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逐流年》东方桔雪

157、第 157 章

　　大年三十终于来了。程雪一夜没怎么睡，清晨时分才睡着，所以，她也放纵自己不那么早起床。家里人也没谁来叫她起床，就连平时喜欢来弄醒她的三个孩子，也都没有来敲门。可她终究还是睡不沉稳，生怕家里来了人，别人知道他还睡着，让她脸面上过不去。迷迷糊糊起了床，试了件得体的衣服，梳妆打扮了一下，便下了楼。
　　家里出奇地安静，全然不像是要轰轰烈烈搞活动的样子。她走到餐厅，于婶早给她准备了早餐，可是，摸一下，冷的。于是，她就放到微波炉里去加热。等到吃完早餐，她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家里冷冷清清的，她一个人坐在餐厅里，久久地发着呆。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唐寒，今天是他出狱的日子，而她却还坐在这里，无动于衷！家里人莫非都去接唐寒了？她站了起来，愣怔了一下，又坐下了。她真不知该为他做什么，真的，无从做起！
　　这时，于婶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拍着肩上的雪花，一边朝程雪看过来，道：“少夫人，你用过早餐了吗？”
　　程雪点了点头，问道：“家里人，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于婶道；“他们都到城市中央广场赏雪去了！”
　　程雪略作思索，道；“城市中央广场？”
　　她不由想起了当年杨蓉带她去看雪的情形，在那里，她看到了唐寒与陈小兮的亲密举动。雪景虽美，却也伤了她的心。她完全是靠隐忍，才走过来的，才可以一年又一年地在唐家看到这下雪的情景。
　　于婶已换好了鞋子，走进了大厅，站到程雪对面，道：“今年的雪下得可真大，城市中央广场都堆积了好厚一层雪。孩子们一清早就嚷嚷着要去看雪花，堆雪人，滚雪球呢？好多年没看到下这么大的雪了，雪是年年下，可今年下得格外大！昨天还见了太阳，没曾想，昨晚倒又下了大雪，下到现在都没有停的意思！我倒是想起了我们小时候，那时候雪可真大！”
　　程雪点了点头，回味着：“是啊！”
　　那时候的雪是很大啊，所以，她的名字中带着一个“雪”字呢。
　　于婶一直谈着有关雪的话题，却并没有提起唐寒出狱的事情，程雪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家里人赏玩雪是不是要去接唐总啊？”
　　于婶笑笑道：“要接也应该你去呀！老人孩子去都是不合适的呀！”
　　说完，于婶又准备进厨房干活了。程雪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发问。她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钟了。对于除夕来说，这已经是很迟的时间了。她犹豫了一下，就又上楼去取了件白色的毛大衣，系上一条红色的大围巾，出门了。
　　走出别墅区大门，她去花店买了一束鲜花，是火红的玫瑰。平时都是男人送女人玫瑰，而今天，她要给她的小夫君，送一束，哦，是送给孩子他爸！她时刻不忘他们已经离了婚的事实。她也没有给赵小小小陶小敏他们打电话，她就想着要亲自去接唐寒。她猜想着唐寒应该还没走出来，如果出来了，家人应该会给她打电话的。
　　她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打了一辆车，朝监狱而去。
　　的士司机道：“雪天路不好走，而且是除夕，要双倍价钱哦！”
　　程雪笑笑道：“没问题。”
　　司机也笑了，道：“你这花也花了大价钱吧？”
　　程雪笑笑道：“没有，相反，她还给了我优惠。店主说，她要赶着回家团年呢，所以就给了我折扣价。她是本城人氏，所以店子才开到这个时候，外地做生意的，早就回家过年去了。”
　　的哥又笑笑道：“我也是外地的，可也没回家呀。过年钱才好赚呀！我宁肯过年这段时间咬咬牙，赚点钱，平日里多陪陪妻儿！”
　　程雪不由从侧脸多看了几眼他，道：“你还蛮有经济头脑的。”
