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TV]渺渺琴声》予柔

34、千载渡魂

　　听得欧阳少恭的话，云星渺一时无言。

　　她是知道了一切，可并不是因为看了石壁上的字，总不能说因为她是穿越的吧？既然如此，她只好先顺着欧阳少恭的话说下去了。

　　欧阳少恭沉静地凝睇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却又好像不着急。

　　云星渺抿了抿嘴，才缓缓开口道:“……太子长琴和焚寂……少恭也知道这些吗？”

　　“我当然知道。”欧阳少恭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眼神却寒冷至斯，他比谁都更加清楚。

　　“我曾以为焚寂与屠苏师兄有关，原来少恭也清楚。”云星渺微微颔首。

　　欧阳少恭轻声冷笑，“了解过那石壁上的内容，渺渺不害怕？”

　　“我怎么会害怕屠苏师兄，虽然他总是看起来冷冷的，不善言辞，但他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人。”云星渺的话并不完全对应他的问题。

　　“……屠苏……”不过是偷走他半魂，苟且偷生之人罢了，原来她竟以为石壁上，所记载的是百里屠苏么。

　　欧阳少恭倒是想知晓，倘若他告诉她一切，她会作何反应，他可不是像百里屠苏那样的好人，千载渡魂，得知一切却仍对他不生恐惧的，唯有巽芳而已。

　　“渺渺似乎有所误解，那就让我来给你讲个明白。”欧阳少恭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是正在酝酿着疾风骤雨的平静。

　　云星渺诧异而疑惑地注视着欧阳少恭，他这是准备告诉她，他的过去么……

　　“……太子长琴，本是天界乐神，因一次过错，被贬为凡人，永去仙籍，落凡后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

　　“然而其三魂七魄于投胎途中在榣山眷恋不去，被人界龙渊部族之工匠角离所得，角离以禁法‘血涂之阵’取其命魂四魄，铸焚寂之剑，魂魄分离之苦难以细说。”

　　虽然欧阳少恭的神色看似平静，语气平淡，恍若在述说他人之事，但他的眼底深处隐着刻骨的绝望。

　　“所余二魂三魄不甘散去，无所归处……更无法入轮回，只能……依靠渡魂之法……渺渺知道吗？”

　　欧阳少恭倏地望向云星渺，他的眸中藏着痛苦疯狂之色。

　　“每一次渡魂俱是一次生死煎熬，即便最终存活下来……若至婴儿之体便罢，若稍年长些许，却不能立刻将新的身体操纵自如，哪怕微动手指，亦受万蚁噬身之痛。

　　“在能爬之前，只能躺，身旁无水无人，仍然唯有一死；在能走之前，只能爬，爬得再慢，手脚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则……你将永远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一天……”

　　即使她已经恢复记忆，知道了剧情，可是当她亲耳听见他亲口述说那些过往时，她的感受更真实深刻了，他压抑着的那些情绪——深深的悲痛与绝望，她只觉自己的心万分难受，连呼吸也感到极为困难。

　　“……亦有些许记忆，会在渡魂时烟消云散，牵挂之人、憎恶之人皆有可能就此自你心中消逝，时时恐惧着有一天，自己会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为何活着、为何悲喜忧欢，曾经说的话、做过的事都已不复记忆……”

　　欧阳少恭紧盯着云星渺，见她并未流露出惊恐害怕之色，亦没有同情之意，而是带着难受痛苦与悲伤之态，他忽而轻笑道:“渺渺可知，我说的是谁？”

　　“太子长琴，屠苏师兄……”云星渺决定不再装傻，便摇了摇头，“不，不是屠苏师兄，是……少恭你。”

　　欧阳少恭的口吻似含着愉悦，“我亲自告诉你，便是想要亲眼一见，你究竟会露出如何神色，惊惶、悲悯抑或厌恶，总算也没有令我失望。”

　　不，是她隐瞒了太多事。

　　她瞧见欧阳少恭的表情，却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拿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试探他人真心或假意，是期待还是了然。

