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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九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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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被狠狠地抛进了水里,咚——栽进了泥里,鱼尾扭啊扭,不知划了多少条s形曲线才拔出鱼头来。它噗噗抖掉淤泥,内心噼里啪啦叽叽歪歪出一通遭天雷劈之类的咒骂。
啊——
躯干一弯,金鱼像个肉团一样一蹦三尺高,如遇了牛鬼蛇神的惊怖已经取代了所有喋喋不休的咒骂。澄澈的水将男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给放大了,他平凡却端正的五官清晰地呈现在了眼前!那张脸随着水流方欠荡地荡啊荡啊荡啊的,荡得他的眼波看上去也像在荡啊荡啊荡啊的一样。
男人的眼波自然是没有流动,不过是流动的水造成的假象,却让没骨气的金鱼抑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可是,那好感没有在金鱼脑子里持续一刻钟,就被那男人亲手给毁了。
隔着荡漾的水波,那男人缓缓扬起阔如芭蕉叶的大手掌,杂乱的眩光自他掌心身寸出,愣是把它一对圆滚滚的鱼目晃成了一双死鱼眼。等那眩光被收回时,那男人已经不见,水面多了两条凶猛的水蛇,吐出长长的芯子,扭动着妖娆的蛇躯,向它箭速游了过来。
哇啊 ——
鱼尾腾得一卷,激起一波波银白的水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金鱼那肉团蹿上跳下,跳下蹿上。这个地方其实不大,似乎有什么界限一般。为躲避水蛇的追捕,金鱼跑遍了每一个角落,一刻也不曾停歇,有好几次差点被那水蛇给咬住,但那水蛇太蠢,每次要追上她时才张开血盆大口,金鱼一使劲儿,又奔出了老远,原来鱼被逼急了也是潜力无穷的,且那两条蠢蛇不懂围攻,不懂迂回包抄,老傻不拉几的并排追着她跑。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男人专注地聆听着巨釜里惊悚的嚷嚷:“哇哦!哇啊!哇——!嗷!嗷!嗷!救命——啊!”
说的确实是人话。
金鱼累得气喘吁吁,蜷成一肉团,上气不接下气地吐泡,两条水蛇也累成了两根糯糯的海带,软趴趴地随着蒸起来的水流嘟嘟嘟地抖动着。
这里的水温很高,又蒸又累,汗流了却不浃背,因为被水冲洗了。
头顶上有水花响动,金鱼长吐一个泡泡,缓缓将眼珠转上去,透过浑水,似隐隐约约地看见了那张望而生“厌”的嘴脸,男人正伸出了宽大的手掌拨弄水花,好像被他一拨弄,被他们搅得一团混的水就清澈起来了。
那男人低沉的声音穿透层层水波:“脱了不少肥膘......”于是手掌伸开,眩目的光芒再次自他宽厚的掌心绽开,两条水蛇转瞬飞了起来,直直被他收进了阔大的袖中。
等金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男人又不见了。
金鱼身躯一软,跳去了一丛水藻里,它闭上眼睛,挺尸一样浮在水中。
水草慢悠悠地随着上浮的水流摇动,梭梭的响个不停,从两根水草间滚出了一只雪白的扇贝。
扇贝出来觅食,吱吱顶起一叶贝壳,开出一条缝隙,四下环顾,突然扫到了一片绛色的影子,出于好奇,又吱吱顶高了贝壳,细细一瞅,好大的一条鱼!通体绛色,快速阖上贝壳,慢慢朝她咕噜咕噜地翻滚了过去。
扇贝近前时,金鱼正闭着鼓鼓的眼睛呼呼大睡,扇贝几个咕噜滚到它嘴边,小心翼翼地顶开了贝壳,见它睡得香,梦寐中还在垂涎,又大了胆子要伸手去摸它闪闪发光的鱼鳞,没想到它身子一扭,警觉地弹了起来。
扇贝的小心脏吓得一抽,啪一声关上了壳子,不动装死。以为这样可以瞒混过去,却不料自己早已入了对面那双精光闪闪的眼。
眼前这雪白雪白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跟以前那小水塘里乌漆八黑的河蚌倒是挺像的,不过小了许多。
看它雪白得可爱,一定很好吃吧。
金鱼哈哈两声,口水横流,张嘴深吸,那雪白的家伙嗖得一声飞进了它嘴里,立马却被它吐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硬梆梆的,差点把它的鱼齿给卡断了,这玩意即使吃到肚子里也肯定不好消化。
嫌弃地瞥了那雪白的扁壳一眼,金鱼决定放弃这难吃的东西去寻觅美食。拍打着水花还没游动几下,金鱼又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好像滚动了一下,鱼尾一甩掉了个头,那扁壳还在微微晃动,原来是这小东西在作祟。
金鱼不动,守着她再次动弹。
扇贝听到了它转身的动作,等了许久,听见外面没有声音了又准备滚动。一想还是作罢,先小心翼翼地查探一下情况再说。万一它没有游走,自己一滚动被发现它又把自己吞了怎么办。于是扇贝又轻手轻脚地顶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去看。
这下被金鱼抓个正着,金鱼嚯得一声冲过来,一边拼命地拿鱼鳍撬着它的贝壳一边不依不饶地质问它:“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跟人一样长的有手!我刚才看见了,快出来!”
壳子里,扇贝龇牙咧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死闭着贝壳,摒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你不说我吞了你!”它又把它翻了个个,使它头朝下,脚朝天。
“别别别!”扇贝弹了回去,站稳身子后轻轻张开一条缝隙,朝金鱼挤了挤眼睛,瘪着嘴嗫嚅道:“我是扇贝。”
“你也会说话?”金鱼这下来了兴致,陌生的地方似找着了同类,为了填埋它内心的孤寂,马上兴味十足地跟扇贝东拉西扯起来。
扇贝见它似乎没有恶意,啪——一声,干脆打开了一扇贝壳,双手掐腰,挺直了胸脯,好奇地看着金鱼。
金鱼鼓圆了眼睛:“哇!你竟然有手有脚,跟人长得一样!”
