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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帝王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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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立春,未央宫里的雪都还未化完。
椒房殿内室,银骨炭烧得旺盛,和殿外可称冰火两重天了,只见一女子穿着寝衣懒懒地歪在榻上,手里捧着卷竹简,似乎是读入迷了的样子。
却突然有人掀帘而入,打破一室静谧,女子放下竹简,微微一笑轻喊了一声:“奶娘。”进来那人行了个礼,柔柔道:“娘娘怎的又把丫头们打发了出去,您身边没人伺候那可是不行的”女子只是笑,并不说话。奶娘无奈,知道这话又白说了,却也无法,只得又劝到:“这今晚看来是闹不起来了,娘娘还是早些安寝吧,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
女子抬手,打断了奶娘的话,不以为然:“今晚铁定得闹。”又是一声轻笑:“闹闹也好,李淑媛确也是张狂了些。”奶娘却蹙起了眉:“奴婢见识浅,实在不知娘娘您何苦要操这份心呢?那李淑媛再张狂,也是不敢张狂到您这儿的。”
女子抚了抚发,叹道:“奶娘有所不知,这李淑媛眉目有七分像她,陛下自然对她纵容,不然也不会才入宫一个月便封了淑媛,若是性子再得磨得坚韧些,怕那贵嫔的位置迟早是她囊中之物。”
一边说着女子便下了榻,缓缓走到奶娘面前:“我倒不担心我这皇后的地位,陛下爱屋及乌,她爹可是才升了二品镇军大将军,若将来再让她诞下皇子那可如何是好。与其后面的那些麻烦事儿,不如现在就斩草除根,好让陛下知道,长得再像,她也不是她。”说着,却闭了眼,再睁开倒似露出一丝凶意,几个字像是从齿缝里渗出来的:“她不配。”再不说话,只是盯着那殿内的火烛,站在那里有些出神。
奶娘知趣地没问那个“她”究竟是指的谁,这些年,老是听皇后她呀她的,却从不说她究竟是谁,此刻见皇后竟是有些失了往日的不动声色,便也不敢接话,陪侍在一旁。
殿内的红烛燃了快一半的时候,殿门外伺候的宫女隔着帘子禀道:“启禀娘娘,陛下请娘娘到漪兰殿一趟,说是要处置李淑媛,传话的內监正在殿外候着呢。”皇后似乎是闻声才回了神,朝奶娘看了一眼,便坐到了妆奁前。
奶娘得了指示,吩咐丫头伺候皇后梳妆,便出了内殿,向那前来传话的内监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都这个时辰了,娘娘都安寝了,陛下怎的会突然请娘娘到漪兰殿呢?”那內监忙敛了身子,躬身回道:“请姑姑快些伺候娘娘往漪兰殿去吧,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呢。”闻言,奶娘再不敢耽误,立即转身又进了殿内。
漪兰殿内乱七八糟,地上还有砸碎的瓷器,內监宫女跪了一地,皇后带着人赶来时正听见赵暮一句:“你还敢狡辩,莫非还当朕舍不得杀你么。”心中轻笑,面上却丝毫不露,看了眼身着薄纱跪在一旁梨花带雨的李淑媛,规规矩矩地向皇帝陛下行礼后才开口:“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赵暮挥手示意皇后起身上前,说道:“皇后来得正好,请皇后晓谕后宫,淑媛李氏,秽乱宫闱,废位赐死。朕还有政事要处理,这个贱人就交给皇后了。”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对李淑媛竟是连看都都不愿再看一眼的厌恶。
赵暮话音一落,李淑媛是跪也跪不住了,如烂泥瘫在了地上,连替自己求情都忘了,皇后看李淑媛的样子,心下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李妹妹,对不住了。”转身吩咐道:“准备毒酒吧。”自然有內监领命出去了,李淑媛却突然大哭了起来,猛地抱住了皇后的腿,嚎啕道:“皇后娘娘,求求您了,救救我,救救我,妾身不想死,不想死,妾身没有秽乱宫闱,妾身冤枉!”李淑媛身子一边颤抖着一边死命地抱住皇后,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皇后动也不动,一边的宫人们却着急了起来,这李淑媛要是激动之下伤着皇后可怎么好,一边就要让內监宫人们上去把李淑媛拉开。
皇后一摆手,让已经上前的內监退下,扶了一把李淑媛,又抚了抚她的背,轻声道:“妹妹,我知道你怕,你不想死,谁会想死呢。可是陛下金口玉言,旨意既出,我也无法。君要臣死,不死不忠,我们身为女子,自然应以夫为尊,更何况陛下既是君又为夫呢。妹妹,姐姐不知你到底是何事犯了陛下的忌讳,姐姐只知道,既然陛下说你秽乱宫闱,那你便只能是秽乱宫闱,陛下既是定下了废位赐死,那姐姐能做的也就只是准备毒酒,让妹妹走得舒服一些,至少还能保全尸身,妹妹放心,你走后我会向陛下请旨,准你归家。”李淑媛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地放开了皇后,等皇后说完,她口中不住地喃喃道:“君要臣死,不死不忠,君要臣死,不死不忠,君要臣死,不死不忠……”
刚才领命出去的內监已前来复命,托盘上一杯毒酒,皇后朝李淑媛道:“妹妹,上路吧。”李淑媛已是哭不出声来,只是眼泪一直不停,抖着把酒杯端了起来,跪向皇后:“请娘娘一定替我向陛下请旨,准我归家。”皇后点头,“我答应了,你放心去吧。”李淑媛听到皇后的保证,向皇后一拜,终还是把毒酒倒进了腹中,软倒在地上,无力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果然帝王无情。”便再无生息。
皇后去宣室向赵暮复了旨,又把答应李淑媛归家之事告知,请赵暮恩准,果然不出皇后所料赵暮根本不在意,只说了句:“皇后处理即可。”便让她退下了。
宣室殿外,皇后想起李淑媛最后那句“帝王无情”,突然觉得滑稽无比,哪里是帝王无情,分明是一片深情无处付,便再也忍不住地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