　　“少恭，我……”云星渺欲言又止，她靠近他，握住了他的手。

　　欧阳少恭垂眸望着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手，并未挣脱，“渺渺心思单纯，即使知道了什么，也不愿多想，而是选择去忽视，如今倒是勇敢了些。”

　　是，她之前的确不喜欢想太多，她只想一心一意地喜欢他而已，如今看来，是做不到了。

　　云星渺只得微微一笑，“少恭说得对，即使我从前察觉你有可疑之处，以及听过红玉姐的劝诫，也不去考虑其他，以为这样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变。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既然想了解少恭，又怎么可以逃避真实。

　　“就算少恭从前经历再多苦痛，难道这一世也是如此么？屠苏师兄、小兰、晴雪、千觞大哥还有襄铃……大家都是真心将少恭当做朋友的，与大家在一起时，你就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欣喜愉悦么？”

　　她相信，他的心并非真如千年寒冰，相反，他只是太过贪恋那些美好时光和感情，他不想一次次得到又失去，所以才会选择那么扭曲的方式，来实现所谓的永恒。然而，那样不仅会毁了大家，更会毁了他自己。

　　“欣喜愉悦……自然是有的。”欧阳少恭嘲讽地笑道，“可周遭之人始终不能长久为伴，当你一夕之间容颜变换，他们却将你视为怪物，此番情谊~实在消受不起。

　　“然而顾念旧情，我倒不便转身即去，总会将他们的身体细细切开，感受一下昔日亲人、爱侣那温热的鲜血~”

　　被他语气中的阴冷骇到，云星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欧阳少恭见她如此，反而笑得更深，“那些人的血究竟冷还是热，为何前一刻温情细语，下一刻便能将朝夕相依之人当作怪物般惧怕鄙弃？果然……流出来的时候尚且温热，渐渐也就冰冷了……”

　　“不要再说了。”云星渺出声制止他，“明明说出来，你也会再次受到伤害，为什么要一直想着那些？”

　　她知道，并非不想就能忘却，可是她不愿他这般，倘若时间真能抚平一切伤痛，让他忘却那些痛苦就好了。

　　“伤害？渺渺错了，想着，就是要让自己记得，那些人有多么的冷血残酷无情，呵。”他冷冷一笑，随即，他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事，眉眼间的寒意褪去，染上温柔之色，“唯有巽芳和别人不同，即使知晓渡魂一事，仍然待我如昔。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琴瑟合鸣、如沐春风，我几乎……几乎忘却过去所有苦难，只盼望一直如此沉溺下去……”

　　他千年来唯一感受到的温暖，坚贞不渝的爱情，是巽芳给予他的。她只能作为一个倾听者，听他叙述那些痛苦的过去，而不是像巽芳那样，可以给予他一段美好时光，使他忘却所有苦痛。

　　他原本温和的面容忽而变得冷凝，“可是……可是苍天连这点仁慈都不予我！蓬莱天灾，巽芳亦就此离去。”

　　他仰天笑得一阵悲哀讽刺，“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太子长琴注定寡亲缘情缘？哈哈！这就是上天给予我的命运！”

　　云星渺凝注着这样的欧阳少恭，他的过去，她根本来不及参与，也无法抚平他内心的伤痛，她的内心悲凉，像被狠狠揪着一样难受极了，他嘲讽绝望的眼神，让她不自觉地眼眶一热。

　　“果然，你也仍旧不懂……即使不畏惧、厌恶我，还是……”

　　他的话被她温热的泪打断，她的泪一滴一滴打落在两人握住的手上，她明亮清澈的眼睛蒙上薄薄的雾气，却仍倔强地直视着他，“我知道，你觉得只有巽芳对你的感情是恒久不变的，你不信任其他人，就算我多么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

　　为什么不让她在他遇见巽芳前穿越，那时的他，即使已经对人性有所厌恶，可他还会爱，而现在的他，心里只有巽芳，只有所谓的永恒。

　　“少恭，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也是真的喜欢你，绝不会改变。”云星渺缓缓松开他的手，她明明在笑，又眸中含泪。

