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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一样的感情 ...

  •   从那以后,去医院看望精市成了我明天必做的一件事。是的,我自行将对他的称呼由姓升级到名,身为他的监护人,当然不该那么生份的。我的职业自由度很高,我尽量把事情都在上午处理好,除非需要上法庭,否则,下午一般都在医院陪伴他。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于我的自作主张其实是很反感的,这从他对我始终仅仅出于礼貌的简短交谈就可以略见一二。而我总是佯装不知,拿本《日本民法典》坐在他身边,一看一下午。虽说是在看书,不过那本书始终折在108页上,没有向前推进一点。

      他很少说话,只是对谁都抱以温和的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大部分的时间他都自己温习功课,中间偶尔会上楼顶的天台眺望远处。对了,我们的相识就是在那里呢。那时的他给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在看风景,却又不完全是,因为我丝毫看不出他视线的焦点在哪里,他的目光似乎无限延伸至云际深处,想要透过这片蔚蓝看向某处。我知道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这段时间,他的父母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一次,偶尔会有几个电话,也多半是精市打过去的。每次打完电话,他都会坐在窗前沉静地望着远处空地上相伴玩耍的孩子们发呆。我知道他很寂寞,但这种时候找他聊天,多半只能换来敷衍而已。由于职业的关系,我跟黑白两道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他发呆的时候,我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我相信默默陪伴也是一种爱。尽管以我27岁的年纪实在是不适合与一个15岁的少年谈爱——我也为此苦恼了许久。我的朋友在听了我的烦恼后,认为我是老牛吃嫩草,完全是异想天开,因此而笑了很久,然后又突然正经八百地对我说:“算了吧,这不切实际。”甚至有人半开玩笑地说:“这样下去,你迟早被人以诱拐未成年人的罪名告上法庭。”而做心理医生的死党夏石,则是相当专业地指出:“琉璃,这是女人天生母性的移情作用,你该找个男人结婚了,然后生个孩子。”

      对于他们种种的反应,我都是一笑置之,不要说别人了,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会爱上一个国中生。但我真正地肯定,我是爱上了他!

      每一个下午,我们都几乎在沉默中度过,然后在夕阳西斜的时候,被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打破沉寂。那是他的同学、队友。

      在最初知道他是立海大网球部部长的时候,我着实惊讶了一下。早就听闻立海大的网球部相当厉害,连续两年夺得全国国中网球大赛的冠军,夏石那刚上小学的儿子还直嚷嚷着要考立海大呢。能在这样强者如云的地方担任部长,该是多么强大啊。可是,看他的样子我实在无法把他与王者立海的老大联系在一起。因为他的外表给人以很柔弱的感觉,尽管他有一种内敛的强势,但网球这种东西,不是靠气势就能赢的吧。身体因素才是至关重要的。

      每天下午4、5点钟的时候,那群网球少年就会如期而至。而此时的精市格外的有精神,可以说,只有这个时候,他的笑容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因此,尽管我不希望与精市的相处时光被人破坏,但对于他们的到来还是心存欢喜的。而他们也确实是一群讨人喜欢的孩子。看似精明其实有点迷糊的切原,鬼点子多、喜欢玩COSPLAR的仁王,总是眯着眼睛、喜欢安静的柳,沉稳儒雅的柳生,有些腼腆的桑原,少年老成、面无表情的真田,还有蹦来跳去、总是不客气地瓜分我买给精市的蛋糕的丸井,都为这间清冷压抑的病房带了几许生机与欢快,让人的心情不由地随之轻松。

      初次见面时,他们对于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都很吃惊,我笑着告诉他们,我是幸村的朋友——我实在是不想说是他的姐姐,这样的话会把我跟他之间的可能性都斩断。微微诧异了下,他们都很有礼貌地叫我紫川姐姐。而我则微笑着点点头,离开房间,带上门。通常他们来时,我都会离开,尽理不去打扰他们。这一年龄阶段的孩子在一起,总有讨论不完的问题,聊不完的话题,我不知道他们在一起都会讲些什么,但总是听到病房里传出的欢笑声,然后,精市的心情会好上好一阵子。这样就很好,比起与我这样沉闷的人在一起尴尬地沉默以对强上许多。

      “呐,紫川姐姐,下周末立海就要跟青学决赛了呢。”有一天傍晚,我陪精市在天台上看火烧云时,他突然开口说。

      “精市很想去看吧……”忽然想起那天正是精市手术的日子,一时语塞。

      他却微笑着道:“真想能看到立海获胜。”

      “傻孩子,”我盯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一定能看到。”其实我心里也没有把握,但我必须让他打起精神。

      “嗯,不说这些了。”他突然侧着头望了我一会儿,“紫川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毕竟我们只有两面之缘,不是吗?”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我有些惊讶,原本以为他会一直避开这个问题。

      “没什么。”他望着远处火红的天际,有些伤感地道,“只是现在不问,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又说傻话!”我佯装生气,“等你出院那天我再告诉你!”其实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我很喜欢他,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但最终,我也没说出口。

      他没再说话,只是倚在栏杆上看着西天太阳一点一点地沉落,直到最后一缕余辉被黑暗吞没,才转身。“回去吧,姐姐。”

      那天以后,他对我亲近了很多,发现我注视着他时,他会回以淡淡的笑容;会有意无意地找我说话;甚至在我“看书”时打趣道:“紫川姐姐,这一页上有什么世纪难题吗?你都研究了一下午了。”

      我不明白他突然的改变意味着什么,但夏石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是在害怕!”

      我这才意识到,他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孩子,面对成功率不到20%的手术当然会感到恐惧。而他,不想让别人担心,独自一人承受着,在我出现之前,他要面对冰冷的墙壁度过寂寞的一天。我的到来,虽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也下意识地有些抗拒,但多少也给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注入了些许温暖与人情,即使再不愿意,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依赖上了这种温暖。他需要我转移他对手术的注意力,压制自己的慌乱与害怕。

      于是我尽可能地多陪他,晚上有时就在医院过夜。他婉拒了几次后,也就沉默地接受了。我看得出他对我的留宿是高兴的。我给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把一箩筐笑死人的糗事都倒了出来,逗得他笑个不停。只是他似乎对我的身世更感兴趣。

      “你是怎么知道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呢?”他浅笑着问我,但神色却极为认真。

      “外婆说的啊。”我笑得有些苦涩,“那时我总是调皮捣蛋的,她气急了就喊:‘你可不是你弟弟,你是你爸妈捡来的,再不听话,就不要你了!’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吓唬我的,没想到,是真的呢。”

      “那你爸妈不管你,你就没有怀疑过吗?”清澈的紫萝兰色泛起微微涟漪,我忽然意识到他在怀疑父母对自己的感情。

      “没有。”我神情严肃起来,“那不一样。”

      他沉默不语。

      我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是没有可比性的。你别胡思乱想,早点睡吧。”我替他掖好被子。心里的酸涩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水中,一圈一圈地扩散、蔓延。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在生老病死这一大自然的铁的定律面前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听天由命。人心也是脆弱,面对死亡的危胁,会畏惧会退缩。有时我也想,如果换作是我,是不是也能像精市那样勇敢面对。一直很佩服他,但现在,我发现他也是脆弱的,只是比普通人隐藏的更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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