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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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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火!”火光连天,近乎隔绝了对面的船只。老桂眸子倒映着熊熊火光,看着韩昭。
韩昭微微一笑,自在闲适的说:“火-箭掉进水里,灭了不大好看。要给桂兄秀一场,自然得准备万全。”他说这话时,怀里还抱着一个漂亮的雌雄莫辩的女娃娃。
宋聘婷像个神佛身边的小童子一样,乖乖趴在韩昭肩膀上。无形中给人一种,韩昭如有神助的挫败感。
再一望不远处手持长棍,眉眼戾气未消的倪倪。老桂心底又弱了几分。
这时,崖底下的熟油味漫上来。老桂才收起那些鬼神心思,淡淡地说:“韩兄弟好魄力。”
“魄力谈不上。”
韩昭知道老桂前来是来抢粮的。所谓借,不过是先礼后兵。他也并不想真的和老桂硬碰硬。
韩昭一笑,颇带威胁的说道:“不过,这火光一上来,恍如明昼。韩某似乎看见海面上有一些漂船……这可如何是好。火油遇水蔓延无边际,若是烧了船伤及人命。韩某倒要愧疚了。”
韩昭说完,把倪倪刚才夺来的信号弹放在老桂手上。
“听闻桂兄在汉水称霸,曾统令信号。沿江船民都识得您的避难信号。这还有一发信号弹,还请桂兄救救船民……百姓。”
老桂捏着信号弹手里的信号弹不说话。心里迟迟难以做割舍。他沉寂的黑眸直视着韩昭。韩昭迎目相对。
汉水江面上飘满了熟油,油水分离。在夜色中不觉悄然蔓延,占满了漂船底部。稍微遇见火,就能被烧尽。
刚才放了一发,这是另一发——唯一一发。
老桂若是放了就是妥协,可若不放。就是致自己兄弟于死难,将来传出去了。谁还愿意心服口服的跟着他?
老桂陷入了为难。
韩昭不疾不徐,时不时逗弄弄宋宋软糯的小脸。他漫不经心的等待着,左右火光烧的不是他的兄弟。
千钧一发之际,老桂终于妥协。扒开信号弹,认命的对着空中一放。又挥舞了几下。
烟花似的信号弹从四面八方升空,灿烂的烟火在天际绚开。
“是天王!”“西涪天王的信号弹!”
火光中,清晰可见船只退去的身影。众人交头接耳,各个欣喜万分,只以为韩五不战而屈人之兵。答应交出粮食,天王大捷。
宋聘婷上前喊陀爷。
陀爷肩膀上顶着一篮土,笑容满面的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老少,或抬或扛着土筐。从高处一齐撒下去,扑灭了江面上的残火。
潮水涨涨落落,几个起伏下去。泥水浆和油脂都被冲远,然后渐渐净化。
老桂的脸色不虞,心里知道自己失了胜券。
韩昭请老桂坐回去继续谈,他笑着道:“山里夜风冷,桂兄我们回聚义厅”
一行人又回到聚义厅。
老桂内心焦灼,斟酌着下一步的打算。
比起老桂的焦心,韩昭就显得风轻云淡极了。
韩昭低头对铃儿说话,身边站着金童玉女般的宋聘婷。他回头一招手。倪倪也拎着带血的齐眉棍跑来,少年杀气腾腾的。
老桂心里一定,笑呵呵道:“汉水东西两界,唯我们两家独大。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我原以为邓贤走后,会让他的女婿或者义子出来挑大梁,没想到如今做主的却是你韩五。”
邓老英雄邓楚生率先跳出来说:“老桂,你别给我在这指桑骂槐的。我们姑爷是怎么死的,你姓桂的最清楚。至于游见祖,呵!如今我们邓家班的兄弟认的是五爷,粮食是五爷带回来的。他想怎么分就怎么分,我们没意见。”
“可你们若再羞辱我们新当家的,休怪我们不客气!”
