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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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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还准备了别的节目?”太后讶异地睁大双眸,缓缓转头看向嬴珩,露出一个恍然却又暧昧的笑容。
萧情垂眸谦谨,敛衽告罪,“还望太后宽恕民女的唐突无礼。”
“哪里唐突?你能有这份心,哀家很欣慰,皇帝想来也是高兴的。”太后插口打断她的话,眼中精光闪过,旋即朝嬴珩询问道:“皇帝说是不是?”
嬴珩面上却始终淡淡,他的目光像是不经意一般,扫过众臣,一个个或期待或冷漠,皆是各怀鬼胎,他心中冷笑,却在一处隐晦的角落,藏匿着一个殷切又带着怨怒的眸光,死死地注视着他。
他心中虽然忧虑,却又有几分欣喜,像是故意而为,乜笑着颔首,“母后说的是。”
大殿中央的萧情朱唇漾起一抹淡笑,姣婉而又恭谨地道:“民女献丑了。”
随即扬手轻拍三下,暗处乐声奏起,却较之之前清泠悠扬略有不同,音节乐律愁闷悲思,哀婉凄厉,似是一个女子在低低倾诉心中忧思之情,如泣如诉。台上萧情缓慢而又哀戚地扬起水袖,像是一只折翅的舞蝶,她定定地注视着宝座上的嬴珩,像是此时此地只有他与她二人相对,她眼中满是寂寥与哀戚,这一刻,她仿佛只是一个期待被感知心意的女子。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哀怨而又清丽的歌声响起,衬着萧情曼妙的舞姿,众宾客似都被歌声所感,或掩目或拭泪,试问这世间有哪个女子没动过情,没痴心相付过?筵席上大多都是女眷,对萧情所唱所舞,更是感同身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韩文殊不忍心破坏这个美丽的幻境,果然,就像嬴瑀说的,精彩的在后面,她讪笑一声,方才一曲《阳春白雪》惊世骇俗、清丽出尘,此刻的《越人歌》,更是诉尽愁肠,一喜一悲,似明似灭,已将一个女子最诚挚的爱意表达出来。刘如意说,萧情最爱的便是这一曲《越人歌》,如今想来,应是自许久以前,她便心意如此,早已芳心暗许。
她放下手中的果仁,讥嘲着低下头,自己未免太幼稚,掩耳盗铃一般,不过是自欺欺人。失落与酸楚涌上心头,这个地方她再也呆不下去了,她要离开,现在就要离开,如今,这些被萧情所触动的人,他们的眼泪与同情,像是深深的讽刺,让她无地自容,她恨不得再也不出现在这些人面前。
韩文殊悲凉地笑了笑,最终退了出来,夜深人静,天寒地冻的未央宫,与永寿殿的灯光璀璨,热闹非凡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想不通自己的心里为何会这么难受,她只是恼,口口声声说出的誓言,还不是直勾勾地看着殿上痴情的女子淫魅地笑!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梅林,片片雪梅傲寒绽放,点点朵朵,像是冻雪压在枝桠上,带着几分清傲与独立。
她用力地踢了一脚眼前的树,树干晃动一下,上面干枯的树杈零零散落,落了她满头灰尘枝桠,心情便更加糟糕,气急败坏之时,一阵温和淡然的轻笑滑过耳边,温柔舒缓地唤道:“子卿。”
韩文殊猛然转过身,惊慌地望向来人,只见他白衣翩然,恍若谪仙,她瞪大双眸,惊诧地说不出话。
已经易容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刘如意见她惊慌不已,不觉失笑,摇头温柔宠溺地问道:“许久不见你这般孩子气了,何以要偷偷摸摸的?”
