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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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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波
一眨么眼儿,就礼拜日了。
我一早儿从车磊的誓死一抱中挣出来,给他把被盖好了,给我爸发了条儿短信:您了上车了吗?
我爸立马儿回了条:一刻钟以后上,车号:头文字D。
我一想老爷子坐的是和谐号儿,正好。赶紧起来把屋子收拾了。要说我爸看着不显,其实可是一传奇人物儿。
想当初,张小东上大三的时候儿买了个二手笔记本儿,回家没用两天就坏了,我跟他一块儿去鞍山西道找那个南方小老板退货,一通纠缠啊,我那上下两片儿嘴就没停过,一个脏字儿没有,损得那小老板最后就差把我们俩抬出去了,钱退了,张小东也挺美,临走我还回头儿冲那小老板说:这是我爸没来,他来了你立马儿就黄铺儿了。
我看看表,屋子除了床以外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走到车磊跟前儿,他躺床上睡着,被子里露出一条胳膊和半拉白白的小肩膀,脑袋侧着,撅着嘴。我站到床边儿,微蹲,双臂举于肩平,慢慢收力,起跳,双手打开,正着从垂直方向往车磊的身上砸下去……
“你大爷!”
“哈哈哈。你甭老念叨,我没大爷!”我压他身上乐,“我爸快到北京站了,我去接他,你去吗?”
他一听,滋楞一下子就醒过来了,我把右手里拿的日历放到他眼前,一张大红纸——礼拜日!
“操,真是该来的躲不掉。去!我开车。你先让我起来!”
“估计还有不到一小时就该到了。”我从他身上爬起来,走到一边儿。
“啊?你他妈怎么不早把我叫起来?这……我还没澡呢!”
“不用洗了,晚上再说吧。我爸又不把你扒了。”
“你这……这都什么混蛋话,起开,我先把自己收拾一下!”
他扒拉开我,照着卫生间就去了,紧张成那样儿。我爸其实就爱看点儿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东西,忘了告诉他了。
收拾完了,我跟着他上车。我和我爸短信不断,他在那儿一会儿看我一眼一会儿瞄瞄我手机。
“你紧张嘛呀!又不是头一回见我爸。”
“废话,能一样吗?猪脑子!”
“我爸喜欢吃猪头肉。”我说着把手伸他脸上掐了一下儿,“特别是这种皮儿薄的!”
“又欠操是吧?”他扭头乐着看我。
我脸一下子就红了:“北京人真不一般,不爱打和平球儿。一句血糊流烂的过来,我都不知道说嘛了。”说完这话我立刻一脸吊唁。
“诶,你丫为嘛这么可爱啊?”
“你当我是小丫头片子呢!”
“不会儿,没带棒儿的丫头片子。”他撇拾拉嘴在那儿胡沁。
“车磊,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啊?这一什么说法儿?”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电视台拍黄片儿的?你看你哪句话离开第一性征了?”
“王正波!”他倒先急了。
“嗯。我在这儿。”我微笑地看着他,他一不痛快,我就高兴了。
“我真想碾死你!”
“哈哈哈哈。”我跟他也学得不够凑儿了,他一不高兴我就倍儿美,“我真想被你碾死。”
“你赶紧闭嘴啊,要不我停车楔你小样儿的!”
“你真打我?”
“你开始不要脸了哈。”
“车磊。”我严肃地看着他。
“干嘛?”
“你知道吗……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我停了停,“原来像你一样不要脸的过日子,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儿,哈哈哈哈。”
他一下从二环主路出去了,把车滑到了路边儿。
“干嘛?”我吓一跳,“我爸快到了!这么大孩子不识逗呢还,快点儿开回去,听话哈。”
“不挤兑我了?”
“嗯,你开回去吧,开回去我再说。”
“先说,不说不走了。”
“我今儿特别高兴。真的。我爸见你,我特别高兴。”
“高兴了您就踩乎我?”
“我这不得意忘形了吗,你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就让我高高兴兴说到北京站。”
“亲一下,咱算没事儿了。”
“行!”我痛快答应,过去贴着他的脸就是一口,然后转过来又亲他的嘴,使劲儿亲,亲得没完没了的。
“哎呦我操!你发情啊?”
“你怎么这么难侍侯啊!”我乐着看着他,“亲完了,你赶紧开回去,我接着说。”
他也没辙,把车开回路上,我也没真说,就是一路看着窗户外边儿傻乐。
我爸从北京站里出来,我过去接他手里的行李,他俩眼一扫:“小车呢?”
