经站在我床边的父亲语气里仍残留着刚从衰伤中缓过来的感觉。
　　“对不起……”
　　“傻孩子。”
　　“爸，其实我想问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都想不想来了。”
　　“在琪？”父亲露出惊愕的表情：“你真的想不起车祸的事？”
　　“车祸？我是因为车祸才住进这里来的？”
　　听见我的回答，父亲也呆住了。
　　“我真的想不起来，最后的记忆只是到允浩的送别会那天晚上” 我拼命地回忆，却图劳无功：“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没有印象。”
　　“这样啊……难怪会……”父亲一副明了了什么的表情。
　　“难怪什么？”
　　“啊，嗯，没什么，我是说……难怪你会一点车祸之后的后怕都没有。”
　　“是呢，因为完全没有印象，也就没那种自觉了。”
　　“先不要着急，你就好好地休息，等医生作详细的检查再说吧。”
　　我还能做什么，也只有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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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在父母的口中知道，原来我是想赶去机场送允浩，但在路上出了车祸，然而这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在我脑袋里留下半点痕迹。
　　接下来如父亲所说，医生为我作了各种详细的检查，除了身份还很虚弱需要住院一段时间以外，一切都十分正常，至于为什么会出现部分记忆丧失的情况，医生的结论是：车祸的惊吓引起的后遗症，这种症状可能短期内就可以恢复，也可能一辈子也复元不了。
　　啊，多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对白，会不会就连我接下来的人生也会朝着我陌生的方向发展呢。我突然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在我醒来后的第三天，父母才把我出车祸的事告诉了身在英国的郑允浩。
　　允浩说他会坐晚上的飞机赶回来。当然，这是意料之内的，也就是说，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明天……” 晚上我躺在病床上测想着我们明天见面时的情景兴奋得合不了眼。
　　与允浩分别虽然在时间上已经算得上有一个月，但这段时间我都处在昏迷的状态之中，切确来说，我也只是三四天没见他而已。但我现在是多么想下一秒就能见到他，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我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吧。
　　是啊，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妈，今天帮我把这头发剪了吧，剪短发。”有点不耐地抓着长及腰部的黑发，发间隐隐的香水百合味道让人没来由的一阵烦燥。
　　母亲有些惊讶地顺顺我的头发：“怎么突然舍得把它剪短了？从幼儿园一直留到现在都是长发飘飘的模样，也不心疼？女孩子还是长发淑女些。”
　　“这么长地披着总觉得难受，难打理，剪了方便些，换个新形象也好。”
　　于是当天就把那一头及腰长发剪成了短发。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就怀着期待的心情盯着房门口看，希望允浩的身影出现。
　　早上过去了，中午过去了，晚上也到来了，他没有如我预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父母似乎忘记了他今天要回来一样，一整天也没提起过他。
　　我由期待变得焦急：“爸，他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你打个电话给他吧。”
　　“哦……忘了告诉你……他来电话说英国公司那边有突发事件，今天赶不回来了。”
　　白等了一整天，失望的心情片刻笼罩着我。
　　“可以给手机给我吗？我想打个电话给允浩。”
　　“不行！他……”父亲立刻反对：“他那边既然有事的话就肯定在忙，反正很快就可以见面了，你就耐心点等等。”
　　“嗯。”知道再说也没有结果，我无奈地闭上眼睛不再说什么。
　　也唯有等了。
　　只是没想到，一等就是七天。
　　当郑允浩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差点认不出他来。
　　白色衬衫的皱得不成样子，头发毫无生气地乱蓬蓬搭着，不知多少天没剃过的胡渣使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憔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一点往日的神采……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郑允浩吗？
　　我惊愕地张大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在对视了好一会，郑允浩才木木地开口说话了，声音却嘶哑得不像话。
　　“允浩，你，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为什么觉得他脸上扯开的笑容很是勉强。
　　“我？没事啊，倒是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了？听到你出车祸，差点把我的心脏都吓停了。”
　　郑允浩在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
　　“允浩，你真的没事？你的手好凉，一定是累坏了吧。”
　　“现在到底谁是病人哪，我没事，就算有什么事，也是被你吓的。我现在这么邋遢也是为了赶回来见你累的。”
　　“允浩……我没什么事，只是皮外伤。”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允浩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凝重：“在琪，对不起，我……我来迟了。”
　　“那就要好好补偿我罗”我贼笑。
　　“一切听你的。”
　　“把耳朵凑过来，告诉你怎么补偿。”
　　“在琪？”允浩弯着身子把耳朵凑到我的唇边。
　　我瞬间张口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他痛得“啊”的一声，用手捂住耳朵，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像见了什么外星怪物。
　　“这算是补偿了”我再次贼贼地笑了：“便宜你了。”
　　“你这是……跟谁学的？”
　　“这个还用学的？这是原创，我的原创。”
　　“在琪……”允浩怔怔地盯了我一会，才坐回了床边，用极其认真的表情问道：“我听伯父伯母说了，你不记得发生车祸的事了？”
　　“对呀，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呢。”
　　“那，还有什么想不起来的？例如，例如某些人……”
　　“某些人？这个我不敢肯定，现在我的脑子里有一部分记忆没有了，有一些我完全想不起来的事，或许还有某些人吧。”
　　“这样啊……”允浩露出感慨的表情：“也许，痛苦的事不记得了反而更好吧……啊，我是指，像车祸这种事。”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
　　就这样，我和允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不时忍不住观察着允浩的表情，很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却什么也没看出，除了他不时地陷入深深的沉默之外。
　　无论我再怎么一再地告诉自己，允浩就是允浩，什么也没变，在我心中的不安却没有消失的迹象，眼前的允浩隐隐约约地站在一团迷雾当中，虽然仍旧对着我安静地微笑，我却什么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