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清茶》月光微凉

5、别离，无可奈何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医院门口。深深吸一口气，待自己的心绪逐渐平复，我走了进去。看到精市，我便能安心。

　　他正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奔跑玩耍的孩子，看到我来，笑着与我打招呼。

　　“琉璃姐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轻松愉快，站在他身边同他一起望着窗外的风景。

　　“医生说，我下周就可以出院，就可以回学校了。”他的声音都掩饰不住地洋溢着喜悦。

　　“恭喜了。”看到他开心，我的心情也好了见分，“好想早点看到精市打球啊。”

　　“谢谢姐姐。”我从来没见到他笑得那么张扬，仿佛要将所有的热力释放。

　　只是那声姐姐，又让我的心沉了下去。

　　“琉璃姐姐，你……”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不，没有。”我笑得有些不自然，我怎么没发现他的目光那么犀利，在他的注视下我觉得无所遁形。如果他知道我接近他，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好人，而是对他怀有某种异于常人的感情时，还会不会亲切地对我笑，亲热地叫我姐姐？

　　“是嘛。”他低下头，额发遮住了眼，默不作声。忽然，他抬起头，有些脸红地对我说：“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我好奇地看着他从床头柜里捧出一个大大的玻璃瓶，里面居然是五颜六色的幸运星。我忽然想起自己也曾折过好多好多的幸运星，“噗哧”一声笑了。

　　“姐姐也觉得很好笑吗？”他的脸更红了，“听人说只要折满了1000只，愿望就会实现。我也想试试。可是只有小女生才会做这种事吧。所以我都不敢告诉别人呢，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地折。”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不，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小时候也折过很多呢。”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到现在还埋在外婆家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呢。”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有多少年没回去了？小时候的愿望啊，现在依旧记得，自己曾是那么虔诚地将小小的心愿折进一只又一只的幸运星里，如今实现了吗？物事人非，时光冲走了太多的东西，连同那最初的纯真。

　　“是吗？”精市望着装满希望的玻璃瓶子，问，“那姐姐的愿望是什么呢？”

　　“有个疼爱我的人，真正只疼爱我的人。”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徘徊在心头多少年的心愿，根本不用去想。

　　“曾经我也是呢。”精市的笑容也添了几许哀伤，“希望父母能常常回家陪我，想吃一顿妈妈做的饭，像别的孩子一样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去散步，让他们带着我去游乐场玩一玩……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我理解他的痛苦，伸手将他抱住，他微微一愣，却没有拒绝，而是顺势靠在了我怀里。

　　“曾经啊，那精市现在的愿望是什么？”我半闭着眼，那抹动人的紫萝兰色就在我眼前，晃得我目炫神迷。我能够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清新的薄荷味，如他的笑容般让人沉醉。如果时间能够永恒定格在这一刻，我愿用一切去交换。

　　“后来，我明白了，那样的心愿是不可能实现的。”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低声说着，“我开始迷恋网球。我什么都没有，那时我觉得网球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网球就是我自己，我希望自己的球技越来越好，希望立海大能够夺得冠军，希望可以永远打着网球。”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所以，即使我的手术只有那么低的成功率，我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手术，因为，如果我不能再打网球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活下去。除了网球，我一无所有。”

　　我感到脸上丝丝凉意，伸手摸摸，才惊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了。

　　“呐，我告诉了姐姐一个秘密，姐姐有事也不可以瞒着我哦。”精市的声音闷闷的，可能是因为我的不坦诚吧，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生气。

　　我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擦干，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精市，你觉得我是怎样一个人？”

　　他抬头望着我，目光清澈如水。“姐姐是个很好的人。虽然看上去很沉默，但其实心地很善良；虽然看上去很坚强，但其实有颗脆弱的心；虽然看上去一副女强人的模样，但其实很胆小，即使爱了，也不敢开口……”

　　我猛地僵住了，他知道了什么？我缓缓对上他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慧质兰心的孩子竟早已将我看得如此透彻。

