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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定情信物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

      不可能吧?

      李元春无法置信,然而身下的腿却控制不住,朝那条路直奔。

      李元春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凉亭位于慈安寺的后院,后院被一片茂密的丛林包围着。她越是往前跑,遮住眼帘的绿意萌生渐渐地往后而褪去,眼前所见之物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广阔。

      这个时候,李元春隐约知晓,为什么从慈安寺的大门口踏入后,她会觉得这里有点熟悉了。

      不知跑了多久,李元春的气息已经混乱不堪了。她的身体越发疲乏,身下的两腿也越发沉重,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她在一棵木棉树下停止了。

      李元春喘着粗气,扶着酸痛不已的腰际,微微俯下了身,歇息。

      此刻的她,样子狼狈至极。一头墨色秀发被大雨打湿了,完全贴在了背上,脸上。素色的裙摆下方沾着因小跑而溅到的土色泥泞。连带着,脚上的鞋子也完全浸湿在水里了。

      湿哒哒的衣裳,湿哒哒的头发,这些都让李元春难受得很。然而,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了,她的眼睛落在了被高大的木棉树所笼罩的那间禅房。

      是这里了,没错吧。

      李元春眉头微微蹙起。她极力地往回想着。

      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对于李元春来讲,已经是陈年往事了,要完全想起来还是挺费劲的。

      李元春伫立着,静静地瞅着那间禅房的大门,却没有靠近。她的目光发直,眼神空洞,已经陷在往事之中。从天而降的雨水透过点点的树叶缝隙,落在她头顶上,脸上,身上。

      然而,李元春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样,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元春才转过身,重新看向身后那棵木棉树。李元春那被雨水泡得苍白指甲发紫的手指缓缓抚上那木棉树的树干。

      入手的触感粗糙又滑嫩,有些尖锐的树刺甚至还划破了她手指细嫩的肌肤。

      李元春细细地摸索着,脑子一片空白。

      她初时会觉得慈安寺熟悉的原因不过只有一个。

      二十年前,她作为李云新的时候,她曾经跟着母亲来过慈安寺,也是来上香祈福的。因为大雨而被迫留宿于慈安寺,后来染上了风寒,在慈云寺住了几日。

      慈云寺的大部分地方,她都曾走过,看过。

      如果,她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还存在李云新这个人。

      二十年前的李云新比李元春差不多年纪,比李元春年长一岁。这个时候,李云新应该是实岁十五岁,那么,李云新也早就来过慈云寺了。

      那么,这块地方本该会留下的痕迹,是否也在呢?

      李元春打从心底为自己得出的这个论断觉得荒唐不已。她能重新获得生命,本该就是一件奇迹了。如果世上还存在另一个她,那岂不是见鬼了?

      然而,李元春原本摸索着树干的手突然顿住了。

      李元春愣了下,放空的眼神突然发亮了些,那是迷惘的大雾散去后露出的亮光。她垂下眼眸,眼睛发直地定在手下那痕迹上。

      上面只是残留着几日前某人留下的一行字。

      字写得很有她的风格,很丑很大……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十五岁萌生爱意,少女怀春。但对于她来说,并非真的遇见了爱慕之人,而是心生羡慕,其心昭然若揭。

      李元春顿时脸色大变。

      李元春愣了下,突然转过身,几步向前,伸手用力推开禅房的大门。然而,大门被寺院的人用锁锁住了,任凭她如何推开,门都纹丝不动。

      李元春转身走向木窗子。

      大门走不了,唯独只有从窗户进去了。

      这下,李元春用不了多大的劲,便推开了。

      清理禅房的人偷懒,窗子并不是从里面关上的,而是从外面拉上的,所以,李元春轻而易举便入了禅房内。

      李元春的眉头紧皱。

      不住地回想起当时入住这间禅房的情形。

      她记得,伺候她的丫环怕她睡不惯禅房的枕头,特意从府中带了她用惯玉枕。那玉枕临走时忘记取回了,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禅房里的。

      李元春看了屋里的四周,费了一点时间,才在禅房里的木柜子底下找到了玉枕。这玉枕是过两天李云新的母亲派人过来取回去的。寺院的人才放进木柜子底下盖住,生怕被小贼偷去了。

      李元春的手摸着那玉枕,这下再也无法淡定了。

      果真,这世上真的存在另一个她!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真的有李云新的存在,那她呢?她是谁啊?