“小车停车去了,咱这就上车去。”我坏乐着看着我爸,我爸列我一眼,跟着我往外走。
车磊第二回见我爸了,这回明显就萎缩为一般男同志了。
我爸见着他,伸出手:“你好啊。”
“叔叔好。”大冬天的车磊那小脑门儿上挂上汗珠儿了。
我赶紧把东西放车上:“爸上车吧。”
他也过去给我爸把车门儿打开,我爸坐后边儿,我也想坐后边儿却觉得不合适,车磊成我们家司机了,怪可怜的,就关上门儿坐前边儿去了。
没开出两公里,我爸可能觉得气氛尴尬,就打算调节一下:“俩人处得还好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完我是没嘛事儿,车磊更尴尬了。我看他那样儿就想起来我在他们家‘八珍豆腐’那段儿了,这个解气啊!乐了两下儿,回头看了我爸一眼:“好极了,不打架。”
我说完就哈哈大笑,车磊看我乐,更紧张了。我看他那样儿都危险,回头看看我爸:“爸,你带本儿出来了吗?”
车磊一听,那俩眼里全是冰魄银针。我估摸着差不多得了,咱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爸,你想去哪儿玩儿,咱上潘家园儿转转去?”
“去你们家吧。”我爸看着窗户外边儿。我光美了,没看见我爸的眼神儿,呵呵老爷子心里边儿可能还是有疙瘩。
“叔叔常来北京吗?”车磊问我爸。
“也不总来,有时候过来开会。”我爸从后边看看车磊,“小车没离开过北京吧。”
“哦,不是,时常不在北京,工作缘故。”他从倒后镜里观察着我爸。
“嗯,是,工作挺忙的吧。注意身体,现在不注意岁数大了该受罪了。你母亲和姨妈都挺好的?”
“啊,她们挺好的……”
我老么半天不说话,太难受了:“爸,你想吃嘛?”
车磊一听也问:“对啊,叔叔中午想吃什么?”
我爸看看我们:“你们看着弄,就在家吃吧。”
我一听就美了,爸你真是我亲爸。
车磊一下儿就紧张了,我拿手碰了两下儿他那腿,他就该明白我的报复差不多该来了。
车开进小区,车磊下车:“叔叔吃什么口味的?”
我爸笑:“什么都行,我又不是小孩儿,随便做点儿就可以了。”
“行,那我买菜去。”车磊要往菜市场走。
“你去干嘛啊,他去!”我爸说着就指我。
我扭头儿看着我爸:“爸!为嘛我去!”
“你不去我去?”我爸问我。
“叔叔,我去吧。”车磊走过来说。
“你小子。”我爸看着我,“不听话?”
我摇摇头儿。看出来了,嘛叫丫鬟命,介就是丫鬟命。
“我跟你一块儿去。”车磊比我可精多了,蹦着就过来了,我一走就剩他们爷俩儿,他还不尴尬死?我爸想想,看看我们俩:“要不咱一块儿去吧。”
菜买了,洗了,切了,做了,除了吃的时候是我们仨,其它的全是我一个人干的!嘛玩意儿啊!我爸依然和他下棋,他紧张输了两盘儿,我洗完碗从厨房出来,SASA在那儿观察我爸。
“正波。过来。”我爸叫我,我乐着走到他跟前儿,坐沙发上。
“爸。干嘛?”
“还是那句话。”我爸看着我们俩,“上回我跟你和小东说的那句。”
我爸脑子真慢,车磊脑子真快。他眼神儿立马儿就不对劲儿了,肯定想着我是不是在他之前先跟张小东过过日子了。
“就你们俩,要是真愿意一块儿过!就好好过,我绝对不说嘛。不过!就得你们俩人!听明白了吗?”我爸严肃地看着我们俩。
“也出不来第三个……”他绝对被我爸震住了,脑子都成一条直线了。
还好我爸是一般男同志,话都没往小一辈儿的那想:“没有就好,千万记住了,两个人都是大人了,想这么过,就好好过。车磊……”
“诶,叔叔你说……我听着呢……”
“我们小波……傻,你多担待了。”
“啊?哦……不是不是,他不傻,他哪儿傻啊……他就是……轴。”
我爸乐了:“没错!倍儿宁!”
