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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一百零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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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的日子过得很快,仿佛什么都还没做,时间就已经滑到二月了,新春的枝桠开始萌生春意,虽还是一片荒芜冷寂,却已有了复苏的迹象。韩府的雪梅亭梅花早已开败,化作春泥,滋养着来年冬季的盛放。
朝中的景象也像这似睡未醒的春芽,大事未有,小事不断,绵绵絮絮的,让人忙不起来,却也闲不开。年前嬴珩曾介于韩文殊身体抱恙,准了她无事可不必上朝的奏折,又因出使西域的事,无意削弱了她的势力,就在韩家眼看着大势已去之时,韩文殊却并不像众人想象的那般就此消失于朝野,而是较之此前更为勤勉,上朝的频率也越发频繁了。
而那几乎将她置于死地的巫蛊之祸,答案也已大致明了:偶人虽不知是借谁之手置于龙座之下,但是灵鸢却是萧府的人,她在潜入韩府前,曾是萧家培养的细作,尚为髫年,便以孤儿之身,蒙韩信心慈,带回府中,以做韩文殊贴身婢女。又因幼主身份特殊,年少时鲜有闺中女伴,得灵鸢为婢后,将她看作可信的姐妹,便也未隐瞒自身女子的真相,谁承想,最终却是错信了一个细作。
既是萧府的奸细,此事背后的真凶也可想而知,然而灵鸢毕竟是韩府出来的人,临死前又都未承认自己细作的身份,单以密查所出结果指证萧何,实是薄弱无力,与其到时被其倒打一耙,还不如各退一步,将此事消化于无声,左右消息封锁得还算严密,朝中知晓内情的人并不算多,时间一过,也就被人遗忘于脑后了。
韩文殊坐在石桌前,望着满园萧瑟树影发呆,手中的翡翠珠子怎么也捂不热,刚刚下朝回府的路上,走着走着,便掉了出来,若不是她心有所动,只怕要丢在路上。都说玉石有灵性,韩文殊想,这翡翠不想离开她,才会在落下的时候牵动她的心念,但现在却冰凉凉的,这又是有何意味……
门外一阵喧闹,韩文殊翻身,从长椅上站起,她知道是嬴瑀回来了,只是嬴瑀自打住在她府上,便日日鬼混在外,今日不同寻常,她便莫名多了几分期望。
径直朝那笑声而去,待她走到漆木门口,不由微睁双眸,多看了几眼。
以往的嬴瑀从来都是不修边幅,连参加太后寿宴都未配齐组授,今日却像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绛紫色绸袍搭白玉青花佩,举意动容皆济楚,韩文殊还未走近,他便先开口招呼:“是子卿啊,你在家呢。”
韩文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意略殷盼,道:“你今日打扮光鲜,衣冠楚楚,这是刚从宫中回来啊?”
嬴瑀知她言之未尽的含义,听罢淡淡一笑,摆着手指道:“本公子进宫就当是回家,何必穿得如此,这般修饰自然是为晚场幸事。”
韩文殊心中冷笑,不用想也应该知道,他这样的少爷,平日里邋遢要死,现在梳妆打扮地如此济楚,除了到勾栏里拈花惹草听小曲儿,还能有什么正事,多此一举问出口,只是心中的落寞却是蓦地放大了,占了半颗心。
茫然怔忡,直到手腕被抓紧,脚步踉跄,才恍惚发觉,已被嬴瑀拽着向外走去了。
“喂,做什么?”
韩文殊试图挣扎,却没想到他力气极大,明明只有些三脚猫功夫,她却怎么也挣不开,嬴瑀头也未回,声音淡淡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像!
