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清依如梦》肉元子

7、梦醒

　　屋外的时钟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

　　床榻上的徐泾元轻轻皱了眉头，缓缓睁开双眼。我看着他赠我的怀表，算了下时间：“医生果然没有骗我。”徐泾元动弹了几下，无法挣脱，诧异地看着我，“清依，你做什么？”

　　我只觉得好笑，“你对我做出那事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一天你也会落在我的手里。”门外传来手下的呼唤：“徐少，东边的仓库被烧了！”徐泾元猛然转头不可思议地怒视我：“是你？”

　　我轻轻挑眉：“这倒的确不是我。”这个动作是徐泾元再熟悉不过的，他知道每当我有什么坏主意的时候必定会这样。他还没来得及问个仔细，便又被手下的叫喊打断，“徐少，南方连夜突击，就在城门外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徐泾元躺在床上对着门外嘶吼：“我方素来防守稳若泰山固若金汤，怎会一夜之间便被占领？！”士卫沉吟：“不知为何，守城之人大开城门为敌军放行，似乎……”话不必说明，徐泾元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徐泾元命其退下：“清依，你何时知道的？”

　　我浅笑着望向徐泾元的方向，手中一把锃亮的匕首在夜色中显得尤为瘆人，“你可知我为何不愿习枪？”徐泾元不赞同地摇头，我只当没看见：“我总想着亲手将这把匕首刺进你的胸膛，再看它鲜血淋漓地拔出来。”

　　徐泾元沉痛地闭上双眼，“你竟如此恨我？”

　　我轻笑：“我不恨你。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手刃杀我父兄之人，可我却不恨你。”有爱才会有恨，我不想再爱你，便只能放下我的恨。

　　“你动手吧。”

　　“少帅！”感到屋内异常而冲进来的士卫来不及挡住来势凶猛的匕首。晶亮的刀片带出来喷薄的鲜血。我甚至能听见皮肉撕开的声音还有滚烫的红色滴溅地板的声响，徐泾元大吼：“都给我滚！”士卫再不敢前进一步，眼睁睁看着鲜血在他胸膛纵横。

　　徐泾元手指着我的方向：“都不许动她一根汗毛，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律军法伺候！”徐泾元挥手让他们退下，室内只余我俩，他压着嗓子问我：“你在汤里加了什么？你上回买药，一直有随从跟着，我问过大夫，你并没有买什么不该买的东西。”

　　“一包安眠药而已，我只要说你夜里睡不安生，想让你睡得好一些又不想让你知道便好了。一个大夫，几块钱便能收买了的。”我顿了顿，“那日我给兄长喝的不过是普通茶水，他已等我多时。等我将你下葬，我便同兄长回家。”

　　徐泾元缓缓点头，“我早该料到的。”

　　我摸了摸腹中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会将他抚养长大，为他找一个好父亲。”

　　我离去的时候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命令下属不许追杀于我，并须保我一路上畅通无阻，做完了徐泾元的后事，我便同兄长一起回了南方，大仇得报，兄长也辞去了官职荣归故里。站在宁家府邸后面的山腰上，我跪坐在当初徐泾元下马的地方，从怀中掏出匕首，上面还残留着丝丝血迹。我狠狠地将匕首深深插入泥土，兄长也在一旁蹲下，轻轻将配枪埋于泥土。我与兄长双手紧握，在父亲坟前重重地磕头。

　　我同徐泾元的孩子，在我与兄长逃生的路上没了，他走的时候连带着将我今生唯一的念想也带走，带着我最后的情爱仇恨一起消失无影。他从我体内化作一滩红水慢慢淌下的时候，我知道，我这一生怕是在没了爱一个人的能力。这半年，不过是人生之一瞬，却耗尽了我毕生的情感。

　　当时徐泾元下完最后一道命令便陷入了昏厥，我始终未曾告诉兄长，即使他害我家破人亡，对于这个做了半年夫妻的人，我始终是对他动了心思的，我将匕首插入他的心脏的时候有过一丝不忍心，以致分寸偏差了一些，将他入殓的时候他仍一息尚存，我将残喘着的他关在了厚重而不透气的棺材里整整一夜，第二天才运往火葬场。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看着他的手下，将他一点一点在大火中焚烧殆尽。

　　知道多年以后，午夜梦回时我才恍然懂得他的话。年幼之时我便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宁府后山花丛之中，稚嫩面庞的他闭眼浅眠在花花绿绿的土地之上，而在一旁学单车的我，摔倒在地他身旁，他睁眼看我，“你为什么要摔在我旁边？”

　　我捂着破了皮的膝盖回答：“只因为是你。”

　　原来，有一种感情是可以一眼万年的。

　　我多么希望，一觉醒来发现前事不过一枕清梦。

　　梦醒了，一切便都好了。

作者有话说

　　唔，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