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予姝》故宅珞珞

5、第五章

　　抢粮其实不是很难，韩昭手上要人要力都有。

　　问题是栾城守备森严，因皇城带头守杀流民。栾城守城兵卫上，每个人手上都有几十只缠着火油布的羽箭。

　　韩昭暂时还无法带着一群散沙般的流民攻城。

　　倪倪旁边的火堆还没熄灭，有几个流民拿着发黄泛黑的食物想来借火烤一烤。倪倪到没吝啬，径直起身把火堆让给他们。

　　这个鬼天气，流民很难凑出个火堆。

　　韩昭陪宋宋坐了会儿，倪倪就跑来把宋聘婷拉走了。“宋宋，来过来。我带你去看好玩的。”

　　宋聘婷被拉的跌跌撞撞，她脚上的伤一直都没好。这些天又一直在走路，伤口好不容易结痂又被磨破。“倪倪哥哥慢点，我疼，跟不上。”

　　倪倪一低头，这才发现宋聘婷袜子上的血。他掀开宋宋裤腿一看，火油撩伤的脚腕，触目惊心。

　　“你被火箭射中过？”倪倪吃惊极了。

　　“恩。”宋聘婷不想多谈，扶着倪倪的肩膀慢慢走着。问他：“倪倪哥哥，你要带我去看什么啊？”

　　倪倪蹲下来，背起宋聘婷道：“带你解气去。”

　　解什么气？

　　宋聘婷还在想，倪倪已经背着她来到一个土路上。从这里可以远眺，看见离开地庙的百姓。流离失所在外面。

　　平恩平惠组织了剩下不到八十人，架起了木刺，每人拿着简易制作的长矛，守在地庙外。防止流民倒灌入侵。

　　很奇怪，明明半个时辰前大家还是互相意外在一起的‘一家人’。但就这么轻轻分个队，一下子就变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人，水火不容的开始敌对起来。

　　没有地庙的遮挡，那些人冻的瑟瑟发抖。

　　被赶出去后，其中有孩子的人还没孩子的人又分为了两拨。宋聘婷也看不懂是什么利益缘故。

　　明明都是易子而食过的人，现在到护起崽了。那当初怎么没人护她呢？因为她是个女孩儿不值得吗。

　　宋聘婷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落在了倪倪的脖子上。

　　倪倪惊惶回头，“宋宋你哭什么？你，你害怕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宋宋你别哭了，我不知道。我忘了你是女孩子怕这个。”

　　宋聘婷闷着声，摇摇头道：“不害怕。”

　　“聘婷！”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宋母衣裳被扯开一半，手里跌跌撞撞带了两个孩子。另一个弟弟不知所踪。

　　宋母惊喜的看着宋聘婷，“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太好了！”说着，惊喜的就要上前抱宋聘婷。宋聘婷下意识一退，躲在倪倪背后。宋母一愣，“倪小爷！”

　　倪倪脸色很臭，双手环胸不屑一顾的看着宋母。

　　宋母脸上充满惊喜，一边掉眼泪一边欣喜若狂道：“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聘婷，原来你是被倪小爷他们救了。聘婷，快，快救你弟弟。刚刚有个男人抱走你弟弟。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宋母一把抓住她，像是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宋聘婷道：“娘，你又要拿我换弟弟吗。”

　　“不，不是。聘婷，娘不是故意的。你是在怨娘吗？”宋母噙着两眼泪光，哽咽了一下很快道：“好。你恨，尽管由你恨。你叫平爷韩爷他们出来行吗。有人抱走了你弟弟，你亲弟弟！”

　　宋聘婷闭着眼睛，强忍着泪光。她回头低声问倪倪：“倪倪哥哥，我能回去叫韩昭哥哥他们来帮忙吗？”

　　倪倪斩钉截铁道：“最好不要！宋宋，我们的‘篱笆’好不容易扎好。大哥和平哥他们已经惹了众怒，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就不受我们管辖了。”

　　这个宋聘婷知道。

　　受管辖的前提是，提供庇佑。现在不是白天，只有江哥一个人。韩昭他们人多势众，又武艺高强。

　　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乌泱泱一千多人。势弱的是他们，哪怕他们武功高强，以一当百。也才能对付四百人而已。她和铃儿姐姐都是拖后腿的。

　　宋聘婷想了想，上前对宋母道：“娘，我现在已经是一抹元魂，即便是生身父母。我也用肉身报答了。对母亲已无愧疚。至于弟弟们，他们是很可怜……”

　　“我帮不上你。”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宋聘婷自己就是韩昭团队的累赘，怎么可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呢。

　　如果她有能力……如果她有能力，也许会帮弟弟们一把。就像娘说的，哪怕是为了报答爹呢。可是现在——

　　宋聘婷不敢看两个弟弟乌黑的眼睛。转身就走。

　　“聘婷！”宋母大声叫道：“你看在你爹的份上，你看你死去的爹的份上。救救你弟弟吧，他就要被人吃了。他太可怜了，尸骨无存啊。”

　　“姐姐也被人吃了！要不是有人救我，我今天也被人吃了！娘，是你卖的我。”宋聘婷含泪大吼道：“……我就不可怜吗。”

　　一时气急攻心，宋聘婷晕了过去。

　　倪倪吓的大叫，抱起宋聘婷就跑：“宋宋！”

　　宋母见状，悄悄跟着倪小爷，想一块混进地庙。却被民兵无情的挡在外面了。

　　平恩平惠兄弟听见，闻声赶来。见宋宋晕厥过去，四肢软趴趴的。大吼倪倪：“怎么回事？宋宋怎么会突然这样了。”

