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不再见》唐宁

1、明天的梦魇

　　固执地幸福着
　　不如远离更值得怀念
　　有些人有些事是用来纪念
　　有些人有些事是用来珍惜
　　叶子飘走了
　　是树不挽留
　　还是风的追求

　　我爱你，再见。

　　一 明天不再，见
　　无比繁华的城市，唱响怎样的梦魇？
　　末央在大学的建筑系里忙碌着，那些曾经期待当律师的心情早已被日子冲淡。只是因为憎恨以前的文科老师，就放弃自己年少的梦想，或者去实现家长的期待，末央早已忘记该不该去后悔。
　　是不是什么事情，习惯了就好？
　　珩也是这样，所以他并没有象别人那样多在意末央的腿。末央是不喜欢别人盯着她的腿看的。珩知道。毕竟这么多年的哥们了。可是珩知不知道，哥们是个很残酷的词。
　　末央总习惯慢慢的坐上公车，找一个两人的座位，把自己的袋子放在另一个位子上，然后慢慢开始整理，一件一件，一张一张的便条。虽然她清楚里面装的东西，却总是忍不住把自己的东西打理一遍，似乎怕丢了什么似的。这是她的习惯，或者说癖好。末央的包里装了好多的仙境的点卡，她很早就开始玩这款游戏了，现在已经138级了。那时候，是珩拉她一起玩的，珩升级很快，总是用灿烂的笑容包容又取笑似的看着末央。末央总是孤独的，因为珩后来开始忙了，忙着追外语系的系花，一会又要和艺术学院的MM去郊游，还要策划怎么攒钱带系花去希腊。末央总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她害怕他们盯着她的腿看，怕看见珩在阳光对别人笑，好象自己不存在一样。
　　末央一个人泡在仙境上，升级升级，她已经习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了。眼看自己积的点卡很多了，她似乎纪念性的总爱拿出来数，不记得数到哪一张时，珩疲惫的坐在她身旁，象倦飞的鸟儿，末央动了动坐久了有些酸痛的腿，无心过问系花是怎么甩掉珩的，只是帮他打开帐号，看见珩40级的法师，末央突然哭了。珩有些紧张的问：“傻丫头，是不是终于级数比我高，弄的你太感动了？”
　　末央和珩上了末班的公车，珩刚要和末央一起坐上两人的座位，末央拦住了他，说：“你坐了我记忆的位置。”珩看着她，有些无奈的笑了，象看着一个孩子一样，末央突然觉得，这已经不是高中时的那个珩了，他眼里的疏离，仿佛琉璃的碎片，割伤了人。
　　当你再回来，还有人会在原地等你。那是一种幸福。
　　就在夏天之前，仙境开放了结婚系统：樱之花嫁。不少人向末央求婚，她这样138级的条件算不错了。末央看见那些级数比她还低的男生用一种跟夜总会小姐讲话的语气，象傍富婆一样的拿出戒指，就头也不回的闪了。珩似乎闲了下来，除了沉迷在仙境都不知干什么了，他和末央玩仙境的心情全然不同。珩是得尝所愿的进了法学院，不会象末央那样被人指着腿说三道四，也许，更不懂得珍惜。
　　末央看见珩在仙境上打出的话：“末央，嫁给我吧。”眼泪陡然一垮，泪水没防备的流淌，终于她知道也许只有在仙境上才会有她的仙境。她是学理科的女生，多年练就的理性思维让她拒绝了，“为什么啊？搞什么啊？不是说过要帮我练级吗？”珩打来不解的话，末央看见显示器上珩可爱的法师造型，想起那个在学校骑脚踏车穿过白桦林的珩，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我没点卡了，不准备再玩了。”“真是不够意思，那好，明天咱们再也不见了！”
　　末央不在意珩说的是不是气话，她一个人坐上公车，丢掉了所有的仙境点卡，从今天起，戒仙境，如同戒掉一种毒。
　　明天不再，见，末央念着珩的话，城市的霓虹闪烁，繁华但疲惫。末央揉着发酸的腿，低头擦干眼泪。如同伪装的孩子卸下华丽的夜妆，回归阳光的尽头。那些固执的等待，换来的是不是晶莹的眼泪，象钻石一样在暗夜中闪光？