“我、我……”韩文殊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对于刘如意的问话,她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扮成这幅模样赴宴,她头脑一团乱麻,看着他清澈到仿佛看破一切的眼眸,她慌不择路,只能缴枪投降,恍惚而又不甘心地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如意淡淡一笑,眼中缱绻温柔,“往昔朝夕相伴,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这句话像是一个导1火1索,韩文殊挫败地将脸上修容胶撕掉,清丽绝俗的面容展现眼前,只是那秀丽凤眸却不似往日犀利,而是带着一抹忧伤,像是受伤的小兽,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也许你们曾经朝夕相处青梅竹马,可是那个人不是她,而她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韩文殊。
她好想将这些全部脱口告知,她不想再牵扯到以前的羁绊上,这副躯壳的灵魂早已易主,而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以替身的身份活下去了,她刻薄而又愤怒地瞪视着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带着满腔的恼怒,宣泄着问道:“你是我什么人?你很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你就来招惹我?如果不是你现在突然出现,我现在已经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面对她突如其来地无理取闹,如意始终清淡地笑着,心甘情愿一般地做着她的发泄物,眼中寒意却越来越盛,他不紧不慢地上前几步,柔善地微笑着,温言细语,让人听不出丝毫不耐,“子卿,你在气什么?”
一阵凉风吹过,她却并未在意。
如意朝风动之处望了望,眼角一乜,使了一个眼色,似是在示意什么。
这股气来的突然,却也走的无声,也许是没发在正确的人身上,刚刚还张扬的气焰,顿时消弭无声,韩文殊听到他柔声询问,同样的问题徘徊在心底,她在气什么?好像从最初看到那张与刘杰一般无二的脸开始,她就已经被人掌控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一直在牵引着她的心。
是旧世留下的遗憾?还是……
韩文殊不禁自嘲,也许她真的不懂这些。从未涉及男女之情的她,并不知道现在的感受出于何种原因,她心底像是被万蚁啃噬一般,酸痒又疼痛。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难过?
她慢慢陷入深思,旁若无人地流露出不解与恼怨,耳边却突然传来如意的声音,带着一股逼问的味道,“你在生情儿的气?还是在意什么?是……他么?”
韩文殊恍惚,长睫撩动,深深望向星空,轻轻摇头解释道:“我并没有生任何人的气,也不在意谁的想法,只是有点累了,想回去了而已。”
如意眸子眯起,望着她清瘦的侧脸,唇边浮起一抹温煦如阳光的笑,泛着一丝苦涩,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认得回去的路,不打声招呼便离席而去,恐怕不妥,你还是回去罢。”韩文殊淡笑。
不待如意多说,她便转身一跃,隐于暗夜梅林之中,只余他一人独立林间,眼中犹记得她黯然落寞的背影。
未央宫,永寿殿。
一曲唱罢,大殿上尽是情伤落寞的景象,即便往日张扬如嬴珩,眉眼中也有几分恍惚寂寥。
但愿君心似我心。
若不是苦苦执念,又怎会身处高位,仍力排众议,至今都未成婚呢。
然而萧情的这份心思他却不敢接,且不说她是当朝丞相萧何的女儿,其中势力纠葛,波涛暗涌,他若是立她未后,便是真真正正受制于刘萧一党,况且沛国公刘邦年后便会还朝,他方势大,功高震主,最先抨击的必然是韩氏一族,这里虽然是他的疆土,一分一毫都归他所有,然而却总有他掌控不到的地方,若是这一次再将她置于危难,他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偿还心中痛苦。
最重要的一点,如若他心中计策可行,那便是最好的结果,这也是他为何要在朝局不稳时将嬴瑀召来的原因,不过若是计划失败,他将注定要处于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宁愿做孤家寡人一辈子,所能做到的便是终生不立后,即便是一定要立后,那么他的后宫,便是能少一人就少一人。他等过一个人,甚至直到现在都在等那个人,他最清楚等人的滋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若可以,他不想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
想到这里,嬴珩扯出一个淡笑,看着殿上萧情的眼神冰冷无情,他故作一本正经,朝一旁萧何责问道:“极好的歌,不过今日是太后的生辰宴,令千金演绎这曲是否不合时宜?”