　　“都怪我！”倪倪后悔自责的不得了。

　　他原是想着让宋聘婷看看她娘的下场，好好为她出出气。却不曾想，女孩子总是心软的。她还念着母恩。一时竟气晕了过去。

　　平惠会一点医术，给宋聘婷诊过脉后道：“不全是气的。”他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心思沉，先前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惊吓过度。看脉象至少一两个月了。”

　　“如今刚安稳下来，又受了刺激。本就脾虚体弱，又猛惊大喜大悲，伤到肝脏阴火。”

　　平惠找了一块灰扑扑的大毡布把宋聘婷包起来，抱她回去睡觉。他嘱咐倪倪道：“看着些妹妹，若是她醒了给她喂些清水。以后不要让她吃的太饱了，她饿得太久了，要慢慢来。”

　　“哦。”倪倪亦步亦趋跟着平惠。

　　地庙后面有铺着的稻草垫，韩昭和铃儿正在休息，见宋聘婷被抱着进来了。问清楚后，韩昭叹了口气。“把他们赶远点吧。”

　　韩昭并不打算救他们。“吃了人肉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犯癔。我可不想再历一次鬼城。”

　　平惠点头，出去安排了。

　　铃儿接过宋宋，把孩子放在两人中间，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

　　韩昭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把自己外袍拉起来，盖在铃儿和宋宋两人身上。自己起身去守夜了。

　　火堆旁，韩昭和倪倪并肩而坐。

　　倪倪跪在韩昭脚下道：“大哥，倪倪不幸辱命。只是吓坏了宋宋……她，她好像真的是流民。不是什么‘鬼’。”

　　“再看看吧。”韩昭轻轻的说。

　　宋宋出现的太诡异了。韩昭道：“倪倪，这天下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越是合情合理，越是顺理成章，我们越要小心提防。”

　　“宋宋冰雪聪明，一看就是诗书礼仪大家教出来的姑娘。一个千金小姐，有韧性，不娇气。果断理智，能和自己生母切断血缘联系毫不留情。”

　　韩昭微微一笑，“她若是真是个普通小姑娘，我韩昭佩服。”

　　可倪倪还是相信宋宋，“大哥，我觉得是你想多了。鬼城的人都死了，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的事。‘那个人’的事也不会传出去的。”

　　“而且，如果真有人追杀我们。早就派军队来了，派个女孩子来干什么。”

　　韩昭道：“但愿如此。”他拍拍手站起来道：“明日我再试探她一次，若她真的没问题。我们的计划可以变一变了，她比你适合。”

　　倪倪灿烂一笑，露出两排牙齿道：“那是当然！我长这个模样，披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宋宋那才是天生的金玉贵人相，一脸的矜贵，出去绝对能唬人。”

　　韩昭微微一笑，“若真是如此，那老天爷还真是给我们了个福星。”

　　第二天正午，宋聘婷还是没醒。她被噩梦缠着，手脚都是津津的汗。还发起了低烧。

　　铃儿让韩昭帮忙把宋聘婷抱到菜窖，赶走所有人。不停的浸湿帕子，给宋聘婷擦手擦脚。

　　倪倪在外面不断的烧热水。

　　韩昭找来半壶酒，利落地跳进菜窖。铃儿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掩住宋宋的衣服。

　　韩昭看也没看她们一眼，把酒倒在一个浅盘子里，用火折子点燃。凌厉的对铃儿道：“用手醮着，给她前胸后背都涂一遍。要快，要稳。”

　　盘子里的酒火散发着青蓝色烟火。

　　铃儿迟疑的不敢碰，结结巴巴的问：“会烫吗？”

　　“有点烫，但不会烧到你的。快点，铃儿我不会害你的。”韩昭道。

　　铃儿还是怕的不行。

　　韩昭索性自己挽起袖子，把宋聘婷扶起来示范给她看。手指尖拍一点火，飞快的擦热搓到宋宋背上。他力气大，手掌粗，搓的宋聘婷后背通红。

　　铃儿看的心疼死了，又是跺脚又是骂道：“你轻点，轻点。她是女孩子，不是倪倪。”

　　韩昭道：“就是要手重，快一点，你给她涂前面。”

　　铃儿见韩昭一次次醮火也不疼不痒的，鼓起勇气自己也拍了一把。果然不是很烫，人可以忍受。

　　只是不能停太久，否则手心上的酒烧干还是会痛的。

　　铃儿和韩昭互相协助，很快帮宋聘婷涂完前胸后背，连手心脚底都涂了一遍。

　　铃儿给宋宋穿戴好衣服。韩昭坐在一旁有些后悔，他低声道：“我不该让倪倪去试探她的。”

　　铃儿不吭声，她一直觉得韩昭这样做不好。但是没有敢说。毕竟，韩昭疑心病重，也是为了护着他们。

　　韩昭望着床上，宋宋小脸潮红，凌乱的头发盖在雪白小脸上。脆弱无辜极了。他轻轻道：“你吓到了吧。”

　　铃儿终于忍不住问：“韩哥，你现在确定了吗。宋宋，她是探子吗？”

　　“我不知道。”韩昭平静道：“我不知她是天性如此，还是掩饰的太好。”

　　“乱世之下，她的根不好查。连那个妇人和那几个男孩子是不是她的母亲和弟弟我都无从考证。”

　　韩昭此刻又心痛又茫然，这个女孩子这样娇弱，真的还要试探下去吗？

　　铃儿苦笑一声，不敢再为宋宋说情，只能在一旁好好照顾。等待韩昭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