      李云新的视线突然模糊了。

      我恨啊,为什么要死的是我啊?

      那个在安静无人的地宫挣扎着死去的人似乎渐渐地模糊了。

      她究竟是谁啊?

      ……

      李元春茫然地从禅房里走出来,站在门口好些时候。

      雨势缠绵,没有停止。

      “不冷吗?”

      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扑鼻而来,一个阴影将李元春笼罩住,原本滴落在李元春身上的雨水也被遮挡住了。

      李元春听见这道声音,缓缓抬起头,愣愣地瞅着来人。

      看着这人,李元春心里百感交集,一时无法开口。

      她还真不知道,该叫这人崔钰还是崔皓宸。

      这人似乎不介意李元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挑了挑眉,眼神落在李元春身上,淡淡地说道。

      “这身衣裳似乎该换下了吧?能糟蹋成这样,也是少见。虽说……似乎也无需衣裳了。”

      一开口便没有一句好话,是这人一贯的说话方式。然而,他是什么意思?

      李元春听得云里雾里,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在这人的眼神示意下,李元春顺着他的视线,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衣裳。

      李元春今日所穿的衣裳是素色的,在大雨的攻势下,早已变得发透,连她内衬的颜色都浮现了,且布料还紧贴着李元春的身体。虽说,十四岁只是初初长身体,但是这般模样已足以人羞怒不已了。

      在看清了之后,不到片刻,李元春一张苍白的脸瞬间染上了淡淡的桃红之色。她的耳根子也爬上了红霞。

      “你……无耻!”

      李元春对这人恨得牙痒痒的,一大段问候他祖宗的话在腹中来回转动,最终吐出来的却只有仅仅的三个字了。她一向嘴笨,不及这人的伶牙俐齿,所以在打嘴仗之时,最先仓促投降的人无一不是她。

      然而,这人却是撇了撇嘴,讥笑道。

      “是在下无耻了吗?在下可是什么都未曾做过。何况,这身材,看着前面跟后面都是一样的,又何需要留意的?”

      这人的视线还故意绕着李元春的身材打量了一圈。

      “你……”

      可恨!

      李元春恨不得戳瞎这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那眼尾的上勾,透着风流韵味。然而,这人的情史,李元春简直可以说倒背如流了。

      一直到她死的时候,这人依旧只有一位夫人,而且没有通房小妾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干净净的,身边就围绕着仅仅一女人,还真不像这人外表该有的作风。

      这时,一个穿着兰色劲装的男子匆匆跑来。

      “公子,小的已经这位小姐的侍从带过来了。”

      李元春顺着这声音望去,三月已经站在她跟前了,正一脸的焦急与担忧。

      “主子,你的额头怎么又开始流血了?”

      三月的手碰上李元春的伤处,疼得她冷抽了一口气。

      李元春连忙后退了一步。

      她自己也伸手摸去,触目之处是一片猩红。

      李元春愣了下,很快便明白是刚才爬禅房的窗子之时碰到的。伤口刚刚结痂,但未完全好利落,这下又被硬生生碰了下,扯开了。

      ***

      窗外,夜雨连绵。慈安寺外后院回廊上四处悄然无声,只剩余凉风卷叶落之声。从屋檐而下的雨水一下一下地敲打雕花木窗,时而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