和当初那一次好像……
那时也是被嬴瑀带进了临江楼,威逼利诱,言辞犀利,点破了她的心意,才使得她与嬴珩得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愣愣地放松了挣扎,五指下意识地攥紧,手心珠子的冰凉顿时传进血脉,流入心里,扪心自问,她竟心生期盼。
嬴瑀见她一张俏脸变幻莫测,猜出她心中所想,然他也不多说,道了句“这次去锦芳阁”,便只是唇角勾笑,一路无言。
到了锦芳阁,天色刚刚显出一点昏黄,车外的喧闹嬉笑声越来越大,韩文殊掀起车窗上的绸帘,向外看去。
这一看却让她大吃一惊,锦芳阁的门口已经集聚了各式各样的马车,车下人来人往,尽是些衣着光鲜的公子,全都齐聚在一堂,有说有笑,自信满满。
韩文殊所坐的马车渐渐停住,嬴瑀朝她招呼一声,两人一同下车,她跟在嬴瑀身侧,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低声询问:“这是做什么?怎么聚了这么多人?”
“今日是二月初二,锦芳阁的头牌秦川姑娘要献艺一曲,三个月就这么一次,平日里无缘一睹芳泽的少爷公子们,今天可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万一有个什么契机,秦川姑娘就以身相许了呢。”嬴瑀边说边整理着衣袖,与那路边站着的公子无甚两样,也是一脸憧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韩文殊漠然,不予评论,心中却想,这些男人,也将女人想得太简单了,一个青楼女子,好几个月闭门谢客,这样特立独行的风尘女子,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小机会就芳心暗许,简直天方夜谭。
“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去了。”韩文殊冷冷道,她心中所盼,并不是在此风尘之处寻欢买醉。
“别走,别走。”嬴瑀忙拉过她衣袖,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肩,韩文殊本就有几分颓败,又见他动手动脚,心中恼火,便伸手将他推开,怒目而视。
“别气。”嬴瑀被她推得踉跄了一步,站稳身形后,讪讪地甩了甩手,“秦川姑娘已经几个月没迎过客了,全长安城的富家公子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谁知道有些人会不会也来呢。”
嬴瑀故意拖长尾音,抬眼望天,眼尾却时不时瞟向韩文殊,见她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他才慢悠悠道:“皇兄自幼擅长音律,对这长安城的琴瑟雅律知之甚详,前几日他还跟我提起此事,说是也许秦川姑娘在研究新的曲目,修心磨剑,就等着今日展露在众人眼前呢,我看他说的兴致勃勃,估摸着这会子已经到雅席了。”
韩文殊身子颤了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嘲热讽道:“你们兄弟俩不愧是一起长大,真是一丘之貉。”
她轻咳两声,掩饰心虚,“你订的座位在哪?”
“什么?”嬴瑀不解。
“我问你订的座位,你堂堂亲王,总不至于要和这些人挤在一起吧?”韩文殊伸手在眼前扇了扇,斜瞟着眼看向他。
“嚯,我当你多清高,原来也不过如此。”嬴瑀轻笑一声,用眼神示意她,一脸得意,“二楼寒霜阁风月台,最好最贵的位置。”
韩文殊神色松散,径直而去。
嬴瑀在她身后饶有兴致地笑笑,随即快步追去,边追还边大声叫着。
“喂,子卿,你等等我,刚刚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一丘之貉?这词什么意思?可是长安城新兴的词汇?哪位大家说的?……”
二楼的窗霏开了一条缝隙,面朝大街,待那那人消失在视野外,秦川才轻轻将窗子合上,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欲言又止。
她缓缓转过身,抬眸望了望,桌前的男子仍是一副沉静的模样,一言不发,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坐在这里已经两个时辰了,一动不动,无论她说话还是抚琴,他都仿佛没听见,摆在他面前的茶凉了又凉,她能做的只是一次一次给他添茶,然后等凉了再倒掉。
他来了许多天了,每一次都是这幅样子。
秦川咬了咬嘴唇,有些支吾的将话说出口:“二公子,韩大人来了。”
男子似乎颤抖了一下,却并未有任何反应,秦川见他不问,也便不再多言,走到他身边,将桌上茶水倒掉,又凉了。
“和谁?”
秦川呆了一呆,她没想到他竟会开口说话,心中一喜,照实答道:“和城安王一道来的。”
“下面可都按计划准备好了?”
“是。”
男子冷笑一声,闭目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