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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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一）
……在下沉。
但是，“下沉”……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清楚、不明白、不知道、但就是无端认为——自己、在下沉。
然后，于这过程中，他逐渐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我的）耳边有“什么”在窃窃私语，（我的）脑海有“什么”在不断灌输，（我的）眼前有“什么”在优雅舞动。
还有、那个向“我”游来的身影、伸出的手——
（九百二）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非常、非常“寒酸”吧——虽然不解其意，但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连天花板都称不上的破碎的木板支撑在上方，勉勉强强挡住大部分的雨滴，但还是有不少顺着纹理、从破洞出涌下来。
真要说的话，只能说，只有他所躺的这一块地方是还能称得上干燥的。
身体被好好地包裹住了，襁褓的质地粗糙，但也还处于能忍受的范围内。
但是，到底是谁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把他彻底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吗？按理来说，能把他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只有拥有相同血缘、并接受过传承的族人，可是，只要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就不会不明白，如他这样的存在……根本就是怪物啊。
“啊，”眼角处似乎瞥到一抹阴影，一个人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做出防备的姿态——然后，那个人松了口气，“你醒啦……太好了，没发烧。”
（九百三）
他有了一个哥哥。
奇特而古怪、与“狂血”截然不同、甚至与整个夜兔族群都格格不入的哥哥。
虽然他还只是一个牙牙学语、步履蹒跚的婴儿，但是即使是现在开发尚不完全的大脑，也能清楚地意识到“哥哥”的奇异之处。
过多的同情心、不必要的手下留情、以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堪称懦弱的处事原则。
从来不下杀手、不会主动攻击别人，即使被其他人带着杀意攻击，也只会笨拙地揍回去，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斩草除根”。
如果不是他的天资确实不错——没错，即使在自己这种接受传承后的怪物来看，“哥哥”的天资，也实在称得上出类拔萃——而这一片到底又没有什么特别强力的敌人，只怕早就被杀害了。
因为自己天真的缘故。
（九百四）
他本该是不屑一顾，对于这种污辱了“狂血”之名的“哥哥”——不用验证，就知道他是一个失败品，从阿鲁塔纳中继承了不知哪来的、完全错误的残渣，继而变成了一件废品，根本就是理所当然、不值一提。
而他也当作出“完美的成品”应有的表态才对。
——在这个废品越发败坏“狂血”之名前。
……但是，为什么，自己反而做出了相反的举动呢。
（九百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动摇了。
一开始向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常，甚至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态——即使他是“完美的成品”，到底太过于年幼了，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力量上，都无法拼过名为“哥哥”的“废品”——所以在有彻底的一击必杀的把握之前，暂时的蛰伏是必要的。
这种自欺欺人的心态一直维续到四岁为止。
起因是他发现了一个绝好的、抹杀“哥哥”的机会。
因为向阳太过手下留情、藕断丝连的缘故——他从来不会对敌人下杀手，至少在向光成长至今的四年中，他的手干净得不可思议，没有沾上过哪怕一条人命——这使得他的敌人们有机会潜伏联合起来，并且决定将这拥有无限威胁（潜力）的男孩斩杀。
而那一天就是这个机会被实施的日子。
（九百六）
与天真但自以为成长不少的向阳不同，经验老道的敌人更加知道如何杀人。
——在这种连年仅七岁的“废品”都能称王称霸的废弃街道上，想当然敌人所拥有的武力并不强大，这也使得他们比起用暴力，更倾向于“轻松愉快”的智力解决问题。
更何况向阳的弱点简直再明显不过。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发展了，向光被抓走，在心急如焚赶来的向阳面前，手握着男孩弟弟的性命，身周布满众多的手下，有恃无恐地要求他自杀。
面对着脸部一片空白的兄长，那一瞬间向光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向阳绝对不会放下向光不管——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向光敏锐地意识到了，对于向阳而言，“向光”的存在维系着他绝对不愿丢弃、不可缺少的关键的“东西”——那么，接下来相当简单了，不论是向阳就这样愚蠢地自杀也好，或是绝地反击，救下他也好，他都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不过一个简单，一个稍微麻烦些——却也只是在“哥哥”满怀欣喜，以为自己救下弟弟拥抱他的时候（这绝对是向阳会做的事），轻轻松松地掏出他的心脏而已。
（九百七）
然后向光惊异却又情理之中地发现，他下不了手。
……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摇的。
“哥哥”满怀宠溺地抚摸他头发的时候吗。
每一次回来，不管多么疲惫都会率先拥抱他的时候吗。
只要注意到他的目光，就必然会给他一个发自内心的、温柔的微笑的时候吗。
因为头脑中过多的、即使是改造后的身体也无法彻底承担的传承，而头痛得无法入睡的夜晚，轻柔地、耐心地轻拍着他的脊背、饱含爱意地安抚、柔软地哼唱着破碎的安眠曲的时候吗。
又或者是——最初的最初，那一双从光中伸出的手，坚定而又不容置疑地把他从黑暗中脱离出来的时候——
（九百八）
僵局被谁都没想到的人打破了。
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幼小孩童突然细微地颤抖起来——自然，没有人在意，那些人甚至得意地将这作为孩子害怕恐惧的证据，进一步狂妄地逼迫着眼前握紧双拳的向阳——然后下一刻，年仅四岁、“被保护得过于良好所以即使被抓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向阳的弟弟，猛然反手一刀，将挟持着他的那只手齐根斩断！
——因为太过突然了，直到那只断手落到地面上，还可笑地弹跳了两下的时候，不要说得意忘形、胜券在握的领头人，哪怕是被削掉手掌的那个人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向光已经趁着获得自由的一瞬间，身形一缩，游鱼般灵活地避过所有障碍物，飞快地朝着兄长跑去！
向阳愕然——但他比其他人更快地反应过来，脚下发力，同样向着弟弟跑去！
（九百九）
直到两兄弟快要接触的时候，敌人才堪堪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怒骂立刻充斥了整个房间，更有人心急火燎地冲上前，试图阻止不妙的事态。
但是太迟了——向阳极力探出身，伸长手臂，在抓住弟弟幼嫩手臂的同时，猛然转身，将小小的男孩整个护在怀里，然后用着鱼死网破的势头，凶狠地撞向接踵而来的敌潮。
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闪烁的、濒临破碎的光芒。
第一个冲上来的人捂着脖子倒下了。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一波的敌人全部被快准狠地瞄准致命点，干脆利落地迎来死亡。
还幸存着的人迟疑地停下脚步。
埋首于哥哥不宽厚却可靠的胸膛中，幼小的男孩勾起唇角——恭喜你们~亲手打开了野兽的枷锁呢
（九百十）
那一战的结果是全灭。
整个街道的反抗势力几乎被一网打尽，夜兔向阳名声大振，至少一时之间，没有人敢试图挑战他的威严——即使他仅仅七岁。
残余着的暗流潜泳得更深——在得知向阳大开杀戒之后。
向光并不在意这些。
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反复播放的，只有那一天向阳颤抖着、以似乎要哭出来的神态述说的话语：
“抱歉，向光……”男孩战栗着拥紧幼弟，“我不会再……我不会再天真了……绝对……至少、至少你……绝对不能……”
——啊啊。
向光意识到了。
——这个人，爱着我啊。
作者有话说第92章 9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