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心无痕》九居仙

73、天涯路断

　　送走哥哥的第二天，野狼风突然临时决定所有的北格人员也马上打道回府。

　　船来的时候是逆水行舟，走了好几个月，回去的时候是顺水，果然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速度，很快就到了家。

　　自从那天送走了哥哥，落心的意识就总是浮浮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大部分时间都是卧床休息，整个儿人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什么也不能思考，什么都不想思考。也没觉得那里不舒服，就是觉得累，浑身没力气。

　　御医说落心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因为上一次失血太多造成的，可落心知道事情好象没那么简单，毕竟她也学了三年的医，都这么长时间了，除非自己的造血功能出了问题，否则，失得那些血早就应该长回来了。

　　转眼的工夫，她已经卧床几个月，请了无数的医生，也查不出什么病，吃了无数补药，也没什么进展。又是雪韵梅香的好时节，落心记得去年她跑到冰湖上去滑冰，就错过了踏雪寻梅的好机会，今年很想去，却只能躺在屋子里，因为她越来越怕冷了。

　　和平统一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地，也不知为什么，野狼风并不急着派人到南礼去接手政权，反而整天忙着王宫里的事。等他完成了登基大典后就成真正的皇帝了，冥野大陆真正的始皇帝，不再是什么北格王。落心也不知是喜还是忧，反正自己现在这病病殃殃的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不去多想了。

　　这天，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飘飘缈缈的琴声从外间传来，空气中有暗香浮动，清清凉凉的琴声有一种纯净而透明美。躺在昏暗的卧室里，清凉的琴声在耳边盘旋，撩拔着落心的耳膜，弄得心头痒痒的，她轻笑：“唉，都病成这样儿了，居然还老实不下来。”

　　披上海棠递过来的锦裘，落心走出卧室，只见烟正坐在雪杉雷琴后轻挑慢捻，落心坐下来倾听，从烟的琴声中，她仿佛看到了满地的雪和满山的梅，浩如烟海，晶莹如水晶，璀璨如烟花。宁静琴声中竟飘着淡香，一如生命的本质：纯粹、洁然、出尘。

　　落心静静地看着烟，忍不住暗想：一个如此俊美，睿智，冰清玉洁，才华横溢的男人，什么样儿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呢？

　　“落心，你怎么出来了！”刚一踏进落心宫浅语殿的门，野狼风就急急地跑到了落心的身边把她裹紧拥到怀中，“落心，这里会不会太冷？”
　　“没事儿！”落心无力地笑了笑，轻声答道。

　　看着她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野狼风完全下意识地紧了紧搂着她的胳膊，揉着她的头发伤心地说道：“落心，你病成这样，是为夫没有照顾好你！”

　　“风，落心生病并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否则我的心里会不安，病情会加重的！”自从在西瑞码头送走了哥哥，野狼风的变化让落心有些不知所措，他总是莫名其妙地自责，什么责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落心，你觉得好点儿了吗？”优雅的男人被两个人的谈话打扰了，轻轻地抬起手，美妙的音乐即刻停止。
　　“我好多了！”冲烟疲惫地笑笑，落心赞赏道：“烟，你的琴弹得真是越来越好了。”优雅的男人轻笑：“你喜欢就好！王兄他怕你总躺在屋里闷得慌，所以让我一有空儿就来给你弹弹琴。”

　　“谢谢你，烟！”转回头，落心抬睫看着自己男人的脸上全是担忧，突然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忍不住抓住他手，轻声道：“也谢谢你，风！”

　　“落心！”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捧住她的脸，才发现竟是这么凉，强压住锥心的疼痛，野狼风把她横抱起来，说道：“落心，我们还是回房吧，这里太冷了。”

　　“王兄！”看着野狼风抱着落心马上就要走，烟一个急步就蹿了上来，看着落心病得这么重，他也忍不住眉头紧锁，强压住心中的担忧，烟抬睫看着他老哥道：“王兄，再考虑考虑吧！”

　　“不用考虑了，就照着我说得去做吧。还有，吩咐下去赶快把马车准备好。”说完这话，他转过头冲着落心温柔地笑笑，道：“落心，我们回房吧！”

