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爱恋》易森

3、后篇

　　总会有第一次。
　　如同第一次登上领奖台，内心会兴奋会紧张会不安；如同第一次告白被拒，总要难受几天哀悼没有开始的初恋；如同第一次拥有彼此，身体的温度发丝的轻柔呢喃的低语轻微的颤栗，当然还有初尝的快感，以及疼痛。
　　很小心很小心，却仍是让他哭了。虽然他说：“没关系，我不怕，不痛。”但傻子都看得出他在强忍着疼痛。他却没有停止，第一次忽视了他的痛苦，进行到底。
　　仿佛契约终于确立，仿佛红线终于紧紧系在一起，这个人完全属于我。
　　用衣服裹住他紧紧抱着他，完全属于我。
　　“我的父母都不在国内，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家。”何夕突然说。
　　张落楞楞，稍后反应过来想起了初次去的那个很大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
　　“他们在国外，很少回来，有时只有过年时才回来一次，见一次面就又离开。以前我就常想，对于他们我到底算是什么？如果不在乎我又何必生下我？心里这样想着，然后会认不住怨恨委屈。”
　　“后来，慢慢长大了，就开始想改变我的生活。我每天跟混混待在一起，喝酒追女孩玩游戏，有时甚至会去打劫。我那时想如果我这时候死掉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回来看我？那时的我还很幼稚，真的很幼稚。到最后，他们都没有回来，我终于明白，我是被抛弃了。”
　　“虽然明白了却总还怀着一份期待，然后有一天父亲终于回来了。他见到我什么也没说就把我带到了医院，然后抛下一句‘陪陪她’就出去了。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我认识她，她是妈妈的妹妹我的小姨。”
　　“她招手让我过去，我问她：‘你怎么了，小姨？’她摸着我的头说：‘应该叫我妈妈的，叫我一声啊。’我吓了一跳。小姨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她究竟在说什么？我就说：‘小姨，别开玩笑啦，我是何夕。’她却笑了说：‘是啊，何夕，我的孩子，我的儿子。’我完全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说：‘何夕你是我的孩子哦，你是我和你爸爸生的孩子哦，看，你的鼻子嘴巴多像我。’她又说：‘你爸爸妈妈现在过得好不好？他们还在分居吗？呵呵，说什么永不分离什么天荒地老，现在还不是如此！爱？哈哈，幼稚！不爱我那又怎样？我有他的孩子你有吗？我就要死了，可是我还有血脉留下来，你呢？卓玉颜，你有吗？哈哈！’卓玉颜是我妈妈的名字。”
　　“我当时没有听懂，但那些话却仿佛刻在了我心里，忘不掉。我天天想着想着，后来忍不住去问了王叔。王叔是父亲的好友，父亲的事他都知道。开始他不肯告诉我，我求了他半天还说我其实早已明白只是来求证，我若不弄清楚的话我会痛苦死。他耐不住我苦苦求，还是告诉了我。”
　　“我父母的婚姻开始的时候其实是个买卖，只是想做好生意而已。但，后来两人却相爱了。母亲的妹妹也爱上了父亲，竟然瞒着母亲去勾引他。父亲拒绝了，却也没告诉母亲。但这事还是被母亲给知道了，她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给了妹妹一耳光，同时也不再理会父亲。父亲解释了半天，又是发誓又是赌咒的，才换得母亲原谅。可是，妹妹却怀恨在心，竟然给父亲下药骗他上床，还把母亲叫了过去。”
　　“母亲是个骄傲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骄傲过头，她留下离婚协议坐飞机离开。父亲也很气愤，但看着妹妹哭泣的脸却无法说什么，只好搭了飞机去追妻子。父亲每天每天都给母亲送花嘘寒问暖，日子久了母亲终于有了些感动不再拒他千里之外。就当两个人快要和好的时候，母亲的妈妈打来电话，告诉他们说妹妹生产了，是个男孩，是父亲的孩子。”
　　“双方家长的意思是让父亲承认这个孩子，作为母亲的孩子承认。母亲大怒，最后却迫于双方家长压力屈服，但却再不理会父亲。父亲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没办法，只有屈服。但是，两个人只把孩子丢给保姆，只是给些金钱，如此而已。”
