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彼时花落

7、第七章

　　（七）
　　腊月初八，突然就下起纷繁稠密的雪花，洛阳城瞬间被苍茫的白色掩盖，寂静得可以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街上并没有行人，积雪完整无缺地覆盖在地面，像狐裘地毯一般紧密厚实。街道两旁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墙角枯树静静伸着手臂接住皑皑白雪，枝丫间两个早已残破不堪的鸟巢仿佛是两只饱经风霜的眼睛，透过漫天雪花凝望着远方——远方，终于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来，仿佛立刻给这片过于沉寂的环境带来一丝生气。
　　“上官姑娘，你不要跟着我好不好？我都跟你说过了，今天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小鱼儿猛地停住脚步，无奈地转过身，对还来不及藏到树干后的上官翎说道。
　　上官翎一只手攥着凌霄鞭的末段打圈把玩，一面满不在乎地轻哼道：“哪有人会带着美味的食物去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享受的？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我为什么要骗你？再说你跟着我有什么意思呢？”小鱼儿捧着一盅腊八粥傻站着，实在是不明白眼前的泼辣姑娘有什么意图。
　　“哎，真是有趣的紧！谁说我是跟着你了？难道这洛阳城内的街道都刻了你的名字？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本姑娘犯着你什么事了？”上官翎俏眼微瞪，摆出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无辜模样，强词夺理。
　　小鱼儿道：“那好，现在我累了，要坐在这休息休息，姑娘先请吧！”说罢找了处石礅坐下。
　　上官翎便也在不远处停下。
　　“你干嘛不走？”小鱼儿蹙眉。
　　“我也累了，要休息！”上官翎小无赖似地笑道。
　　小鱼儿无可奈何地摇头，猛然起身，撒开大步朝丐帮总坛狂奔而去。
　　丐帮总坛内的惨烈景象令小鱼儿倒吸了一口冷气。所谓白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也就是这样了吧？地上交错堆叠的尸体中，竟然鲜见一具完整的躯体。那个大魔头果然厉害！那么……师父呢！
　　小鱼儿心中一惊，环顾四周，除了满地死尸，却无半点生人踪迹。
　　“师父！师父！师父！”小鱼儿一颗心冷了一大半，声嘶力竭地叫唤，转身冲出门，向城外苍莽雪原奔去。
　　师父，你千万不能有事！你怎么忍心丢下徒儿一人在人世间孤苦过活！你还没有教会我北鸳剑法，你答应要帮我做一辈子衣裳，你对师太承诺过会永远照顾我的！师父，等着我，我这就来救你！
　　一袭红色身影挡住了小鱼儿的去路。
　　上官翎。
　　“恶婆娘，让开！”小鱼儿急红了眼睛，吼道。
　　上官翎置若罔闻，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让开！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小鱼儿喘着粗气，嘶哑着嗓子警告道。
　　见上官翎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小鱼儿运足内力，挥掌而出。
　　上官翎脸色一沉，似乎是没想到他真会出手，脚下急急退了几步，翻腕而上，轻而易举扣住小鱼儿的手腕。
　　“好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我一片好心来帮你，你倒好，非但不感激，还要置我于死地！可惜呀，就凭你这三角猫的功夫，连我一根汗毛都伤不着！”上官翎仿佛真生气了，眼若寒潭，迸射出令人畏惧的凌厉光芒。
　　小鱼儿甩开上官翎的手，粗声道：“谁要你帮了！”
　　“哦，原来你不想知道你师父在哪儿啊，那就算我多管闲事好了。”上官翎哼笑一声，斜眼看他。
　　小鱼儿眼睛骤然雪亮，欣喜若狂地冲上来，握住上官翎的双肩，一个劲儿问道：“你知道我师父在哪儿？她在哪里？她现在在哪里？”
　　上官翎被他眼中狂热的焦灼和深邃的担忧震慑到，不由放柔声音道：“我又不认识你师父，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
　　小鱼儿双眸瞬间结冰，嗫嚅着嘴唇，仿佛是被气得狠了，说不出一个字来。
　　上官翎连忙又说：“但是我看到南面，丐帮帮主率领一大群名门志士围攻一个穿着古怪的人。那里面应该会有你的师父吧……”
　　不等上官翎说完，小鱼儿已经朝南面冲过去了。
　　小鱼儿赶到的时候，上官翎说的打斗场面并没有出现。数十名江湖豪侠打坐在雪地上，围成一个圈。圈子中央坐着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黑袍人，嘴角挂着鲜血，仿佛受伤不轻，也正在静坐运功疗伤。
　　然而师父并不在。
　　那一袭白衣胜雪，蹁跹不沾世间尘土的圣洁女子，并不在此。
　　“小兄弟……”人群中有人呼喊他。
　　小鱼儿走到老者身边，焦急道：“老前辈，我师父呢？北……”
　　“快杀了他！快！用我腰间匕首，快上前杀了他！”老者抢在小鱼儿前面，急声说道，因为用力过猛，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小鱼儿一愣，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快呀！趁这魔头还未缓过气来，快快动手！老朽此刻是动不得分毫，才要劳烦小兄弟！你若是将这魔头杀了……就是为武林立下大功！快！快动手！”老者急切道，越发咳得厉害。
　　小鱼儿心里猜测中间那戴面具者必定就是今日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也好，由他动手，省得日后还要麻烦师父。想着，小鱼儿从老者腰间取下匕首，一步步向那魔头逼近。
　　待走到那魔头面前，面具下那双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定定地望向小鱼儿，却没有想象中的凶狠乖戾。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包含着万般痛楚，万般无奈，各种复杂的情感纠结却仍然难掩满眼清辉，就这么深深望着他，竟然令他手脚发软，一阵阵心悸。
　　这是一双会叹息的眼睛啊！一双他永远不可能忘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