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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37 章 ...

  •   王正波

      初六一早儿,我爸坐客厅里和张小东下棋。

      我妈推门儿进我屋儿,我正坐床上听相声,看她进来把耳机子摘下来。

      “明儿初七了。上小雪他们家拜年去吧。初四那天,她跟她哥过来过。”我妈坐我旁边儿说。

      “嗯。”我点点头,“她回来了,我听说了。”

      “还得走。正波,我看他哥那意思,好像还想让你们复婚。”我妈低声说了一句,“拜年拜的是老人,他们家说嘛也不许回头儿!听见了吗?”

      我吃惊地看着我妈:“妈,你说嘛?”

      我妈很正经严肃地看着我:“我说……就算他们家说破大天,也不能复婚。”

      “为……为嘛?”其实我没想复婚,不过我妈为嘛这么说呢,原来不还是让我复的吗?

      我妈摸着我的脑袋:“正波,咱是爷们儿,从一开始就是,她要跟你离婚,你都追到大西北去了,也得离,那咱没办法,做得对!该做的都做了,事儿传她们家去,你站一屋子人跟前儿,没说她一个‘不’字儿,行!不愧是我儿子!这就对了!多大的难事儿,咱一脑袋顶下来了,谁说小雪不好,谁说去,从我儿子王正波这儿说不出来!没错,行。”我妈说着,喝了口水,“现在她回来,把事儿都说清楚了,咱不是没完没了的人,也不是吃甜咬脆儿的家庭,更不是拿人一把的主儿,以后你还是他们家半个儿子也没问题,该孝敬老人就去,能帮哥哥嫂子的忙也得帮,就是那个婚,不能复!”

      我看着我妈,没说话。

      “我儿子受委屈了……我看着难受。”

      “妈,大过年的你让我折寿啊。”我瞪了她一眼,“停、赶紧停。我没委屈着自己。”

      “正波,小雪是好人,但是她得明白,这到手的烫山芋是她自己撂凉的,想吃热呼儿的,不是嘛时候儿都行的。”

      “妈,您这说的都是嘛呀。”我皱着眼眉看着她。

      “反正你复婚,我坚决不同意!”我妈站起来,“我儿子不是叫着就来,哄着就走的!”

      “妈!”我也站起来,“谁说我要复婚了!”

      我妈愣了一下儿,仔细看着我:“我怕你……心善。”

      我苦笑着看着我妈:“我狠着呢。”

      我爸突然推开门儿,张小东在一边儿笑着,我爸瞪大眼睛冲我妈喊:“你还有完吗!”

      我妈也急了:“没完!谁欺侮我儿子就不行!”

      “你们俩打吧。”我站张小东旁边儿,“妈,我跟他得了。”

      张小东听完俩眼睛差点儿掉出来,回头儿看着我。我过去就倚他身上:“张小东是真对我好,我跟他得了。您看行吗?”

      我妈那脸马上就绿了,我爸张着嘴看着我们俩。

      “正……正波。”张小东把我往一边儿推,“你介是让我在你们家也呆不下去啊!”

      我哈哈大笑。

      我妈“噗”地转绿为乐,我爸看了看我们,叹了口气推门儿回自己屋儿去了。

      下午没事儿干,我爸说想逛逛古文化街。问我和张小东去不去,张小东也好那口儿,我也就跟着去了。

      公共汽车扭着到的古文化街,卖吊钱的是没有了,不过春节连市的黄纸红字儿都贴着。春节旅游的人也不少,我爸看看东家的石头,瞧瞧西家的毛笔,张小东站我旁边儿,脸上还挂着彩儿,我一看他就想乐。他看见我乐,鼻子就翘老么高的不往我这儿瞅。我们仨转了一会儿,一个跟刚从土里边儿爬出来的人走到我们跟前儿:“大哥,看看好货吗?”