　　“姐姐，我喜欢你。”他坐直身子，晶亮的水眸定定地望进我的眼底。

　　“我也喜欢你。”半晌，我回过神，绽开一朵苦涩的笑容。

　　“紫川琉璃，我喜欢你。”他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重说道，“不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
　　我的大脑在那一刻停止了运转。

　　“琉璃，我刚才没有说完，其实，我的愿望已经慢慢变了。”他望着我，眸光如秋天的湖水般潋滟，带着一种我陌生的情绪，“我现在的愿望是永远和紫川琉璃在一起。”

　　我仍旧傻傻地愣在那儿，消化着他的话。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等等，幸福？我们在一起怎会有幸福可言？夏石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我立时清醒过来。

　　我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正色道：“精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他以少年特有的固执坚持道，“琉璃，我喜欢你。”

　　“叫我姐姐。”

　　“不。”他倔强地瞪着我，竟有一种压人的气势。立海大网球部部长果然不是白当的。
　　身为律师的我在黑白两道打了几年滚，也不是白混的，当然不会被他吓倒。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与痛苦、快乐交织成的复杂情绪，质问道：

　　“精市，你还小，有些感情你还不懂。你不过是把我当作母亲的移情对象罢了。”想起夏石的话，我直接拷贝给他。

　　“我自己的心我自己清楚。”他毫不逃避地直视着我，眼中的坚决让我心慌。

　　“精市，你才15岁，你不明白……”我正想着怎么说服他，毕竟我是那么喜欢他，这样做等于是亲手将他推走，对我而已，也是相当困难的。我正思索着，他却打断了我的话。

　　“也许我是不明白，但我却敢于正视自己的心！”我怔住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精市，他抚着那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眼里满是伤心、委屈和失望，“今天，我折完了第1000只星星，所以，我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你，没想到你居然会逃避！”

　　“我有什么好逃避的？”我提高了声音，想掩饰内心的慌乱。

　　“你扪心自问，你喜不喜欢我！”他望着我的眼眸中泛起迷漓氤氲。

　　“我当然是喜欢你，你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我撇过头，压着心头的不忍说。

　　“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天天来陪伴我？为什么说你爱我？”他的脸涨得通红，咬着牙不甘心地问，“为什么要……吻我？”

　　最后一句很轻，但我却听得一清二楚，完全懵了。蓦地，我想起来了，“是我喝醉的那个晚上？”

　　他咬着唇，默认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稳住声音地说：“精市，你听我说，那天我喝醉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骗我，也在骗你自己。”他摇摇头，悲伤地说，“你哭着吻我，你说你爱我……为什么在我终于接受你的时候却要逃走？”

　　强忍住心痛，我绝决地说：“不，我没有骗任何人。”我告诉自己，我是为了他好，他才15岁，他什么都不懂，等他长大了，他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不是的，你骗我！”说着，他突然朝前一步抱住了我，然后那粉嫩的双唇就狠狠地压上了我的唇。

　　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他柔软的唇，青涩的吻，微颤的长睫，晶莹的水珠，还有那薄荷的清新味道……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待它终于恢复了运作，我使劲挣脱精市的钳制。他的力气很大，我用尽全身力才猛地将他推开，他一个没站稳，向后倒去，只听“咣当”一声，承载着美好愿望的玻璃瓶子被撞飞了出去，应声破碎。五颜六色的幸运星飞洒出来，抛落了一地。

　　他的脸色刹白，怔在那里，看着一地的破碎。

　　“精市……”我伸出手，想要拥住他。他却后退一步，避开了我的碰触。

　　“没关系。”他看着我，突然笑了，很心酸的那种，“都是骗小孩的东西，毁了也好。”

　　眼泪忍不住地涌出，一转身，我冲了出去。我怕我再看他一眼，就会管不住自己的心，拥他入怀，告诉他其实我爱他，很爱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