　　“王兄！”烟着急地又蹿了上来，挡住了野狼风的去路，“王兄！”烟扶住了男人的肩膀，又叫了一声。
　　“少废话，滚开！”莫名其妙地，野狼风怒了。
　　“风，你这是干什么？”第一次看他如此对待烟，落心忍不住出声。
　　“没事儿，我们回房。”言罢，野狼风突然空出一只手，粗鲁地把烟退到一边儿，沉声命令道：“马上去办。”

　　躺在床上，落心盖了好几层被子，屋里到处都是热气薰人的暖炉，可她还是觉得冷。野狼风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她，满脸通红，满头大汗，落心轻轻地闭上眼睛，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了心头：自己这病实在是太奇怪了，不痛不痒，没有任何不适，却感觉好像生命的火焰正在慢慢熄灭，悄无声息的，而她却已经能够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了。

　　死亡，久病在身的人都会这么想吧！落心安慰着有些心颤的自己。她还不到二十岁呀，虽然体格不是多强壮，可也算是个健康的人，没理由就这样油尽灯枯了呀！浑身冰冷的落心漫无边际地乱想着。

　　“落心！”听到男人带着颤音的呼唤，落心睁开眼，只见他已躺到了自己的身边，伸手抱紧了她的身子。眼神相遇的一瞬间，落心看到了他眼中刻意压抑的惊慌，这更让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没准儿是对的。

　　死，不知为什么，落心一点儿都不害怕，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怕的却是到底又有什么等在她的前面。

　　“风，你到偏殿去睡吧，这里太热了。”如果等在自己前面真得是死亡，那么就让他尽力离自己远一些，再远一些。从圆房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如果自己真得就这么死了，这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些蚀骨的缠绵对他来说也许就是毒药吧，落心悲哀地想着。

　　“我不去，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睡得着！”

　　听了他的话，落心的身子一颤，心猛地就被什么堵住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困难了，她迅速移开了自己的眼神儿，转过头去，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了出来。

　　“傻丫头……”

　　野狼风轻轻搬回落心的脸，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很坚定地在她的耳边低语：“热点儿算什么，以后再不准你轰我，我们可是夫妻，生死要相随的夫妻，知不知道！”

　　生死要相随的夫妻！落心痴痴地看着他，看到他眼神儿中的坚定，落心的心仿佛被无数把刀割裂着。死！她根本就不怕，可是这一刻，竟是如此舍不得他！

　　生死要相随！落心无力地想着这句话，不要呀！风，我要你好好活着，做冥野大陆的始皇帝，这也是他的梦想不是吗！想到这儿，落心开始解身上的衣服，目光坚定地说道：“风，爱我吧！”抬起她虚弱的手，落心轻抚着野狼风消瘦了的脸庞，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从眼里滑落，“风，给我个孩子，我想要为你生个孩子，爱我好不好，嗯！”

　　“傻丫头！”

　　野狼风强压下心底的疼痛，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紧紧地搂着，语气坚决地说道：“你会没事儿的，落心，你给我好好养病，决不许再胡思乱想，你要是想让我好好的，你就给我好好的，听到了没有。”

　　听了男人的话，落心更是一阵心酸，好好的！生死有命，这哪儿是她能掌控的事情？无奈，担心，委屈，所有的情绪一起袭上了心头，落心抱着男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风，你不要这么傻，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没有了谁都会是一样的，所有的痛苦都是暂时的，时间会抚平一切创伤。终会有那么一天，你也会把落心忘记，然后会有属于你的妻，更会有属于你的孩子，生活依然会微笑着继续，千万不要做傻事呀！哭泣中的落心在心中默念着。

　　“落心，乖，别哭了！”

　　野狼风捧起她的脸，听着她的哭声，心都快碎了却是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温柔地吻她，嘴唇却是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明天，为夫带你去雾灵山的纪元寺去拜见慧能大师，那寺庙的后山有一块奇石，据说是块照妖石，咱们去看看，你是不是撞到什么邪物了！乖，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睡觉，嗯！”

　　次日清晨，阳光澄清饱满，洒在院子里的雪地上，闪烁出淡蓝的冷澈光芒，是个好天气。

　　野狼风给落心裹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还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肩，看着自己跟个雪球似的，落心忍不住笑他太邪乎了，男人轻笑道：“傻丫头，外面天气寒冷，这里距离纪元寺较远，可不能冻着了。”