      我爸看着他不说话,张小东一撇嘴:“黄盘我们家有得是。”

      他这话一出,我脸腾就红了,我爸也回头看他,我小声儿说了句:“你当这是鞍山西道呢。”

      我爸没理他,继续想往前走,那人还跟着:“难得一见,家传的。”

      我听着想过去看看他们家那家传的是嘛玩意儿:“爸,咱看看去吧。”

      我爸看我想去,就点点头儿:“走着。”

      那人把我们仨带一小胡同儿。从袖子里拿出一碗儿。

      我爸也不上手儿就拿眼看:“翻个个儿。”

      那人倍儿听话,立马把碗底儿翻上来。我也不懂就是瞎看。

      “哪儿来的?”我爸问他。

      “家传的。”

      “哪辈儿?”我爸又问。

      “我也不知道……我爷爷传给我的。”

      我爸摇摇头儿:“你爷爷几岁了?上个月生的?”

      我没敢乐,张小东可忍不住地大乐起来:“你还不如卖黄盘去呢。”

      那人儿看我们人多,也没怎么着:“看不上就完。”说完就走了。

      遛到晚上了,我爸请我们俩吃饭,饭桌儿上还特别叫了一瓶儿酒,白的。

      喝了两盅儿:“小东。”

      “哎,叔叔。”张小东把脸从碟子上拿起来看着我爸,“弄么了?”

      我根本没想搭理他们俩,一个劲儿往嘴里填“烧三丝”和“爆三样”。

      “你们俩人儿……真打算……这么过了?”

      他话刚一说完,我赶紧把嘴捂上,强行把脸上的肌肉放松,嗓子眼儿放大,让口腔里的东西顺利滑入食道。

      张小东有点儿气,看着我:“弄么了?和我过就那么哏儿是吗?”

      我赶紧喝了口茶,把刚才嘴里的东西彻底送胃里去:“爸!”

      “还瞒!”我爸有点儿急了,“不懂嘛叫说实话是吗!”

      我一哆嗦。

      “张小东,你可真行!自己先演一出儿苦肉计!还有你,我怎么就没想起来,那天你算草儿纸上那个他!就不是女字边儿的。”

      我和张小东都闭嘴了。我爸分析的完全正确。只是……不太细致,不细致的分析会导致结果整体性错误,幸好我爸是搞物理的而不是化学或者数学……

      “你们俩!要是真在一块儿……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一辈子!别上外边儿胡搞去,听见了吗!”

      我依然不敢说话。

      我爸根本不看我,把脸转张小东那儿,瞪着他看:“特别是你!”

      张小东可能实在忍不住了,借着酒劲儿一通狂笑,今儿又给他BK的找够乐儿了:“我到想搞……人家可得跟啊!”

      我爸转头回来看我。

      “爸,您先别激动。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是怎么回事儿?”

      “好么,您整整又给我扣上一口黑锅。”张小东喝了口酒,“不过哈,叔叔,这黑锅要真扣我身上了,我吃多少锅灰都乐意。”

      我低头儿看着酒,我爸盯着我。

      一不做、二不休,我拿起杯就把酒一口儿闷肚子里去了,就仨字儿:“不是他。”

      我又闭眼了,我倯我知道。

      老么半天没人说话,第一个开口的不是我爸,是张小东:“叔叔,要真是我,您同意吗?我保证我不乱搞,我发誓,一辈子就跟小波,谁也不搞!真的。”

      我爸没理他:“正波,说说。”

      我没再喝酒,怕脑子不清楚,赶紧喝了口白水。

      “爸……跟我的是别人。”

      “嘛人?”

      “那回来咱家的。跟您下过棋的。”我一字儿一句的说出来了。痛快了,真他妈痛快了。

      “啪”的一声儿,我挨了一嘴巴。

      我爸抡圆了打的,24年没打过我,怎么着逮着这把他也得打个实着儿的。

      从饭馆儿里出来,我跟张小东都挂了彩儿了。我爸一道儿没说过一句话,快到家门口儿的时候,转过身儿看着我:“别跟你妈说!”

      我点点头。

      张小东刚要说话,我爸瞪着他:“你!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啊?”张小东,“介,关我嘛事儿啊!”

      “光他妈知道看着!”我爸气得牙根儿痒痒,“我还以为是你!张小东!你真是个不知道争气的东西!”

      张小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爸,肺都鼓起来了,扭头儿看我一眼,我看着他,心里直琢磨:这都……哪跟哪啊!

