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
“轰隆——”
夏雷阵阵，琅琊山的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
蔺晨站在纸窗前，望着笼在夜雨中渐起苍茫的远山，终于忍不住揉了揉越发疼痛的额头。
空气中，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随风飘落。
1967年。
上海明家，这个位列民国权贵顶端几十年不倒的庞然大物，在整个中华民族风雨飘摇的那些年，尚且保全了下来，却没曾想，竟在国家初定，一切即将走上正轨的时刻，被连根拔起。
大姐明镜当年血戕上海火车站，以身殉国。小弟明台为国效力隐姓埋名，潜伏多年远走北平，与明楼明诚已有几十年未见。
囹圄阴寒，明楼停下手中只余寸许的铅笔头，抬起冻得红肿的双手，放在嘴前呵了呵气。
短暂的湿暖过后，水汽蒸腾带走了身体更多的热量，酸疼几乎从指骨中满溢出来。
这满身上下，竟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等掌心的水汽被铁窗吹进的凉气风干，这才用手指一一抚平桌上写满了字的薄纸。
一字一句，都是他在这不知何年何月的时日中，忆及从前总结整理出的敌后情报工作经验。
自从来到这里，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倒是真应了那句山中无岁月。
虽然这铁窗之内的条件远不如隐世而居的悠然，但好歹他还有一根笔杆能够打发时间，聊以慰藉，只是不知，阿诚明台如今可还安好。
想到天各一方的两个弟弟，明楼将将要露出一丝笑意，却终究因为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表情，唇角到底没能上扬起来。
他明楼，此生负过太多人，唯不负这生他养他的千里河山与脚下的土地。
所以，即使世人诽他谤他，给他扣上汉奸走狗卖国贼反动派的帽子，囚他辱他，想要彻底摧毁他的意志，他始终问心无愧，也不曾有过丝毫后悔。
多年前，他就对阿城说过，入了他们这行的，极少有人能够善终。
到如今，也不过是一语成谶，意料之中。
只可惜，他曾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活在阳光下，站在世人前，告诉他们，他明楼不是汉奸，不是卖国贼，他是个抗日者，是个顶天立地的中国人！
……却不想，终还是要于这暗无天日之地，了此残生。
半月后，正在接受劳动改造的明诚，看到一条反动派明楼，于狱中因病身亡的讣告。
是夜，明诚出逃。
三日后，乱葬岗中，一个鬓染霜白衣衫褴褛的男人，抱着一具已经爬满尸斑的枯瘦尸体，泣不成声。
五日后，上海市郊。
“大哥，我们回家了。”轻轻摩挲着明楼的骨灰盒，明诚远远望着明公馆旧址的方向。
那里在建国后，被明家捐出，现在已经成了一处工人俱乐部，每天出入的男女不知凡几。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那里的原主人，曾经都是些怎样惊才绝艳，鲜活可爱的人物。
长姐如母的大姐明镜，长兄如父的大哥明楼，受尽宠爱的小明台，还有只要有他们，就拥有了全世界的他自己……
日光如瀑。
一夜枯老的明诚，细细摩挲着手中盛满阳光的骨灰盒，望着风中越走越远的那一家人，微微笑了。
“大哥，这些年，不知你过得可还好？”
“我让明台捎给你的棉衣，也不知你收到了没有？”
“当初不是说好的么，我等你一起回家。”
“大哥……阿诚这些年……很不好。”
“你怎么就……不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