　　听着他温柔的话语，落心勾住野狼风的脖子，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他的颈项，任由他抱着自己出了门。

　　刚一到门口，就见烟早已等在哪儿，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貂皮长袍，贵气中依然是儒雅的风范。一看到烟，野狼风马上粗声粗气地训斥起他来：“你站在这儿干吗？朝廷中那么多事儿等着人去处理，赶快回去！”落心惊讶地看着野狼风，从没见他对烟这样过。

　　没有被他老哥的恶劣态度影响，烟冲落心温柔地一笑，转身走到马车边儿道：“我要跟你们一起去纪元寺。”

　　“野狼烟，难道你没听到本王的命令吗？”野狼风大怒，烟根本就不搭理他，撩帘要上车，野狼风又严肃道：“书烟，国不可一日无主，你明不明白，你不能跟我们同行，给我滚回去好好监国。”

　　“落心，来，咱们走！”依然不搭理他老哥，烟一鞠躬，优雅地给落心撩开了车帘。看着这两个从来都是把兄弟情看得很重的男人闹别扭，落心突然觉得很有趣儿，该不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青楼花魁吧，落心记得去年的冬天，为了这个，自己还跟野狼风吵了一架。

　　出的城来，落心躺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几个大暖炉散发着熏人的热气，枕着野狼风的腿，落心又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又听到了一连串儿的小提琴声如同浮云一样层层迭迭，穿透了千年的时光，轻轻地呼唤她：落心，落心，落心……

　　“报……”一声大叫后，马车剧烈的摇晃起来，然后猛地停了下来，被这么一晃，落心惊醒了，刚才迷糊中的声音也消失了，她忍不住捏捏自己的脑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听到小提琴曲，虽然前世的她学过很多年，可都二十年没碰过了，还以为自己早就把它忘了呢。

　　“发生了什么事？”待车一停稳，烟撩开车帘的一角问外面的护卫。

　　“启秉监国大人，前方的山路发生雪崩已经把山路堵死了，路断了，所以不能再前进了。”车外的护卫如实禀告。

　　雪崩？听到这个词，落心忍不住浑身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袭上了心头，“还不快去清除路障。”野狼风大声命令了一句。

　　“慢着！”落心急忙制止住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风，既然发生了雪崩，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等开春雪化了咱们再来吧。”

　　“落心！”野狼风心有不甘地叫了一声。

　　“风，这次听我的！”落心坚持，然后她撩起车帘向外面看去，想看看到底情况有多严重。却见一片梅林展现在眼前，扑鼻的梅香沁人心脾。被这美景吸引住了，落心赶紧定睛细看，只见宫粉、红梅、照水梅、绿萼、大红、玉蝶洒金等各型各式的梅花，尤以宫粉最为普遍，密而浓的粉红色花瓣简直是美不胜收……

　　“烟，风，既然路断了，我看咱们不如利用这个机会踏雪寻梅，一起来享受享受这快乐的时光如何？”潜意识里想躲避着雪崩的落心一边儿提着建议，一边儿想下车。

　　“落心，天气太冷了！”野狼风很不放心地拉着她。

　　“没事儿！”落心一脸哀求地看着男人，风叹了口气，把落心抱下了车，无奈地说道：“好吧！看一会，我们再走。”

　　这片梅林真美呀！首先映入落心眼帘的是两棵枝形独特的梅树，它呈玉蝶型，花紫白。旁边的一棵呈绿萼型，花雪白，香味极浓，被这儿的美景迷住了，落心一激动，挣脱了男人的怀抱，向那两棵梅树跑去，可刚跑了几步，落心就发现自己的腿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整个儿人好像一块南豆腐般软塌，一个站不稳，落心狠狠地向前栽去……

　　“落心！”
　　“落心！”
　　风和烟焦急地喊声和脚步声同时从身后传了过来。

　　刚想要回答他们，落心的眼前突然一黑，整个儿人栽倒在地上，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唯有梅香扑鼻，身心疲惫的落心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再也没有醒过来。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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