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彷徨》明彩千年

9、折枝

　　“我不想参加。”沧娜将申请表放回到桌子上。
　　“沧娜啊，”刘知国只当她是小孩脾气，便笑着说，“冬季画展虽然规模不大，但对你来说是一个好机会。你可要好好画啊！”
　　“我不想参加，真的不想！我只想画画，只想画画而已。”
　　“傻孩子，你真的就这样画下去吗？什么都不需要？你可要生活啊！”
　　沧娜低头不语。她明白生活的含义，正是生活将她一步一步地逼到这里。
　　“你想想，申请表你拿回去，明天想好了再答复我。”刘知国故意沉着脸走出去。

　　通话中。
　　“冬季画展啊？”晓媛略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没人可以强迫你。”
　　“可是他的脸色不好……”
　　“没事，人老了就那个样。”
　　“嗯。晓媛，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有好几天了。”林晓媛气恼地将鞋子甩到角落里。
　　“是啊是啊……”
　　“好啦，别这会儿尽跟我说好听的，你早点睡吧。我还得做总结了。”
　　“好，我马上就睡。”
　　“晚安。”林晓媛握着手机来到窗前，开了窗户，让寒风“呼呼”地吹散她了的秀发。
　　“老师是怎么呢？沧娜……”晓媛正自语时，身后一个生硬的声音响起：“这样站着很容易感冒。”
　　林晓媛开始冒冷汗：“啊——总监……你怎么在这儿啊？”
　　“你门没关，路过，看见你站在风口。”郑子兴表情生硬的说道。
　　“是……是这样啊。”林晓媛说完，干笑了两声。在接到叶沧娜电话之前，她刚刚在那儿骂人呢！自然，郑子兴首当其冲。
　　“快把窗子关上吧！早点睡！”
　　“哦，谢谢。”林晓媛恭恭敬敬地送郑子兴出去之后，赶紧关上门，心里直叫倒霉。

　　画室。
　　“你是怎么了？”刘知国狠狠地将那张空白的申请表拍在桌子上。
　　“我让你想，你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吗？”偌大的画室只听见刘知国的怒吼。
　　“画画是我最喜欢的事，我想单纯的……”
　　“呵！”刘知国冷哼一声说，“这么说我们都是俗人了？我们都玷污了绘画是不是？”
　　“老师……”叶沧娜惧怕的看着他，她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错了让这位一直和蔼可亲的老先生气青了脸。
　　“你给我去画！去画！”刘知国将她拉至画布前，“你今天就给我画出来！”
　　“老师……”
　　刘知国径直去了，将画室的门反锁了。
　　“怎么了？是怎么了？”刘知国硬塞在她手里的笔没有重量的落下，她也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沧娜给晓媛打电话，可那边传来的都是“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她想打给叔叔，可又怕叔叔担心，便打消掉这个念头。沧娜握着手机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逃离这里，她的手机里只有晓媛和叔叔的号码。
　　沧娜趴在地上哭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
　　“是日落了还是太阳又升起来了？”她喃喃自语的走到窗边，将只拉开一半的窗帘全部拉开，万道金光刹时穿过她的身体……
　　从心底升起的一股感动令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温暖的光芒，可玻璃的冰冷却从指尖一直传至心的深处。
　　“为什么？”沧娜将手缩回，垂下。

　　医院。
　　“是因为这个吗？”林晓媛从包里将那份报纸拿出，“因为这个，老师不惜要把她逼疯？！”
　　刘知国没有接报纸，转身懊悔的说道：“我只是想给她一点压力，谁会……”
　　“可老师以前不是这样！”
　　“是，”刘知国叹气，“我和苏物一直是对手，他去世了多久我就寂寞了多久，直到两年前在东京看到了她的画之后，我才知道苏物一直活着，而且已经是我力所不能及了，可上天似乎注定要我和苏物当一辈子的对手，一年前我看到了她的摄影作品，我想培养她成为另一个我，去和他的孙女再比一次高下！”
　　“她获得了国际现代美术画展的第一名，而沧娜呢？却还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在校大学生！”晓媛冷笑着继续说道：“冬季画展是第一步，接下来呢？老师干脆杀了她俩好了！”
　　“晓媛……”
　　“哼！”晓媛背过身去，心绪难平。她知道刘知国与苏物的事，也知道老师争强好胜，可是那个人已经去世多年，老师这一辈的人也没几个有他这样的成就的。那个女孩和沧娜，要拼要争那也是她们的事，这样强迫沧娜，只会适得其反。
　　“晓媛，”刘知国想想还是问道，“沧娜她——是不是……”
　　林晓媛猛地转身对着刘知国厉声吼道：“老师想说什么？！沧娜她很好，是老师的错，是老师将她变成这样的！”
　　“晓媛，”刘知国撇撇嘴，“你别急，我只是觉得这孩子这儿有点问题……”刘知国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是吗？”晓媛“哧”地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呢？老师想太多了吧？”
　　“不是，晓媛，你没瞧见她的衣服吗？她把衣服涂得乱七八……”
　　“老师，”林晓媛冷眼瞧向刘知国道，“我想等沧娜出院后，就不去老师那里了。沧娜还是比较喜欢自由自在的画画。”
　　“晓媛！我知道我这次是急了点，可沧娜是这方面的人才，我向你保证我会给她一个宽松的环境让她画画的。”刘知国是真的爱才，着急地同林晓媛打着保票。
　　“可是，”晓媛顿了顿，“我不敢相信老师了！沧娜……也是这样想的吧。”

　　夜幕拉下，叶沧娜却睁着眼睛努力地想要通过窗户辨别窗外的不停摇晃的物体。
　　“沧娜？”晓媛进来开了灯。
　　“晓媛？”沧娜慢慢适应了灯光后问，“晓媛，我是在哪里？这些……我怕，晓媛，这里是医院啊！”沧娜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沧娜，沧娜，”晓媛慌忙跑过去按住她安慰道，“我们明天就回家，就呆一晚上好不好？”
　　沧娜点点头。林晓媛放心地笑了，起身想给她倒杯水，却被叶沧娜突然抓住手腕。
　　“我不走，给你倒杯水，你该吃药了。”
　　“晓媛。”沧娜抬起头来，泪水早已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嗯？”
　　“我是不是……生病了？”
　　也许换作平时，林晓媛还能笑着回答“是啊，不然怎么会在医院里呢？”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林晓媛无法这么说，却依然要笑着说：“你好好的睡一觉，病就会好了。”
　　“晓媛骗我。”沧娜松开手，躲进被子里嘤泣道，“我知道我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治不好了。”
　　“沧娜……”晓媛想要拉开被子，沧娜却拽住被子不肯松手。
　　“睡一觉是好不了的！什么都好不了！病了就是病了，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
　　晓媛急了：“沧娜，不要这样想好不好？不是什么了起的病，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我的家……”沧娜喃喃念着这几个字。抓着手渐渐松开。
　　晓媛慢慢拉开被子，却见沧娜的眼角还挂着泪珠，但神态安详，已经睡着了。
　　“好吧，就这样。”晓媛稍微松了一口气，自己却忍不住蹲下来，泪水很快就湿了她的双膝。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的，她只想保护这个看似坚强的孩子，尽管知道自己力量有限。她记得第一次遇见叶沧娜是在上海的地铁里，虽然那时的她也许比现在开心，但悲伤是藏不住的，自己的悲伤只能由自己来了结，别人带来的欢乐总会随那个人的离开而消失。沧娜啊，你的悲伤是什么？什么时候你的悲伤才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