　　二明天不，再见
　　终于还是一个人踏上了去乌镇的旅途。阿庞曾经笑着对末央说：“什么时候有空来的话，带上你的另一半哦。”那时侯，末央还和珩在高中的校园里穿行着，快乐着，留恋着。乌镇有一种属于水的味道，清新而又湿重，就象阿庞外套上的味道一样。末央提着行李找着地址，这里的人还是偶尔会看她的腿，但决不议论，而是用一种仿佛溶在水中的微笑看着她。末央第一次想，也可以，纵情的呼吸。
　　行李箱的轱辘声在潮湿的石板上响着，末央看着手中的地址，上面是阿庞俊秀的字迹，还有淡淡的油墨香。记忆中珩那些用电脑打印的情书闻起来真让人反胃，虽然那情书从来就不是给末央的。
　　见到阿庞的时候，他正背对着末央，蹲在地上在木盆里洗着衣服。这真是个可爱的男孩。他会无意拿出挂着飞天小女警的钥匙扣，然后朝你孩子般的笑。阿庞回头不好意思的看看末央，把泡沫不小心擦在自己的额发上，还是笑着说：“你怎么早来了？不是说明天吗？我还准备去接你的，路不好找吧。”末央也笑了，只是放下行李，说：“你才知道啊？”
　　乌镇的旧房子是阿庞外婆的，每年暑假阿庞都会从别的城市赶回来看外婆。阿庞的外婆很娴静，不讲什么话，却总让末央联想到江南水乡的妙曼爱情的女主角。在乌镇的日子，末央戒掉所有的“坏毛病”，不打游戏，不喝催肥的碳酸饮料，只是和阿庞在青石板路上瞎溜达。末央喜欢穿着木屐在雨后有些湿滑的路上踏着步子，然后在晚饭以后，坐在小桥边看古老的搓衣板，听阿庞有点五音不全的唱着《似水年华》，“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轻描淡写。”末央发现自己爱上一种百无聊赖。
　　“你知道吗？黄磊和刘若英来这拍戏的时候我正好在外地，没要到签名。”阿庞有些遗憾的说，末央看着他，他那种象小小的孩子一样有些愁的心绪，末央终是无法到达的。末央伸出手去摸阿庞的眼睛，阿庞有些不好意思的闪躲。末央抚着他眼睛深深的轮廓，想起第一次在康复中心见到阿庞他也是这样的，有着孩子一样的甜甜微笑和明亮的大眼睛，和珩的酷酷的帅差很远。“你大学过的怎么样？”阿庞似乎有些难过的问，“还行，还行，就那样。”末央转头去看星，不想让阿庞发现她突然涌出的眼泪。阿庞听后也转过头去，不想让末央发现他遗憾的眼泪。
　　乌镇的日子很快，末央打开好久没开机的手机，发现了十几条珩的留言，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喂，你跑哪去了？丢下哥们不管了？”“喂，你快回来啊，我练仙境要你帮忙的。”“倒霉啊，今天，学艺术的那个女生居然交到新男朋友了，那男生比我差远了！”~~~~
　　“末央，你跛着个腿怎么还到处跑？你跑到天涯海角了？”末央关了手机，眼泪滑过嘴角，“是的，珩，我已经跑到你世界以外的天涯海角了。”末央收起行李，看着歪在藤椅上睡着的阿庞，轻轻摸摸他的膝盖，那一走路就一拐一拐的双腿，居然长在这样一个好的阿庞身上。
　　那年，末央因为事故，跛了一条腿。妈妈送她到康复中心，经过很长时间的练习和恢复，终于有了起色，基本能正常走路了，可是她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一跛一跛的，她总被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叫“瘸子”，珩却从不这样叫，即使满街的人都爱盯着她不大利索的腿看也一样，这样对末央来说，就够了。而在康复中心遇见的阿庞由于先天的小儿麻痹症，不仅腿好不了，连上大学的机会也被剥夺了，对于阿庞来说，末央能记住他，就够了。
　　火车要开的时候，阿庞不是象电视剧的男主角那样帅气的出场，而是拄着拐杖，有些笨拙又急切的赶过来。末央知道，阿庞平常不用拐杖的，那样会让人注意他的腿，即使走的再慢他也不愿意借着拐杖。此时的阿庞，象赶着今生的机会一样，一跛一跛的冲来火车站台。末央隔着车窗，埋下头哭了。
　　火车是没有人情的东西，它擦过阿庞的身边，带走阿庞歇斯底里的喊叫：“明天咱们不说再见，好不好！”
　　脑海中关于珩或者阿庞的影子，此时都已消散。末央抚摩自己的腿，犹如自己的流年。那些关于明天的故事，再见和不再见的传说，静静的流淌着，等待今夜的入梦时分。
　　珩再也没看过末央回来。
　　阿庞再也没看过末央去。

　　仰望静默的流年，以一种恣意的姿态。刻在手心上的字，带来记忆的退迭。古老的灵歌，青石板的低吟，飞鸟的不留，唱响千年的密语。明天，我们再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