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旧事之过客》小知贺

1、第 1 章

　　“公子从哪来。”
　　“在下一介草客，谈不上公子，只四海为家，流浪八方。”
　　“那我可否留你喝一杯茶，不要婉拒，否则子墨会白白苦恼数日。”
　　“公子非友便告知在下名字，有些鲁莽了。”
　　“公子不愿与子墨为友？”
　　青衣男子捋一捋未经修剪的须发，摇头一笑，“也罢。”
　　白衣男子与青衣男子对窗而坐，大概是酉时时分，未落的天光透过窗外的树枝把屋内照的昏暗，没打蜡烛，就任凭天光一寸一寸的收回，茶上蒸腾的雾气，还原了夕阳原来的模样。
　　“在下河城，公子不设防一早便将名字告知在下，河城现在才还礼，算是冒昧。”
　　“那好，河城兄从哪来？”
　　“子墨为何不问我打那去？”
　　“天下自由之人，去处是大山河海。”
　　“那天下自由之人，来处亦是大山河海。”
　　“公子茶喝完了，可愿再续一杯。”
　　“哦也罢”
　　青衣男子摇摇杯中的茶烬，伸手递于白衣男子。
　　“公子茶艺精湛，河城尽在无意之间就已喝尽，然而口中无味，却又有些不尽兴之意。”
　　“河城兄谬赞了，这茶不是子墨泡的好，是这园中的桃花开的好。”
　　“哦？这桃花怎讲。”
　　“这园中的桃花被我用泉水洗的毫无气味，再来泡茶。”
　　“公子在这僻静之处种这满园桃花，可有用意？”
　　“河城兄何以见得这满园桃花是子墨亲手所种。”
　　“河城看过的山水万千，见过的桃园自然也有百千种，从未见过长得如此整齐的又不是人为所种的桃花。”
　　“哦？那看来是子墨愚钝了。”
　　青衣男子晃了晃杯，“瞧着，这茶又尽了。”
　　白衣男子笑着接过瓷杯，起身去炉前又取了一壶。窗前树影已经渐渐虚晃下去，日光隔着千山万水慢慢沉没在青山的轮廓之后。
　　“其实不过是子墨拿了随便冲洗的桃花冲了开水，算不上茶。更算不上河城兄口中的好茶。”
　　“也罢。公子可愿回答在下上一个问题？”
　　“子墨种桃花，为了等一个过客。”
　　青衣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既然是过客，何必种这满园的桃花。”
　　“我想着过客会因为这满园桃花为我多留一日，一年，一载。”
　　“公子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哦，河城兄可愿讲讲这位故人。”
　　青衣男子举杯饮尽，“那还请公子再赐一杯。”
　　“无妨。”
　　“公子可看得出河城曾是富贵人家出身？”
　　“远看便可得知。”
　　“公子高看在下了，不过在下当年确实不是现在蓬头垢面的光景。”
　　“河城兄的故人应也是富贵人家，子墨怕是不敢当。”
　　“河城的故人不是富贵出身，更不是官宦人家。”
　　白衣男子手一顿，手里的杯子险些脱了出去，随后一笑。
　　“子墨听入迷了，这手也入迷了。”
　　说完放下杯子，着实拍了下手。
　　“我那旧人，是一个戏子。”
　　“想必那旧人花容月貌，倾城倾国。”
　　“公子又说错了，我那旧人是一位男子，是一个小倌。”
　　白衣男子手一抖，分明握在手里的杯子直直砸在桌面上。
　　“子墨冒昧了。”
　　“公子怕是猜到我喜欢男色？”
　　“虽然子墨常年身体虚弱冒昧了河城兄，只是断袖之癖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之物。”
　　“公子不要惶恐便好。”
　　“嗯。”白衣男子取了袖中的方巾，擦去桌上晕开的水渍。
　　“那故人我一眼便倾心与他，愿弃荣华富贵如泥沙只为带他远走天涯。”
　　“那故人拂了河城兄好意？”
　　“不，他说他想寻一僻静处，或是在深山老林里，种上满园桃花，然后和在下有生之年看遍日升月落。”
　　“哦，那倒像极了子墨。但是为何河城兄孤身一人。还是那故人有什么不测？”
　　“那故人与我有了几年没见，河城倒是愿他岁岁平安。只是我孤身一人，确与那故人无关。”
　　“哦？”
　　“大概我在他最好的年华打搅了他的日子，即使再两厢情愿也无法规全。他生来不该和我吃尽苦头，我也不该强求他委屈同路。”
　　“那河城兄若是再遇见那故人，那故人若是种好了满园桃花，河城兄可愿多留上一年，一载，一生？”
　　“在下怕是做惯了过客，习惯了浪迹天涯。怕是会拂了故人的好意。”
　　“所以河城兄还是在怪罪那故人。”
　　“大概不是，在下这么些光景习惯了遇见，亦习惯了错过。”
　　“那河城兄是否还念着那故人？”
　　“为何不念，念及时泪上眉头，情难自禁。”
　　“子墨大概是懂了。”
　　白衣男子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天色已晚，河城兄可愿留宿一日。”
　　“多谢公子好意。”
　　月上枝头，满园的桃花迎着盈盈的月光如水，白衣男子从厢房出来，合上门。像是要走的姿态，有回过身，轻轻的扣门。
　　“子墨有一事不知？”
　　“公子请问？”

　　“河城兄为何不问子墨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故人？”
　　“不是，即使是，也不是当年的故人了。”
　　“所以不管我留你喝的茶多么清冽，河城兄明日执意要走。”
　　“我会记得这满园的桃花。”
　　“子墨大概也不必挽留，河城兄就当在我这只喝过一碗清茶吧。”
　　“也罢。” –––【南淮野史】之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