　　的哥道：“为了生存，为了妻儿，没办法！”
　　程雪道；“看来，你还是个很负责任的男人。我都被感动了，这样吧，我给你三倍价钱！”
　　的哥道：“那倒不用！看得出，你也有心事，我不会敲诈一个不幸的人的！”
　　程雪道：“你看出来啦？”
　　的哥道：“那怎么看不出来，哪有大年三十往监狱去的，一定是去接人呗！”
　　程雪没有回答，一时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子在雪地里行了个把小时，才开到离监狱大门不远处的高墙外。程雪付了钱，说好的双倍，下了车。的哥开车走了，她朝大门处走来。
　　火红的玫瑰，火红的围巾，在雪天里格外耀人眼目。天气着实有点冷，程雪立在雪地里，忍受着寒冷，等待着唐寒。她相信，他一定会从里面出来的。她不知自己这么做合不合适，可就是要这么做。毕竟，他在一年前的今天对她有过承诺。她相信，他还没忘记自己的承诺。为了那个承诺，她愿意在他出狱的第一时间走上去，拥抱着他，给他一点爱的力量，一点春天般的温暖。
　　时间过了一个小时，监狱的大门还是没有打开。但是，她不急，说好他要出狱的，她就在这儿等。
　　忽然，她听到“咣当”一声响，接着一个人出来了。她迎上去，对方也看到他了。可在看清他脸的一刹那，程雪愣了，那人竟然是当初绑架过小天的罗立。他竟然也是今天出狱！罗立显然也认出了她，嘿嘿笑着，朝她走来！她慌忙转过身去，他加紧两步走了过来，道：“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接我出狱！我的女神！看来，我坐这几年牢，值了！”
　　程雪没有理他，往回走着，罗立已经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手，抢过了她手中的花，陶醉地嗅了嗅，大声道：“美人如花花似梦啊！”
　　程雪立住，神情严肃地看着他，道：“这花不是送给你的！我也不是来接你的！”
　　罗立顿时蔫在了那里，脸色一变，大吼道：“那你是要送给谁的？”
　　程雪知道他的丧心病狂，但也并不惧怕，直言道：“送给我丈夫的！”
　　罗立呵呵道：“原来你的丈夫也在这里坐牢呀！可惜他今天不会从这大门里出来呀！因为，外城要出狱的，早在几天前就出狱了，本城要出狱的，好像今天就我一个。还算他们讲点人情，让我今天出狱，也好回去陪我老娘过个年！”
　　程雪道：“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罗立又呵呵道：“我怎么不知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今天是来接我的，你爱我！”
　　程雪讨厌看他那张脸，看了看高墙道：“我不爱你，不过，你今天出狱了，又可以重新做人了。我替你感到高兴！”
　　罗立突然变了脸，疯了一般，大声说道：“本来我是很高兴的，可是一看到你，我就不高兴了！谁叫你今天来接我的？你要好好补偿我才是！”
　　说着就朝程雪扑来，程雪想叫人，可是，在这高墙之外，在这雪地之中，她的叫声小如蚊蝇，根本无人听见。她就这么挣扎着，却无法挣脱他，任由他抓住往前走去。
　　“罗立，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回去陪我过年！”
　　“你放开我！”
　　“我为什么要放开你！”
　　“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今天你陪我过年，明天我愿意再进监狱！”
　　“你变态！”
　　“我就是变态！”
　　程雪心里清楚，她今天遇到的这个人是个亡命之徒，跟他讲道理是不行的。她想求救，可是这城市之郊，茫茫雪野，竟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罗立嘀咕着：“我今天就带你去我一个老朋友家过年，他不在家，就我们俩！这样的机会真是难得，是老天恩赐给我的！”
　　程雪心里清楚，今天自己是被这个坏人绑架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车喇叭声，抬头一看，一辆出租车朝这边开过来。停在身边，司机摇下车窗玻璃，程雪一看，不就是刚才那的哥吗？