　　“……渺渺。”欧阳少恭眉头微皱，怔了怔。

　　“今日算是真正知晓了少恭的过去，很遗憾不能更早地遇见你……”

　　云星渺希望现在还来得及，即使让她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后悔。

　　“渡魂的确是会害了被渡魂之人的性命，但如果你不渡魂，便会消失，那我就不可能遇见你了。”

　　欧阳少恭已经平复好心绪，就这样静静地凝睇着她，听她轻声说着，“就算你这样做违背了生死规律，我也只能自私地想着，只要你还在，就好……

　　“少恭，即使你所做的事不被世人接受，甚至是错误的，可你还是让我忍不住地想要去了解……让我情不自禁，想要一直陪着你。”

　　是非对错，真真假假，又怎能分得一清二楚？爱便是爱了，如果她真能因他是别人口中所说的坏人，而不去喜欢他，那就不是爱情了。

　　闻言，欧阳少恭的心产生了微微的震撼，他沉吟良久，才缓声开口道:“渺渺曾说过，不离不弃，现在仍当真么……”

　　云星渺笑了笑，伸手抚向他腰间的风铃。

　　“是真是假，少恭何必问我？‘莫失莫忘，不离不弃’。因为这是我所制，所以只有当我不再喜欢你或是……我死去时，它们才会掉落。”云星渺抬眼望着欧阳少恭，得逞似的笑道：“不然，会永远伴随着你我。”

　　欧阳少恭微微敛眸，他有些看不懂她了，她明明知晓了渡魂之事，却不畏惧厌恶他，只想让他忘记伤痛，还说要对他不离不弃……除了巽芳，只有她。

　　“渺渺何必这样，倘若真的执着于跟我在一起，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向巽芳一样……被上苍强行夺走，这是我的宿命。”他不想再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

　　“不会的，这不是你的命。如果你就此屈服，才是上天给你判定的命运。”云星渺的眼中透着坚定，声音却温柔似水，“我想留在少恭身边，跟你一起去走遍万里山川，去看看这世间最美的地方，随你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与你一起变老，就算上天，也不能改变我的心意。就算死去，我也不要入轮回，不要忘记你，我宁愿成为孤魂游荡，只要可以在你身边。”

　　被她语气中的决绝所震撼，欧阳少恭久久不语，最后，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方抬手抚向她的面庞，他的目光柔和又无奈，“既然渺渺都不怕天命，我也可以再相信一次……”只希望，这次不要让他再遭受失去或背叛的痛苦了。

　　“少恭……”云星渺的眉梢眼角处都浮现欣喜之色。

　　他是愿意放下了么？即便只是暂时的，也没关系，她可以慢慢证明给他看，宿命是能被打破的。

　　云星渺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用着隐藏激动的哭腔说:“谢谢你，少恭，愿意给你我一次机会。”

　　欧阳少恭温和一笑，轻拍着她的背。

　　也罢，留下她就够了，至于其他爱过恨过的人，便化作焦冥，不会背叛，也不会离去……

　　云星渺一时间被愉悦的情绪掩盖了真实，她竟会忘记，欧阳少恭的执念怎能轻易放下。

　　待冷静过后，云星渺便慢慢放开了欧阳少恭，她抬头认真地盯着他看。

　　欧阳少恭见她这般，不由得问：“渺渺，怎么了？”

　　云星渺有些不敢置信，“我感觉像是做梦一般，好不真切。”

　　闻言，欧阳少恭浅浅一笑，目光温柔得溺人，“这不是梦。”他也没想到，还能再遇到如巽芳一样，对他不离不弃的人……

　　“如果是梦，那便永远不要醒了，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一切来得太快，让云星渺觉着如玻璃般易碎。

　　日光轻轻地抛洒在他们二人身上，叫人倍感温暖，眼下的情况如她所想，好像开始变得美好，结局会不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