我不说话,看着他们俩。
“车磊,小波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不过绝对是个好人,我也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这事儿……挺让我做难的。”我爸说着笑了一下,挺难看的,“我不同意,不过,我不愿意让我儿子做难,所以就同意了。俩人好好的,有嘛问题就都多让一步儿,我也不知道说嘛好,反正以后要是有矛盾,千万别动手就行……”
“我……我知道您肯定为难,甚至为难都可能是一种委婉的说法……我,我也不是一个特别擅长表达的人……总之,我只能对您说,我对他,您唯一的儿子,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他,这个‘喜欢’跟一切都无关,只跟他本身有关。”
车磊说得我……都没嘛可说的了。
我爸微笑的抚了抚我的头,转头对车磊说:“车磊,我希望,你以后一直能这么想。我们小波,也是真喜欢你的。喜欢到……全豁出去了。”
我抬头看我爸,没想到,自己竟然掉了眼泪。
车磊
王爸爸傍晚就说要回去,留他吃完饭他说正波妈妈还跟家,我也就没好再挽留。开车送了父子二人去火车站,波仔说让我等他,他送他父亲进站。我想,他们还是有些话单独要说吧?
放下车窗,点了烟,感觉特疲惫。
我……这是头一次……怎么说,感觉到什么是父亲吧?从小我们家就没这号儿人,而跟大志的父亲也只见过一面,我们还没说过话。今天,也是头一次,我看见波仔哭了。
跟他在一起,我体味到最多的是‘生活’二字。无论是一起搭帮过日子,还是一起去旅行,再或者听他讲解怎么安排生活,亦或是meet parents……
真的,很多很多,都是我不熟悉的。好比,我从不知道有空去菜场买菜就是对一个家上心;好比,我从不知道现在开始就得考虑以后考虑赡养父母;好比,我从不知道过日子要存钱;好比,我从不知道家里的花儿是养的不是随手买来的;好比,我从不知道冰箱里必须总保持齐全状态;好比,我从不知道……
太多太多了。
难道我真是他说的不一般男同志?那我这么多年来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好像真是挺缺乏责任感的……
嗯,是的。
我生来就没缺过什么,我妈履行了她在产房里的誓言——我要给我的孩子最好的。我一直欣然接受,却从没想过她们为此付出过什么,又有多辛苦。
我是她们唯一的负担,真的,负担。就好像我这么大了,却仍旧要她们替我操心为我付出。
大志也一样,他从不会让我为生活发愁,他把一切揽走,尽他所能的。
无论是大妈、小妈、大志,他们有个共通点,认为——车磊就应该是被照顾的。
我也习惯了他们给与我就接受。
可,无论是我还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那就是:这样我们就都快乐了吗?
这问题如果简单讲述,就该是:车磊小朋友喜欢白薯,可是大妈给了他一只橘子,小妈给了他一块巧克力,大志捧了一串葡萄……
可笑吧?
可我却笑不出来。
车磊小朋友终于看见了卖白薯的波仔,他不顾一切的奔过去,结果拿着橘子的急了,举着巧克力的急了,拎着葡萄的也急了。白薯摊的大妈大叔也不高兴了。
只有烤着白薯的波仔乐,还有拿到白薯的车磊小朋友乐。
“我不同意,不过,我不愿意让我儿子做难,所以就同意了。”
这话挺让我……怎么说呢,吃心的吧。
我真的不知道,我跟波仔的决定,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每本童话故事总结束在: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那么之后呢?之后的故事是什么?
娶了平民的皇室乐吗?再也见不到女儿的那对农夫乐吗?
不能想象。
不知道抽第几颗烟了,有人过来拍我车玻璃。
“这儿不能停车知道吗?”是一联防的大爷。
“知道。”我点头。
“赶紧开走,要不开罚单了啊!”
我刚想说开吧,我给你二百,忽然咽下去了。‘过日子’仨字儿出现在我头顶……嗯,是的,我不能这么混蛋下去了。我车从来都是哪儿都敢停,不就一停车费多少的问题吗?现在可不行了,两百,我能买一堆肉类,能买两套睡衣,能买一床被子,够SASA美餐一个月……是波仔每月收入余额的十分之一。
“谢谢您,我这就挪走。”
把车往前开出了几百米,我给王正波发了条短信:出站前行500米左转,再走400米!
我选了白薯,就该努力跟白薯靠拢,呵呵。
“太冷了,这都不在九了还这么凉。”王正波拉开车门上车,搓着手。
我刚从倒后镜里就看见他一通狂踅摸了,“是,乍暖还寒,开春儿是最冷的时候。”我笑。
“为嘛开这边儿来了?”
“为嘛?为省两百停车费啊。”
他狐疑的看着我,“嘛意思?你又有嘛阴谋吧。”
“不明白拉倒。”
我发动车,倒出来,往二环去了。
“找个地方儿吃点儿东西吗?”
“你饿了?”
“有点儿,你饿不饿?”
“哦,我还行,中午吃的挺多的。”
“那凑和来点儿吧。”
“嗯,吃点儿,你想吃什么?”