　　“我终于明白，原来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可笑得错误可恨的错误。我终于可以放弃了。我收敛，不再去混，好好学习，争取做一个完美的人。我的出生已经够可悲，我不想再让我的人生可悲。我要用完美来遮盖我的污点，我要别人无法指责我。我要俯视众生。”
　　何夕的手臂收缩得更紧，似乎在害怕失去。
　　张落感觉到他的痛苦，那么大力气的拥抱，肩头的湿热……再傻再笨，也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何曾有机会安慰人？
　　猛然站起，何夕没有料到他的动作，倒在沙发一边，惊讶地看着他。
　　张落对他伸出手：“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顾不得疼痛，什么没力气腰酸腿痛，此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心里握住的这个人。
　　仍然是楼顶。
　　张落松开何夕的手，走到栏杆边，双手搭在栏杆上，突然用力一撑，身体腾空，再一个动作已经到了栏杆外窄窄的台子上。
　　何夕吓了一跳喊：“落，你做什么？快进来，很危险！”说着人就要跑过来。
　　张落却挥挥手制止了他。
　　背对着何夕的张落的表情，何夕是不知道的，但是张落的语气却很轻松，仿佛那只是他家的阳台，或者是块很宽敞很平坦的土地。
　　“我小时候被人欺负，那个人把我押到三楼的楼边，我看着地面头都晕了，还吓得尿了裤子，结果被人耻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也不敢靠近边缘，只在楼道最里面走。乡下的爷爷后来知道了，说这可不行，男子汉怎么能怕高呢？就把我绑在六楼的楼边，让我看着下面。我不敢看，爷爷说如果再不睁眼的话就把我丢下去，我不想死就睁开了眼。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远处起伏的山，绿绿的树那么高，还有那么多颜色的花，一大片一大片。我还看到了那条流过爷爷门前的那条小河，原来它那么长。爷爷说这些景色只有站在高处才看得到，登高望远，只站在平地能看到什么？”
　　“我开始尝试着站在高处，虽然很害怕但只要想到会有很好的景色，我会忍住害怕努力站高，再站高。一直到现在。我想，那些害怕如果能跨过去，就不会再害怕了吧。你看，我现在站在这里都不怕了。”
　　是啊，害怕过去了就不再是害怕，痛苦过去了就不再是痛苦。过去的就过去。就好像那被女人过河的和尚，过了河就放下了。
　　执着于痛苦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何夕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真是的，竟然又哭了。
　　走过去，把人拉进来。
　　张落努力装作坚强没事的样子，可你看他的脸，苍白苍白的，怎么可能不怕？
　　不过，这样的他，也好可爱。
　　忍不住吻上去，对方生涩的回应后，瘫在他的怀里。
　　“突然没了力气，奇怪……”对方不好意思地说。
　　何夕又亲了他一下：“我知道，我明白，对不起……还有谢谢……” 后面的话低得几乎听不到。
　　张落正要再问时，何夕已抱起了他。
　　“我抱你下去休息，你应该好好休息，我帮你请假。”
　　“可，可是老师要测验……”
　　“测验？哪个老师？”
　　“班主任。”就是那个数学老师啊。
　　“……他不是前两天才测过吗？”
　　“是啊，他说要加强力度。”
　　“是我学习的榜样呢……”不怀好意的低语。
　　“什么？”
　　“啊，没有。放心，我会帮你请假的，不用担心。”
　　“可以吗？老师他……”
　　“安啦安啦，对付老师我是很有一套的。”

　　偶然的一次抬头，收获的是毕生的幸福与温暖，放下的却是过往的痛苦无奈以及那未曾消失的期待。
　　那日，父亲的飞机划过天空，抬头目送留恋间，却看到了一个人。挥着手，身后阳光让他耀眼无比，于是对方的面容模糊了。忍不住就挥手回应，笑笑，还可爱的人。

　　我们的恋爱，始于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