老桂冷笑,掀韩昭老底说:“新当家的?小小的东水寨什么时候容的下汉水帮的当家人了。”
这次不等东水寨的大伙质疑,韩昭就说:“原先没有投靠邓贤老师傅之前,韩五不才,确实同自己几个兄弟组了个汉水帮,叫的豪情万丈。其实不过是几个讨生活的兄弟,笼统加起来就十几个人。”
乱世英雄豪杰辈出,三十六路反王。
一个村一个寨自立为王的多的是。像邓贤这样的,原先自己有个武馆,手下有一帮强劲的打手,带着土地们占山为王的也比比皆是。
韩昭抱拳对四周说他就是汉水帮的帮主,大家都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反而说:“英雄不问出路,韩五爷如今领了我们东水寨,就是我们东水寨的寨主。从前的事,翻篇了。”
韩昭颔首噙笑,对四周点头。
老桂看着韩昭颇得人望的样子,他啧了声,敲了敲椅子。招手让宋宋倪倪过来,倪倪抿了抿干燥的唇,牵着宋聘婷的手上前。
老桂疼爱的摸摸倪倪,又看看精致漂亮的宋宋。他捏碎一块玉佩,一分为二。上好的蓝田玉白如凝脂,成色极佳。如今正逢乱世,工匠不知死了多少。一时半会儿就算有好玉,都很难打造出这么漂亮一块玉佩。
老桂却毫不心疼的分成两块。
老桂分别递给倪倪和宋宋,说:“我见你们两个孩子有缘,我膝下无子……呃,既然你们喊韩五一声哥哥,我也不好凭空长了辈分。这样吧,我认你们做干弟弟干妹妹,你们从今往后就叫我一声义兄。尔今往后,汉水以西,从此再没有人敢碰你们一根指头。”
老桂意有所指的看向韩昭,两人目光风云济会,彼此眼睛都噙了笑意。
对孩子示好,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释放缓和的好信号。
老桂既然表示了不再强夺,韩昭也彬彬有礼的退了一步。
两人就‘借粮’一事达成彼此满意的条件,作为交换,老桂不仅要在秋后还粮。今年春灌,会特意放水给东水寨的田亩。
自古溪流自西向东流,掌握了汉水以西的西涪天王,自然就掌握了格外优渥的话语权。毕竟抢粮吃不是长久之计。老桂就算有困难,也不过是一季之困。
上游的斗争总是比下游更激烈一些。
老桂能在汉西立足这么久,自有他的本事。今日韩昭放火烧船,到底多少得罪人了些。今日不计较,是今日还有利益在。他日翻起旧账来,到底是个暗患。
韩昭略一沉思说:“自古好酒敬英雄。天王如此大气,韩昭自愧不如。罚酒三坛,以表歉意。”
男人自古都是在酒场上论英雄的。
今日的事韩昭就算道歉也不能认怂。唯一能做的就是自罚三坛,即是君子坦荡荡交个朋友,也给这件事划上个句号。
老桂带来的酒各个都是胖肚子壶,挺大一坛,提在手里约莫有十来斤。私人酒酿多醉人,烈度太高烧人。
韩昭却大马金刀,撩袍掌托,在众目睽睽之下连饮两坛。饮到第三坛时,铃儿忍不住上前阻拦。她是真怕韩昭喝坏了,叫了声:“韩哥!”
