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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白月光 ...


  •   没有规定说只有梁外甘草才能入药。药材自古就分三六九等,何况如今坚持用道地药材的几乎没有,即使在百姓堂,在对药材使用最为苛刻的余老手下,也不是非道地药材不可。

      但是百姓堂对于药材分类,却比其他医院要严苛一等。
      比如甘草,是梁外甘草就该是道地的梁外甘草,如若只是普通甘草那么就是另外一个等级了。
      余老开方向来有个习惯,“川”“云”“广”,抑或“河内牛膝”“江宁地黄”“原州黄芪”等等,药名前缀了地名的,必然是不能混用。

      陆友铭奇怪的是,他今日的方子,明明写了梁外甘草。但如今到他手中的,却不是。

      陆友铭才入百姓堂时,断断续续在药房也待过将近三个月,他自小跟随父亲识药,所以这方面是他的强项。但是之前,他并没有发现有普通药材混充道地药材的。这是第一次。
      他有点疑惑,是药材商在混水摸鱼还是抓药的师傅取错了药。

      第二天,陆友铭便假借在药房帮忙的名义,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味不容易分辨的药材。
      果然,并不是抓药师傅手误。梁外甘草的药匣子里混入了将近五分之一的普通甘草,也是质地不错的内蒙甘草,一般人可能没那么容易分辨。但粉性不同,外皮沟壑深浅也有差异。
      随后,他发现了另外几味药,云茯苓,原州黄芪,北五味……几味用量比较大的药材,都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他不可能缄默不言,直接找了百姓堂的当家,姜枣。
      姜枣很是诧异。她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出现在百姓堂,百姓堂在外一直都是以药材上乘出名的,而如今这简直就是在打脸。
      她很快开始调查此事,她手下的药材采购部都是她亲手培养起来的,个个名校毕业,不可能连这种砸招牌的货都不能分辨。

      而事实证明,不是能不能分辨的问题,而是人有问题。

      百姓堂药业最大的投资是免煎中药颗粒。
      颗粒相对于草药不同,消费者根本看不见你所用的药材,换句话说,他们被迫拿出十二分信任来相信制药商的人格。
      但这次百姓堂重重地被打了脸。

      梁外甘草只是个开端,余老知道此事之后,一向诸事淡然的他发了怒,当时便亲自下了无菌车间。

      正遇到一批枸杞子入锅。
      跟在余老身后的陆友铭看了一眼,皱眉:颜色不均。
      不等两秒余老便转身问他品相怎样,产地何处?
      他没有问身后的采购部经理,也没有问姜枣,他问的是陆友铭。

      陆友铭抓了一把,在手心捏了捏查看湿度,再散开,仔细用手指拨弄端详。再重新抓起一把,如此这番,重复数次。才回答:“十颗有七颗是西枸杞,一颗古城子,但有两颗却是津枸杞。而且,有小部分西枸杞成熟度不够,采摘过早,导致第一步烘干后水分含量偏高。入水,有一半会是沉底的吧。”

      身后的药检经理忙不迭地插-进话来:“但是我们免煎颗粒的药物成分完全达到国家标准,制作流程也没有一丝偷工减料。”
      余老看都没看他一眼,斥道:“药物成分?你怎么不用试剂合成?简直荒唐!”

      车间里气氛瞬时冷凝,余老严厉道:“非西枸杞不可入药,倒掉。”
      药检经理和采购经理手忙脚乱地叫人把这漏了馅的枸杞子抬出去。
      余老微微叹气,侧身转向姜枣:“枣枣,外公是怎么教你的?简简单单的枸杞子,竟然做到这种程度?”
      姜枣抿紧嘴唇低下头,沉默片刻,说:“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余老点头,脸上却有了一丝少有的疲惫。

      从无菌车间出来后,他步履缓慢,慨叹道:“人心不古,药师亡矣。”
      陆友铭和张甘草跟在身后面面相觑,不敢言语。突然他回头,问陆友铭:“友铭是否听说过五台山的方首乌?”
      陆友铭有些惊愕,不知道余老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却也点了点头。

      方首乌,本名方迁,是有名的古方制药的药师,搁到现在可是国宝级的人物,活化石,自然文化遗产。陆友铭看过有关他的纪录片,擅长制何首乌,人称方首乌。
      “他是我小师弟,师父最得意的门生。”余老望向天边,喟叹:“只可惜后继无人。”