      “叔叔,您先上去吧。”张小东喘着大气说。

      我爸看了我们俩一眼,扭头儿上楼了。

      张小东冲着我过来,我往后退两步儿:“你干嘛啊?”

      “王正波!我他妈今儿把你搞定算了!”

      我乐着拍拍他的肩膀:“甭废话了,哥们儿,你还嫌我不够乱吗?”

      张小东过来搂住我的肩膀:“波,不管嘛时候,别苦着自己。我……心疼。”

      车磊

      SASA一大清早就给我拱醒了。也不知道它什么路子,就是挤我、拱我。我睡的迷迷蹬蹬,伸手摸了摸它,它喵喵叫。

      点了烟靠着床头起来,它进了被窝,翻滚几下,没动静儿了。

      莫名其妙的猫。

      昨儿中午那顿饺子我终究没吃上,下午待了一会儿大妈也不下楼。我就走了。

      小妈也没说什么,就让我自己想清楚。

      她好像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问她车本怎么样了,是不是没戏我得学习班儿去。她说不会,过了年就给我把事儿平了。

      我问小妈大志是什么时候把戒指拿给她们的。她说,大前年。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她们为什么一直帮着大志了,不是谁比谁亲,是因为,她们看见了他的心。他对我的心。这些年来,一点一滴的。

      跟大志这么些年,我基本就是混日子,没什么明确目标就是随心所欲。从一开始工作至今,我从没想过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也没啥野心,不想成就什么。是他一直跟我身边给我指指点点,教书师爷范儿的给我普及人生。

      真的,我觉得自己特不是东西。我从来看什么都是只看表象不琢磨内在。你在我面前表现出什么我就怎么看你。确实,这些年下来,我对大志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看不透他。现在想来,都是我自己不用心。我曾以为我对他全然不重要,他的事业他的形象更重要,他追求物质与利益迷失自我。可其实呢?究竟是谁迷失了什么?

      我把大志丢了。不是他把我丢了。不是他走的太快回头我还在原地,是他笔直的走,我却一会儿奔东一会儿奔西,次次走岔路。

      我跟他,现在,我们的直线距离可能就10米,可是就像迷宫,你不能飞到出口。

      摸不回来了吧?

      窗外的天气很好,大晴天。

      我想起了我们的大学时代,总骑车出去踏青。高唱那句:没人知道我们去哪儿,你要快乐就来参加。

      我还想起了很多个有温暖阳光的下午,我举着一打剧本陪大志对台词。我一点儿不专业,照着念都能念错。别说这个了,录节目我都能看着提字器说错。比如,下面到了动画片时间,准备好了么,匹诺曹来了。其实不是匹诺曹,是皮卡丘……这年代的孩子们不看匹诺曹了。不知道说谎鼻子就会长长。

      现在的我跟他,剩下的,都是回忆。

      英文有时态真好,表现的多么具体清晰。

      我在窗边发呆许久,观察着天上的云。它们动了么?还是我眼花了?

      现在不晚,一切还来得及。

      小妈如是说。

      来得及什么呢?来得及后悔来得及挽救?挽救那早已消失不见的爱情?来得及什么呢?来得及在心里装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在大志不得而知的情况下,赶紧结束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回到正轨?来得及,来得及什么呢?来得及,只来得及做一个决定。跟往事干杯,或者重回过往。

      我不是决定过了么?

      干嘛还跟我说来得及?

      来不及了。不是不晚,是太晚了。我把心,给了别人。

      我很想知道王正波,或者说其他的男人是怎么看待情感的。他们会去想么?也会像我这般迷茫么?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我大约知道那个叫上帝的家伙笑什么了。

      下午空虚的厉害,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电了初日。他过年没回家,三十到初三一直在台里值班。听到我的呼唤,他倍儿来精神,曰,你过来吧,咱召唤点儿人PARTY一把。我说别,吵。他恭喜我提前进入更年期。

      到了他那儿,屋里虽然没高朋满座,也是两男两女。我没见过,他给我介绍,其中一男的是他同事,另一位是同事的BF,二位女士是一对,也是工作上认识的。

      他同事见着我就盯着我看,后来绷不住了问,你是不是主持那个XXX节目,跟小阮搭档。我说是。他就怪初日没介绍,初日曰,原谅我吧,我跟小朋友们脑水平一样,就记得车磊哥哥。