还不等萧何答复,大殿中央的萧情便伏身叩拜于地,言辞恳切真诚,“民女有罪,只是想借此机会将爱慕陛下的心意传达给您,民女不知错过了这次盛宴,是否还有机会,所以斗胆一试,搅了太后与陛下的雅兴,还望陛下看在民女心意真诚,只降罪民女一人,莫要牵连父亲与族人。”
嬴珩一言不发,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太后在一旁掩泪求情,“虽然情儿是犯了大忌,不过看在她一番真心的份儿上,皇帝便不要降罪了。”
嬴珩轻声安慰她道:“母后若无异议,儿子倒也无妨。”
“谢陛下宽恕!”萧何忙抢上前,撩衣拜谢。
“起来吧。”嬴珩淡淡道,眼中神色并不分明。
太后见他并未过多苛责,忙招手蔼声招呼,“好闺女,快别跪着了,到哀家身边来,瞧这可怜见儿的……”
萧情半分敬畏半分娇羞地起身上前,眉眼间时时投向一旁慵散而坐的嬴珩,长睫撩动,尽是柔情。
端坐的太后伸手拉过,嬴瑀轻笑一声,极有眼力见儿的避开到一旁,拱手朝太后与嬴珩略施一礼,道:“儿臣来了这么久,还水米未进呢,就先退下了。”
太后此时一心扑在萧情身上,并未多说什么,嬴珩见他躲得油滑,也只是吊销着眼角,白了他一眼,便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嬴瑀不着痕迹地朝他使了一个颜色,躬身悄声说道:“嫂嫂被这一曲气跑了,皇兄再不追,可就让情敌占了先机了。”
说罢哈哈一笑,便大步走下宝座。
嬴珩此时脸色凝重,目光扫向台下,大部分官员都在盯着他与太后,其他的看似饮酒谈笑,实则也是暗中观察他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若是她出席,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嬴珩轩眉微蹙,嬴瑀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不会拿这种事骗他,那么就是真像他说的,她被萧情的歌声气跑了?
怎么可能!
他之所以不让她出席,就是为着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今日萧何策划的一切,他想让萧氏的子女入主东宫。刘氏一族未有女后,刘萧一党,如今后位悬空,这个天大的馅饼,自然是朝臣党羽争相竞抢的一块肥田,若是有哪个氏族的女子有幸诞下龙种,便是继承延续了大秦的社稷大统,亲疏有别,届时这个氏族都将获得莫大的殊荣。
太后向来力挺刘萧一党,韩纪两家虽手握兵权,然而韩家子嗣凋零,而纪家主帅七年前魂丧匈奴人之手,纪澄又年纪太小,不成气候,刘邦虽不在朝中,但是有萧何把持朝政,又有刘氏二子从旁协助,只怕今夜注定不会风平浪静,就算他继续强硬地将此事推后,也依旧改不了立后这个既定的事实。
而她……
与其说不希望被她看到自己的狼狈,不如说嬴珩害怕她看见今晚的暗潮汹涌。他更害怕,当她看到这一切,却无动于衷。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还有什么比心上人的满不在乎更令人绝望呢……
而嬴瑀却说她是被气走的,难道她现在是在乎他的?在乎他是不是立后,在乎他喜不喜欢别的女人?
嬴珩眼眸晶亮,若不是抽不开身,他恐怕早已飞身到她身边,他要问清楚,她是否真的在意。
他现在心乱如麻,身旁的事一件也没放在心上,满脑子里只盼着这步步惊心又无聊透顶的宴席快些结束,这时却听耳边太后的声音传来,困惑地叫他,“皇帝?”
“啊?”嬴珩蓦地一惊,不解地看向身旁的太后,心知失态,忙调整了一下姿势,敛了惊慌,温声询问:“母后在叫儿子?”
太后脸上显出一丝不满,拉着萧情的玉手,抿了抿嘴,蹙眉道:“皇帝在想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儿子有些乏累了。”嬴珩歉然。
太后见他眼下有些青黛,面上倦容明显,又思及他这几日热症病重,心中不忍,释缓了恼意,轻声道:“既然皇帝累了,那这生辰宴就到此为止罢。”
嬴珩微微愣然,询问地看向太后,只听她肃容正色,缓缓开口,“哀家觉得情儿很好,想下道懿旨,封情儿做个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