韩昭酒兴上头,捏着铃儿的脸当众吻了一下。搂着她瘦肩,在众目睽睽之下饮完第三坛。喝完的时候,韩昭面赤目亮,整个人透着兴奋。
铃儿摇摇晃晃撑着韩昭,平恩平惠立即上前帮忙。
铃儿艰难从韩昭铁臂下挣脱,平恩平惠一左一右架着韩昭。连忙连忙对老桂赔礼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让西涪天王见笑了。”
韩昭一软一硬使的可谓极好。
他把三坛酒喝的干净,全是对老桂这个人尊重。从头到尾说是道歉,不如说是对老桂这个人的敬重。——他虽是冒犯了老桂,但是对事不对人。他敬老桂,但是尔今往后再有这种事,他不会手软。
杀了威风,又来捧人。里子面子全给了。
也就是韩昭这样的江湖混子做的出来了。
寻常王公贵族是弯不下去这个腰送这个里子的。可韩昭是谁?粮农教啃草皮出来的,他就是普天之下再普通不过的平民。
平民,都会往泥土里扎根。
天未亮,老桂就带着大批粮食离开了。
韩昭没有出来相送,他醉的一塌糊涂,整个晚上铃儿都没有睡。
韩昭喝多了,尿的多吐的多。时而起夜,时而呕吐。兴奋上头了,还抱着铃儿舞剑!铃儿坐在韩昭肩头上,几个旋转转的她也哇哇大吐。
宋宋和倪倪趿着鞋赶过去。
夜风寒冷,韩昭丢了剑给倪倪,拿剑鞘指着他说:“过来,陪大哥练两招。”
倪倪衣衫单薄,冻的瑟瑟发抖。提剑上去七八招,狠厉杀气速度极快。韩昭金属铿锵用剑鞘和倪倪格挡,他身形高,动作更快更凌厉。倪倪被他压的节节后退,倪倪仗着地盘低,翻龙身直扫韩昭下盘。
韩昭酒步踉跄,眼看着剑要伤到韩昭脚筋。
倪倪没有丝毫收势的意思。
宋聘婷急的大喊:“倪倪!五哥!”
韩昭凌步踩着倪倪剑脊,薄靴毫发无伤,他翻空落在宋宋身边。半蹲着抱着宋聘婷,教她握着剑鞘。
“宋宋,刺他!”
宋聘婷被教着握剑鞘,胡乱应了倪倪一招。巨大的劈力让宋聘婷的虎口直接蹦开一道血口子,鲜血顺着剑鞘蜿蜒流下。
韩昭皱眉,他握着宋聘婷手一带。吸着倪倪的剑势压的极低,倪倪身子都快贴到地上了就是翻不起来。
“宋宋,这叫化势。”
韩昭带着宋聘婷在怀里一个卸劲,倪倪绵绵不断的劈山之力压过来都是棉花劲。伤不到宋聘婷分毫,哪怕她并没有学武的基础,只是学了基础的化劲。
宋聘婷一会三通,心灵福至,突然不用韩昭带就会化招了。
倪倪幼有磅礴之力,宋聘婷刚不过接了险险一招,忽然又被倪倪崩开了。只是这次韩昭稳在后面接住了。他拢着宋宋,微曲着身子,酒气十足地说:“宋宋这叫一力降十会。”
“化劲是巧劲,实力相当时借力打力尚可。像你一个人连剑都拎不起来的小姑娘。就算学了一身聪明,也打不过任何一个人。”
韩昭像是喝醉了,又像是没醉。大掌摸着宋聘婷小脸说:“你太聪明了。但是学武最怕的就是遇到聪明人。”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倪倪见不打了,打着哈欠走过来。他困困地问:“要不,明天先让宋宋跑山吧。”
韩昭坐在楼梯上,他酒气吹着宋聘婷裂开的虎口,又心疼又难受。雪白的小手裂开一道血口子,看着触目惊心的心疼。
倪倪坐在韩昭左边,铃儿拿着药盒坐在宋宋右边,她一边给宋聘婷包扎一边说:“你啊,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你五哥在撒酒疯吗。”
宋宋才学了几天扎马步,就开始接招了?
韩昭望着天上并不明显的繁星说:“倪倪和宋宋是两个极端。倪倪学功夫从来不走窍门。他一招一式全都是杀人招,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不合适。更不会质疑。”
“宋宋是个遇事先疑三分的性子。她要弄清为什么才能踏实学。”
韩昭摸摸宋聘婷的乌黑辫子,望着她缠着白白绷带的手说:“明天跑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