      大家哄笑。他同事说,你节目我常看,有意思。

      在初日家吃的晚饭,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人贡献两道菜。席间大家闲聊,听闻我也圈内人都挺吃惊。我问为嘛啊,他们说,以为我恋童。操的勒!当然,玩笑而已,大家都觉得我跟一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跟情感这种事儿就该绝缘。我心说了,好么,我还想绝缘呢!结果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他同事问我有伴儿没伴儿,我说有,姑娘A开始8是谁,初日看着我坏笑。我说,普通人,搞机械的。又问怎么没带过来,我说他过节回老家了。

      跟他们说到这些,我竟然一直不自觉的在笑。真有种特放松自在的感觉。这是头一次敢说自己的BF,以前是绝对不敢说的,我横是不能说,哦,你们都认识,就那大明星……

      “你小子太不厚道,这时候拿那天津小子说,别回头人家打喷嚏。”洗碗的时候初日揶揄我。

      我也没客气,“你怎么知道我拿他打镲?就不能是真的?”

      “呵呵……当然不可能,你不能追他追去大西北吧?”

      “他回北京了。”

      勺子掉在了地上,初日愣了,“你别吓唬我……”

      “你至于么?”我苦笑。

      “不是车磊,不带你这样儿的,一会儿你们没什么一会儿又……”

      “你说我能离开大志么?”我擦擦手,点烟。

      初日没说话,一直没说。

      十一点多这帮声色犬马的人厌倦了聊天,大家就一起奔DN去了,我问初日你是不是快弯了,初日没接我的碴儿。

      正是上人的点儿,舞池里热闹非凡。看着那群魔乱舞的样儿,我忽然记起跟王正波讨论北京是不是一大窑子。他文明,他说八大胡同。

      几位挺快就融入舞池了,我点了酒,跟初日碰杯。他估摸又被我郁闷到了。

      我们喝的挺快,一会儿工夫儿半瓶子芝华士下去了。

      选的位置离厕所挺近,总有人从身边鱼贯而入。初日不说话,我也无趣,就随意盯着各色人等打量。视线最终落在了厕所门口的俩人身上。

      一老外,金发碧眼的,一小孩儿,二十出头的年纪吧。

      前者拉开后者的裤子,似乎拍了两张照片;后者伸手,接过几张百元大钞。

      我用杯子撞了撞初日的杯子,示意他往那边儿看。他看见我使得眼色,调转了视线。

      不一会儿,那倆消失在了人堆里。

      “龌龊哈。”我浅笑。

      “一人一活法。”初日回。

      “诶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会,气什么?”他反问。

      “如果……”

      我话没说完,初日打断了我,“别说如果。”

      瞬间我索然无味,起身,附在初日的耳边说,“也许我更龌龊,刚那小孩儿还知道要钱,总算有收获。我呢……真是瞎子点灯——白搭。”

      “车磊!”

      我拿了桌上的烟跟打火机要走,初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干嘛?”

      “你他妈是疯了吗?”

      “可能是。”

      “你别这样儿好吗?”他也站了起来。

      “我哪样儿了?”

      “你到底跟什么较劲呢?”

      “我自己。”暗淡摇曳的灯光下,我看不清初日的脸。

      “你变了。”他说。

      “对,我变了。可你就能保证你没变他没变么?”我拿开了他的手。

      “……”

      “你节目里总说岁月无声,对吧,我有没有记错?”我笑。

      “你真跟……那天津孩子……”

      我点烟,什么也没回答。

      “大志一定会崩溃。”

      “是哥们儿就别告诉他,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我什么也不会跟他说,我只问你,问你车磊一句,为什么。”初日看着我。

      “初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在我明白过来之前,我就已经那么选择了。”

      就像我把那两枚戒指留在餐桌上一样,其实潜意识里,我选择王正波。只是我的理智时刻提醒我什么是道德。但够了,我太累了。谁也再别来劝我什么。我的选择,我自己承担。无论对错与否,无论有没有结果,无论为此失去的那些值得不值得,我认了。

      谁让我,被他,被那个神奇小子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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