      *
      “好的大夫背后必须得有好的炮制师,否则再好的处方都是空。”
      余老原本就不推崇现代化的药物炮制,更不用说颗粒制剂,他是在姜枣的百般劝说下才顺应了大时代,允许姜枣以百姓堂的名义投资免煎颗粒制剂的生产。毕竟当代人对于煎药并不在行,导致很多药材在煎煮过程中并没有如期发挥药效,颗粒制剂顺应而生。但是颗粒制剂的弊端也显而易见。
      现代人不仅不重视药材是否道地,也不重视古方炮制,觉得那样代价太高费事又费力。但是正因如此,古方炮制才成为一代传奇。

      经由这次的事,余老搁在心间多年的一件事重新被掂了出来。
      师弟早年出家在五台山,一生潜心医术,研究古方炮制,只可惜到如今也并无传人。
      早些年他拜托过余老希望能帮他寻觅有这方面天赋的人。余老留意多年,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了陆友铭的身上。

      他这个小徒弟基础扎实,为人勤恳,在他所收的徒弟中,药材分辨、炮制这方面的能力最为突出。

      于是他把陆友铭单独叫出来谈话:“一个好的大夫首先需是一个好的药师,行医和制药本来就不是两回事,古代医者皆行医制药亲身躬行,到如今反倒四分五裂。你还年轻,潜力无限,师父不希望你被眼前利益驱使。”

      他停顿。陆友铭却不太明白师父的意思,关于这次的事,他始终是赞同余老的。“诸药所生,皆有境界。”作为医者、药商,首先要修心。
      于是他只当是教诲,点点头:“是。”

      余老微笑着颔首,才问:“师父希望你能把方师弟的技艺传承下来,你可愿意拜他为师?”

      *
      陆友铭一路上都乐得合不拢嘴,同时还有几分晕乎。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先是入了余老门下,现在竟然有机缘做方迁的关门弟子。
      他要高兴疯了!中医界最好的师父全给他沾了光,他觉得自己再死一次也值了。

      本来星溪林就离百姓堂不远,陆友铭高兴得一路狂奔冲回家,想立刻马上告诉和臻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满头大汗地打开门,屋里光线昏沉,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门口的衣架旁掉落一件西服,是和臻的,看样子是着急没挂好。
      他往里走,就看到沙发上蜷缩着一个身影。心口猛跳了两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屈膝蹲在沙发边,却没敢出声。

      和臻睡得很沉,呼吸有些重,眉头不正常地蹙起来,一手环着臂膀,一手捂着胸口。
      他生病了,显而易见!

      陆友铭弯腰抱起他,浑身滚烫,那么敏锐的人现在被抱起来也没反应,看来神志也不清明。
      陆友铭先把他抱回房间,放到床上,解开衬衫给他心口涂药水。

      衣服褪下去,他才发现那天亲热时留下的痕迹仍未褪去,星星点点布满和臻的胸膛,r头还有些没消肿。
      陆友铭给他把了脉,脉象浮紧,看着和臻眉头紧皱的样子就知道身上痛。

      他当即照自己脑袋上给了自己一拳。
      果然是累着他了,和臻这段时间明明很辛苦,那天自己还压着他做的翻天覆地,做到他再也射不出来,抓着陆友铭的胳膊委屈得直摇头。

      他现在真是后悔死了。
      和臻那么强势的人,那天却意外地配合,陆友铭说什么他都默默照做,根本就是在意这些日子没能好好陪自己。而自己呢,怎么就没一点自制力,作天作地地折腾他?

      他给和臻擦了身体,换好睡衣,才出门去抓药。真是好笑,他一点也不想把自己这身本事用到和臻身上。

      和臻迷迷糊糊地喝了药,陆友铭又给他喂了点热粥,有助发汗。没问题的话,一副药、两三个小时热度就会退下去。

      和臻醒来的时候,屋里开着一盏昏黄的壁灯,陆友铭并没有睡在床上。他衣服都没换,看起来澡也没洗,就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和臻。

      “你醒了?还难受吗?”他看到和臻睁开眼,忙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了。”
      和臻迷茫地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说:“就是有点渴,头也疼。”
      陆友铭忙把兑好的温水递到他嘴边,扶着他的头喝了,又给他揉着太阳穴。

      嘴唇这才恢复了血色,和臻喘了口气,问:“几点了?你怎么不睡?就是小感冒,我没事的,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陆友铭撇了下嘴,捏他的鼻尖,“什么小感冒?你烧得跟火炉似的。谁教你的睡一觉就好了?我要是不在,你昏过去了可怎么办?”
      和臻看他大惊小怪,疲惫地笑了笑,说:“以前你不也没在。又不是没发过烧,二十多年我不也过来了。”

      陆友铭不满,大声反驳:“那是以前!现在不是有我了嘛?”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大声了,小声问道:“你以前发烧真的就是睡一觉?”
      和臻垂下眼,想了想,回答:“全叔在的话会吃药。自己一个人的话,就睡一觉。”
      陆友铭睁大眼,这孩子是咋长大的?
      “但是睡一觉也不会好,有时候得睡好几天。”和臻又补充道,还傻笑了一下。

      陆友铭拍了拍他的脑门:“傻蛋!要是以后我不在你可咋办?”
      和臻眼睛睁了睁,舔了下嘴唇,嘴张了好几下,才抓住陆友铭的手问出口:“你为什么……会不在?”