“买点儿简单利索的就行。”
“成,那一会儿路过超市买。”
“SASA的口粮也没多少了。”
“没了吗?我没注意。”
“牛奶也没了。”
“得,一会儿一起买。”
到离家最近的一个大型超市,把车泊好,我俩一起进去了。
跟王正波一起我倍儿省心,推车就成,他负责选购。我怀疑他脑子里不仅有个账本,还得有个备忘录。这厮相当有调理的采取最短路线把东西都置备齐全了。
“牙膏还有吗?”
“有吧?”
“你确定?”
“不确定……这谁记得住啊。”
“你仔细回忆回忆。”
“我想不起来,你要问我保险套儿有没有兴许我还能帮你回忆回忆。”我乐。
脑袋挨了一下,他一脸想抽我的样儿,“小点儿声!”
我继续眯眯笑。
路过宠物用品,我给SASA拿了两袋猫砂,又拿了几罐儿罐头,王正波一拍脑门儿说忘了拿牛奶就跑了。
我跟二楼转了一会儿,无聊,就奔着图书专柜去了。货架上正好摆着大志的写真,我一眼就看见了。
伸手拿下来,随意翻着,这套小样儿我似乎早看过了。照片上的大志有着各种表情,我忽然就想起了那天,他哭的样子……我隔着电话看不见。
我不知道彻底放下一段感情究竟要多久,有时候你好像完全忘了,有时候又好像它从未离开……
“你往墙上挂那么多你自己干嘛啊?”
“我不在你也能看见各种各样的我啊!”
“自恋吧你?”
“没,让你恋。”
我想,他说的是真的吧,其实他比我更害怕我寂寞。
图书对面的音像专区今儿也不知道什么路子,在放那首王菲的老歌:我有很多问题解决不了的问题,我缺乏耐性没什么事能让我满意,我常得罪人这好像是天生的本领,我讨厌当明星又希望引人注意。翻开娱乐版慈善大表演,大家都来捐钱这就是我们的贡献,我不喜欢政治因为觉得充满阴险,关心社会可社会沦陷当然也有好的一面。唯一相信爱情渴望有个幸福家庭,可算命说我们的婚姻并没那么如意,说你到四十岁的时候会有外遇,这让我担心真令人担心。我想找条出路到底有没有出路,我信佛这有没有帮助,我试图接近幸福可什么是幸福我概念模糊……
《出路》。
这会儿听还真挺讽刺,窦唯没到四十岁就甩了王菲。
明星真挺不容易的,呵呵……
“哎!”王正波拎着牛奶立在了我眼前。
我还愣神儿呢,“嗯?”
“买吗?”他盯着我手里那本写真。
“我操!”我手里的书变成了烫手山芋,扔了也不是,放购物车里更荒唐。
“恁么了你?”
“我……我……中邪了。”
“想买就买吧……多钱?靠!不行!太贵了,不能买!”
我没理他,放下书,推着车往前走。我这事儿办的啊……我都想抽自己俩嘴巴,倍儿响亮那种。
进了家门换了睡衣,我负责归置生活用品,王正波负责食品。我挺快就完事儿了,晃荡进厨房打算帮他料理一下晚餐。
“打下手儿的来了。”
“噢。”他点点头,没别的反应。
不是还……生气呢吧?当然,就是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低头洗菜,他不吭声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天生我就没学会嘛叫坦白嘛叫道歉……
“我爸挺喜欢你的。”良久,他说。
“哦,是么,呵呵……”他这话我压根儿不信!
“就是批评你今儿下棋不在状态,说不知道是你成心让着,还是……”
“我紧张的。”鄙人抢答。
“车磊……”王正波忽然放下了手里的菜刀。
“嗯?”
“你跟……他……分了?”
他这问题突如其来,我没丁点儿准备。
“问你呢。”
“……是,分了。采取了最操蛋的一通电话分手。”我尽量轻描淡写,并命令我的脑子别给我重现那一天。那天,我蹲在洗手间把嗓子都哭哑了……
“别……偷着哭,咱……不还是俩人吗?”
“我哭什么啊?你丫……”
“呵呵。”他光笑,不说话。
“你这会儿问这个干嘛?”我关了水,看着他。
“突然间想起来,我……,你……那天不是电话里跟你姨说了吗……车磊,其实,我……无所谓,重要是我爸。呵呵,你就当我放屁。”
“你这话什么意思?”嘿,这话说的……这不纯气人吗?“你意思是我继续跟连城交往你不在乎?”
“你不为难就行。”他转过头看着我,“只要你不为难,就行。”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你别说,千万别说。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就行,哈哈哈哈。”
“乐吧,我估计哪天地球爆炸了你也能乐。”
我不想再说这话题,继续洗菜去了。
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搞明白王正波脑袋里装的都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