      屋内,香炉烟气袅袅上升。

      李元春身上裹着好多层被褥,她也早已换下那一身湿透脏衣裳,头上被血水浸湿的白色布条也重新敷了药包绑好了。她还被三月逼着喝下好多姜茶,浑身暖和,舒服极了。

      这会,三月还在帮她擦干头发。

      李元春透过发黄的铜镜,看着背后的三月。

      她忍不住说道。

      “三月,你刚才陪我淋了那么多雨,你也累了,需要好生歇着,不用伺候我了。”

      岂料,三月固执地摇头,拒绝了。

      “累什么累,三月只是丫头一个,身体结实得很,哪像主子你身弱体虚,我若是成了主子这般,都不敢肆意在雨中跑呢,还不撑伞。”

      这话里,倒是半关心半讽刺。

      李元春顿时无话可说。她发觉,三月跟崔皓宸在说话方式上倒是相似得很呢。

      见李元春被自己呛得没出声,三月恼怒的脸色渐渐散去。声音放软了些,又说道。

      “主子,你今日不是见到崔公子了吗?可是欢喜吗?”

      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起,李元春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不就是个人吗?有何欢喜的?”

      什么谪仙一样的男子,明明就是凡夫俗子,嘴巴还吐不出好话。

      “三月,你不是说他之前随了安远侯去了边关打战了吗?怎么此刻会出现在慈安寺?”

      帮李元春擦头发的手顿了顿,三月一脸的神秘。

      “主子,说不定崔公子是专程来见你的呢,不然崔公子所住的禅房也不会刚好在你去的地方呢。”

      李元春瞥了三月一眼,没接话。

      三月见没趣,只得正经地回答道。

      “三月刚才不是被崔公子的随从带来找主子你吗?半路上,三月便问了那随从。那随从告诉了三月,崔公子在几日前便回卞安城了,只是崔侯爷还要一些时候才回来。因此,这才没多少人知晓。对于这个,三月觉得是崔公子或者侯爷夫人吩咐府里的人不要对外说的,不然夫人怎么可能也不知道呢。”

      “恩,也只有这个可能呢。那你知道人家崔公子来慈安寺干嘛的吗?”

      李元春原本是想直接喊崔钰的大名,但是转头一想,凭着三月对自己的了解,直接喊出一个陌生人且还要成为自己相公的人,在礼仪方面都不许她这样做的。

      她只能恨恨地尊称崔钰或者准确说应为崔皓宸的那人为崔公子了。

      三月倒是没多想,径直答道。

      “那随从嘴巴很紧,不管三月如何问,那随从死活不肯再说了。所以,三月也不知晓原因呢。不过,假以时日,三月肯定能知道的。”

      三月那亮着光的眸子正含笑望着李元春,直把李元春看得头皮发麻。

      她是不知道,李家是如何肯定,这招桃李代僵可以欺瞒得过安远府。崔钰是几日前回的卞安城,李府三小姐看样子又是个性子招摇之人,如果崔钰真是崔皓宸的话,按照崔皓宸多疑的性子,肯定对自己的定婚对象有疑心的。何况,正房与妾室所出,嫡出与庶出,一字之差,便是天与地之差。

      侯府给出的名分,是崔家三公子的正妻,侯府肯定不甘心是这正妻之位由一个庶出之女坐享吧。

      所以,三月在她身上所报以的期待,说不定要落空了。

      李元春摇摇头,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三月天真的脑袋。

      第二日,李元春便头晕脑胀,毫无意外地生病了,又重回了病榻之上。

      三月扶着李元春上了轿子之时,天际依旧一片阴沉,雨水不断。

      三月撑开伞的时候,先是一愣,尔后,又贼兮兮地低声笑起来,直笑得李元春莫名其妙。

      “怎么了?”

      三月斜睨了她一眼,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主子,这把伞是人家崔公子给主子的定情信物吧。”

      李元春顺着三月的眼神望去,三月手指缝隙露出的伞柄上赫然写着一个字。

      崔。

      李元春只能暗暗翻了翻白眼。

      她记得三月之前拿的伞是桃红色的,这把伞怎么颜色跟她所用一样。真是看不出崔钰是个骚包的性子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个BUG。等下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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