      陆友铭心里咯噔一声,他这句话不是有意,但是也算应景,他今天准备跟和臻说的那个天大的好消息,其实伴随着的还有分离。
      他来J市,和臻就把连锁店开到这里,但是他接下来要去道观,额,这个就有点难办了……

      下午余老跟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完全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觉得那是自己的梦想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生道路,完全忽视了他这样做,跟和臻将面临着再次的分离。

      所以这会儿,他犹豫了。

      和臻问了之后就看见陆友铭面色复杂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因为生病和疲惫,他的情绪也变得很敏感,陆友铭的欲言又止,让他胸口一阵疼痛。
      他放开陆友铭的手,转了个身,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和臻,我不是。你别……”陆友铭一惊,忙爬到床上揽住他的肩膀,但是他一点也不擅长说谎,脑子浑得厉害,他很想去五台山,但是更明确的是,他不可能再次放下和臻,走上三年两载。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过了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又要分开多久?”
      陆友铭心里针刺般疼了一下,他长臂一伸,连被子带人一起圈在怀里,使劲摇头:“不分开,一天一分钟一秒我们都不分开。”

      他怎么舍得?这个人有多怕寂寞,这个人连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不具备,发烧了就只知道睡觉,疼了就知道忍,不开心也不会对别人说。他怎么舍得再让他一个人。
      他不可能像和臻那样理直气壮地说“以前也没你,不也活到三十多岁了。”
      那不一样,“从来没有”和“有了却不在”是天壤之别的两种孤单。

      他凭什么要他坚强起来,等他回来?他爱上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内心住着一个迷路的孩子,怕寂寞怕被丢下,他现在根本没资格要求他长大。

      “我……”和臻听了他的回答,才把脑袋从被子中探出来,仍旧没有回头,说:“我没关系。”
      “我有关系,我离不开你,一秒也离不开了。”陆友铭不满地抱住他晃了晃,把脸埋在他的后颈。

      没错,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呢?

      和臻吁了口气,扭过头,脸色恢复往日冷静,问:“到底是什么事?你要去哪儿?”
      陆友铭却耍上了脾气,努着嘴道:“什么事也没有,我哪儿也不去,都是你瞎猜!我要永远赖在你身边,你别想着甩开我!快睡觉!”他说着啪地一声关了壁灯,衣服也不脱搂紧和臻把下巴搁在了和臻的脑袋上。

      和臻不由失笑,闭上眼也不想再问什么。
      他说的,他都信。

      这么一折腾,和臻反倒没了睡意,静静听着陆友铭在耳后的呼吸逐渐均匀。

      他转了个身,把脸贴在陆友铭的胸口,听着他令人安心的有力心跳,缓缓开口道:“还记得你以前说我总是因为怕失去所以连拥有都不去尝试,当时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亲情爱情,即使不在了也会留下什么变成我们自己的一部分,人可不就是在这种失去中逐渐成熟的。但是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些留下来的东西,不想要它们变成我的一部分,因为它们是伤疤。”

      他停了一下,又往陆友铭怀里缩了缩,继续说:“我就是想要你每分每秒都在我身边,不给你一点变成伤疤的机会。我是不是很霸道很自私?对啊你说过的,我很霸道。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最后三个字微不可闻。陆友铭却听得很清楚,他从和臻开始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和臻从来不会坦白这些,今晚是因为生病神经有些敏感,而且他大概以为陆友铭已经睡着了,才会说这么多。

      可他不知道陆友铭睡觉向来都会时刻注意着怀里这个人的动静,哪怕只是一个翻身,他都会知道。更何况这么重要的自白,他怎么会错过。

      和臻说完那句害怕,就被人摁着后脑勺吻住了,用力且深情。
      他瞪大眼睛,惊愕。随即反应过来,推着陆友铭挣扎起来:“放开……会传,传染的……”

      陆友铭摁住他的手,翻身压住他使劲吻,边吻边回答:“传染吧,快点传染,把你的害怕和担忧统统传给我。我才不要你整天担心我变成你的伤疤。我要变成你的祛疤灵,把那些让你成熟的疤痕全部抹掉,让你任性让你霸道,让你返老还童。”

      和臻听着陆友铭这无厘头的“哄骗”,鼻子顿时酸的不得了,他停止了扭动,闭上眼开始回应陆友铭的吻,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进耳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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