扇贝得意地手舞足蹈:“那当然,我早成了精。你在神君的釜里呆得久了,也会幻化成人形的。”
“神君?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扇贝双手环胸,斜睨它一眼:“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不是被缙霄搜集过来的吗?”
金鱼摆首摇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莫名其妙地就到这里来了,缙霄又是谁?”
“真奇怪。”扇贝兀自在嘴里咕咕哝哝。
金鱼又追问:“你说的神君到底是谁啊?”
“你没听过九霄神君吗?”
金鱼猛烈摇头,不屈不挠地追问:“是谁?”
扇贝双手交叠,捂在心口处,下巴微扬,那模样甚是陶醉:“上至九重琼阁仙阕,下至十八层阎浮地狱,广至四海八荒,狭至大泽一滨,远至天涯地角,近至咫尺之遥,凡是有眼者,莫不识得九霄神君。”
“可我也有眼,我就不知道九霄是谁啊?”
“呵呵——”扇贝的两片小唇一开一合,对着金鱼好一阵挤细眉弄小眼,竖起小指慢慢摇晃,语气甚是鄙夷:“眼倒有,珠却无!”
才饮了血珠得到了一些意识,金鱼的嘴皮子自然比较笨拙,反应也不迅速,听了扇贝的话很是无措,讷讷地不接话,倒给眼前的小东西留下了一个憨厚朴实的印象。
过了半晌金鱼才讷讷地说:“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知道九霄是谁啊?”
扇贝又说:“九霄这名字那可是在三界都如雷贯耳......”话到此处,突然霞飞双颐,面溢胭脂色的矜喜,吞吞吐吐:“啊.....呃......呃......”随后抬起一只小足,单腿站立,原地打了个漂亮的圈:“其实,其实,九霄也不是那么有名啦,他是我情人的说。”
“哦......”金鱼点了点脑袋。
“你信?”扇贝瞪圆了眼睛,期待地看着它,却听它又问:“那你的情人是什么样子的啊?”
扇贝回答说:“是九霄神君那个样子的。”
“九霄神君是什么样子的啊?”
“是我情人的样子。”
“你情人......”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啊?以后等你亲眼见了都知道了。”扇贝双手抱胸,脖子一扭,不耐烦地说道。
“哦。”金鱼默了一阵儿,又拿鱼身蹭了蹭扇贝头顶梳起的两个总角,那里各扎了两个小小的雪白的贝壳,经她这么一蹭,贝壳一开一合,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响声,金鱼乐不可支地问:“那缙霄又是谁啊?”
扇贝双手一摊,两眼飞白:“是个傻憨儿!”
“傻憨儿是什么意思啊?”
扇贝叹了口气,跳出来,摊开两扇贝壳,两只灵活的手爪子在上面滴滴滴地敲了起来。
金鱼又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壳子好神奇,竟然一闪一闪的,还出现了一连串的字符。
扇贝爬起来,抱着贝壳朗声念道:“贝壳说,傻憨儿呢,就是形容极端傻的、愚蠢的和白痴的人。哦哦,忘了,缙霄不是人。”
“缙霄不是人是什么啊?”
扇贝说:“是九霄神君的徒弟。”
“哦哦,我知道了,因为九霄神君不是人,所以缙霄也不是人是不是啊?”
扇贝的屁股左扭右扭,总角上的贝壳叮叮咚咚地奏起了美妙的音符,忙对金鱼竖起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金鱼吐吐舌头,得意极了,一转眼又看见了水晶虾,它吃过那种尾部泛着五色的虾,觉得味道异常可口,现在一张口,毫不费力地就把眼前的水晶虾吸进了嘴里,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鱼唇。
扇贝鄙视地瞟了它一眼,跑去它身边,按了按她肥大的肚子,指手画脚:“胖鱼儿,你看看你肥的,得少吃些东西。”
金鱼继续吐吐舌头,身子一扭一抬首,两眼绽出两朵惊喜的红桃心儿来,水面上出现了很多五色虾,撒鱼食儿一样密密麻麻地沉了下来,一只只还活蹦乱跳的。金鱼奋力将身子一扭,把扇贝撇在原地,一面上潜一面狼吞虎咽地吞着那可口的五色虾。
急的扇贝在下面大嚷大叫:“胖鱼儿——你回来——缙霄那个傻憨儿在上面放虾呢!你上去会被他抓个正着的!”
一心想着美食,金鱼才没有听见扇贝的话,就算听见了也不会管那么多,各种销魂的姿势吞虾吞得不亦乐乎,忽然,水面上有人“啊啊——”大叫了两声。
金鱼忙停了下来,翘首去看,怎么又来了一个男人?那男人的眼睛好小,自己一颗鱼目能抵他五颗眼珠子呢。
那男人拼命地睁啊睁啊,终于把眼睛睁得大了些,一眨不眨地瞪着她看。
金鱼无所畏惧地和他对视,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像讷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扇贝说的那个傻憨儿啊。
男人瞪了它好久,伸手指着她惊恐地扭过头大喊:“神君!神君!你的釜里不知从哪里跑来好大一条鱼!通体绛色,还闪着金光!它两颗眼睛又圆又亮,像两颗滚圆的明珠!”
明珠——明珠——明珠——
回音了三声。
等回音都停下后,传来另一个男人淡淡的声音:“讶什么?本座早就看见了。”
眼前的男人又问:“神君打算如何处置?”
“煮。”
煮?金鱼吓得脱了一块鱼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