　　的哥道：“你们上车吧？”
　　罗立道：“上车！”
　　程雪被他拖着上了出租车。车上，程雪对罗立道：“你还我花！我是要送给我老公的！”
　　罗立一脸涎皮，凑近她道：“我不就是你老公吗？”
　　罗立要的哥把车往乡下开，的哥从后视镜里看了看程雪，程雪也趁机朝他使了使眼色。的哥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道了声：“好哩。”便装作顺从他的样子开起车来。不过，他趁他不注意把车停在了城郊的派出所门前。老远他就按响了喇叭，还按亮了双闪灯，被站岗的民警看在了眼里。待他把车停稳，早有警察围在了他车子边上。的哥开门下车，对着警察说了句什么，然后，罗立和程雪被警察带进了派出所。
　　程雪回头对的哥道：“多谢。”
　　的哥道：“看他那样子，就不像是配接这花的人。”
　　待程雪录完笔录，出来时，那的哥还在那里等着她。见了她，的哥道：“那人怕是要在里面过年了吧。”程雪道：“是我害了他。”的哥道；“是他害的自己，为人不实，终是憾事！”程雪呵了口气，道：“要我不去接我老公，他也不至于看到我，而做出犯法的事情！”的哥道：“法在那里，不去犯它，法是法，他是他，一旦犯了，就逃脱不了法律的惩罚了！——你老公怎么也犯法了呢？”
　　程雪没有回答，却反过来问道：“你当时怎么那么巧地把车开回来了？”
　　的哥道：“因为一点私心，呵呵，说实话，是想看看你这么漂亮的夫人究竟要怎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你，所以，就远远地看着，并没有离开！再说了，那么漂亮的花，到底是谁有那么好的福气可以得到呢？所以——”
　　“所以不管怎么说，你就救了我！”程雪补上了这么一句，的哥不好意思地笑了，把眼光投向了眼前的道路。程雪也把眼光投向了道路，那铺雪的路上，正驶过来两台轿车，其中一台竟让她那么眼熟，那不正是唐寒的宝马吧？车子驶过，车尾上的牌照赫然进入她的眼帘，那正是自家的车子。她平时用的是公司的车子，她一直以为唐寒的车是锁在车库里的，没想到，它却行驶在这郊外的公路上。
　　她来不及多想，要的哥开车跟上那两辆车。她发现，那两辆车竟然径直开去了城市中央广场。车子到达时，唐寒从车里走了出来，唐家一家老小全拥了过来。而此时广场上竟然张灯结彩，一派过大年的浓浓气氛。再一看，广场中央人也来了不少，全都是些似曾相识的面孔。难不成这些人都要在这里过年？她在车里观察着，琢磨着。
　　她看到了唐寒，他一手抱起唐念雪，一手拉着唐念程，然后，四处找着谁，不断地向家里人问着话。他还把正在滑冰的小天拉了过来，蹲下身来，问他的话，只见小天摇了摇头。他是在问她吗？她眼中噙了泪，不由地把手机关了机。
　　她看到唐寒很着急，不断地打着谁的电话，然后，她又看到于婶出现了。她在向唐寒说着什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人员越来越多了，可是，他们准备的活动还是没有开始。
　　的哥道：“都一个多小时了，你不下车么？”
　　程雪道；“我会给你十倍的价钱。”
　　的哥道：“看得出，你给得起。可是，你怎么不去见他呢？”
　　程雪苦笑道：“见谁呢？”
　　的哥道：“真羡慕他，有你这么好的女人爱着他，还给他送那么美的玫瑰花！”
　　程雪道：“可是，他却骗了我！”
　　明明说好今天出狱的，她也去接他了，可他呢，他竟然坐着车子从乡郊回来。那么，他是早出狱了。甚至，他根本就没有进监狱。那么，这一年，他去哪儿了？他为什么要骗她？他终究做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他说一年不通话，她也做到了，无论怎么想念他，她都强忍着没有给他打电话。他呢，他也一样想她吗？或许，那只是他逃避她的借口？甚至，那只是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条件——杜绝通话，让他们单独相处。
　　在没有想通之前，她不会下车。她要等！
　　外面的灯亮起来了，雪花仍旧飘着。硕大的雪花在广场的上空炫舞成一个个妖娆华美的女子，她们在欢庆，除夕来了！
　　她不知道唐家人邀集这么多人来广场做什么，她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竟然也有这么多人来广场玩和看热闹！她甚至看到公公唐家远默默地拥着婆婆许紫衣在雪地上散步，而孩子们全在雪中玩耍。天气冷了，而他们的心却近了。她本来还想着要努力凑合公公和婆婆，现在看样子也不需要了。
　　她看到了小敏，看到了仇俊，看到了李纯然，看到了赵小小、小陶、杜小玲、约翰、陈浩然、祈昊——甚至还看到了杨蓉和小新！
　　她看到唐寒四处寻找着，长长的深蓝色披风在雪地里飘来飘去——
　　然后，又看到他招呼着大家去了城市中央大酒店，看热闹的人还在，那些客人们却全都离开了。
　　的哥道：“你不去吃饭么？”
　　程雪道：“你代我去吧！”
　　她刚说完，就又见到了那蓝色的披风，他在雪地上寻来寻去，可还是没有寻到。她想，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辆奇怪的出租车么？真的是心缺灵犀呀！
　　唐家远出来了，把唐寒叫了进去。程雪对的哥道：“我该下车了！”
　　然后，给了他一万块钱道：“你老婆孩子还在出租屋里等你哩，回去吃年夜饭吧！”
　　的哥道：“你怎么知道的？”
　　程雪道：“你发短信可真慢，半天才摁出那几个字，怕谁看不见一样！”
　　的哥道：“可这钱？”
　　程雪道：“够你们这几天花销了！”
　　的哥道：“我会还你的！”
　　程雪没有再说话，拿着包就要走，突然又止住步子，折回来，对的哥道：“你帮我再做件事情。”
　　酒店里，过年的气氛浓浓烈烈，唐家包下了二楼的整个大厅，亲朋好友们都已经坐在了座席上，准备着一场盛大的晚宴。
　　突然，保安追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气氛一下变得凝滞起来，那男人直奔站在司仪台前的唐寒，保安道：“小心这个人！”
　　那人在众人瞩目下，抱着一大束玫瑰，站在了唐寒面前。保安道：“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二话不说就往里跑！”
　　唐寒看了看那人，招呼保安退下。那人道：“有个女人，要我把这花给你！”
　　唐寒道；“女人？”那人又道：“还有这个。”那人说着又把一本台历给了唐寒，唐寒拿过来看了看，急问道：“她在哪儿？”那人道：“外面。”唐寒一下激动起来，忙对来人道：“我也有两样东西要给她，麻烦你了。”
　　程雪看着的哥走出来了。的哥也交给了她两样东西。程雪一看，其中一件东西，也是台历本，也画着很多圈圈，画的日期和她的很相似，她看着看着又笑又哭起来。而另一件东西，竟然是她的日记本。前面部分是她写的唐寒之“毒”，后面部分是唐寒写的解毒之法。这东西也真令她惊喜不已，没想到唐寒竟然对自己如此用心！
　　“看完了，该还给我了吧！”
　　程雪觉得这话如此耳熟，抬头看时，唐寒已经站在了眼前。她就那么看着他，他也看着她。雪地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心在跳的声音，让彼此听得很真切。
　　良久，唐寒笑笑道：“对了，我还有两样东西要给你。”
　　他先卖关子似的，拿出来一个戒指，给她戴上。程雪一看，不是她当初当掉的那个吗？
　　她惊讶地看着唐寒，唐寒坏坏地说道：“再穷也不能当掉爱情，阿姨，你可要记住了！”
　　程雪心里一堵，准备反击。唐寒又拿出来一个本子，打开一看，里面露出两个红本本，程雪分明看到，那是两个结婚证，而且贴的是她和唐寒的合照！
　　程雪还要说什么，早被唐寒的双唇堵住了说话的通道。长长的一吻后，程雪问道：“你这一年去哪里了？”
　　唐寒一把抱起她，边朝酒店走边道：“智商一般般的女人做个贤惠的妻子就行了，不必要做法官的！
　　程雪白了一眼，道：“你说谁智商一般？”
　　唐寒道：“如果你聪明，会嫁给我吗？如果你聪明，会不知道今天是我们举行婚礼的日子吗？如果你聪明，会让新郎一个人站在酒店的司仪台上吗？”
　　程雪道：“我不聪明才会爱上你！”
　　唐寒道：“我太聪明，才会娶你，我的阿姨！”
　　唐寒抱着程雪来到酒店二楼的大厅里，大家立时欢呼起来。
　　婚礼开始了，这个年过得真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