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不敢忘》骈四俪六

4、生财之道

　　寨里钱不多布帛多，叶限唤来余氏和另一名妇人那氏将所有布匹都从库房里拿到偏厅去，再叫从兰去唤许一季到偏厅去商议要事。余氏为已经牺牲的山寨兄弟钱八之妻，但那氏却并非寨中兄弟的妻室，她鲜少出门，平时只是一心扑在厨房里。叶限觉得她有些神秘，具体是哪一点，暂时又说不上来。余氏能干得体远超山匪婆娘应有的水平，她的作风类似大户人家的仆妇，叶限能从中窥得一二，但对于那氏，叶限只觉得模糊。叶限让余氏去唤秦厨子过来，叶不归曾说秦厨子绣艺惊人，想必他是精通裁衣制衣的。叶限留了那氏在偏厅，她想与那氏有个直接对话。
　　“那嫂，我这样叫你可以吗？”叶限直入主题。那氏声线柔和又略带沙哑：“大小姐怎么叫都可以。”
　　“那嫂，不知你夫家姓什么？”叶限问她的婚史。
　　“我早年间是曾嫁过人，后来他迎娶新妇，一个接一个的娶进门。一个新人来了，前一个就变作了旧人，到后来，我就是最旧的那个了。现如今，我们已彼此相忘，我已经不想再提有关他的事了。”那氏说起自己的伤心事，语气一直冷静又平和，末了，再添一句：“后来我就离开他了。”
　　那氏将这个故事草草结尾，叶限想这个故事若是真的，那氏就一定是个有钱人的大老婆。试想，男人要是没钱怎么能娶到这么多女人，没钱的男人也没有底气如此荒唐。如果故事是假的，那氏编排这么一出感情破裂的故事来，那倒也让人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了。叶仙其实也有点想不明白，那氏为人大妇，夫家又财力雄厚，怎么能说跑就跑了，那个男人也不派人出来寻找她么？
　　叶限结束这个负心汉话题，转而问她：“不知那嫂可会缝纫？”那氏微笑：“会的，只是算不上顶好。”叶限摆弄桌上布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就好，今后还要多多仰仗那嫂了。仙儿没用，不懂拿针引线，今日见了这么些布帛却只能望洋兴叹，竟是要无衣可穿之时才知女工一项重要。仙儿现在想要从头开始学，其时却又太晚了。”
　　从兰带着许一季和余氏秦厨子同时到了偏厅，叶限对着众人宣布：“这间屋子我想用来做一间制衣坊，大家都知道，如今山寨生计困难。既然咱们散了那些弟兄，就是不想也不能再去劫财拦道了，为了接下来的生计，我打算将这些布匹制成成衣卖出去，即便是低价出售，也比这些布匹堆积然后烂在这里强。我方才问过余嫂和那嫂，她们二人都是会剪裁制衣的，所以还要多多劳动她们二人。”
　　叶仙又瞟向秦厨子，笑道：“还有秦叔，听说秦叔一门湘绣手艺是一绝，这里有些许布匹，我分出一些来给寨里的人做些春衣，这春衣就由两位嫂子包办了。至于秦叔，我这里另有一些衣裳制样，想让秦叔操心，替我看看能否裁制出来。”
　　余氏回答道：“大小姐放心，我们会尽快做好这些春衣的。”许一季闻言轻瞥了叶限一眼，只见她神态落落大方，毫无扭捏或邀功之态。许一季浅笑，这个大小姐心思细密，帮起人来都不留痕迹。
　　秦厨子出声了，他说：“仙儿，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在厨房太久了，如今怕是做不来衣裳了。”许一季转头去看秦厨子，他身上的衣裳有些锅灰灶底的油腻感，可一双手却护理得极为干净整洁。许一季低头笑了笑，这个寨子倒是有意思，厨子是个裁衣匠。
　　叶限抬手拍舒秦肩膀，委以重任般笑道：“秦叔，如今寨里生计困难，任由算盘黄再精打细算，没个进项总是不行的。你也知道，钱总有用尽的时候，到时候你叫我们这些人都怎么生活？”
　　秦厨子撇了撇嘴，叶限再接再厉：“秦叔，这寨子里头老的老小的小，我看到时候只能叫从兰从桂出去要饭了，人家或见他二人可爱，还能施舍给他们一口饭吃。可我们这些人又待如何，难不成让算盘黄瘸着一条腿去街上给人算账么？你也看见了，如今寨子里银子不多，布帛倒是多。咱们将它制成成衣，若是卖了出去，不就是个长久生意？秦叔，你就别藏私，想着我们这一大群人等着吃饭糊口，我们都会念你的好的。”叶限半是装可怜半是携恩求报，她就不相信了，舒秦再不愿意又能如何，他难道还能无动于衷看着大家没有活路然后通通都饿死？
　　“好吧，你想制些什么款式，与我说说。”舒秦长叹一口气，终于松口了：“我本来已经不想拿针引线，既然如今能做个生计，那我就不推辞了。”舒秦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安逸日子要到头了，只怕以后只能捻针，不能拿勺了。
　　“秦叔，你以后就不要去厨房做饭了，熬药让杨半仙自己去熬，做饭只能麻烦两位嫂子轮流来了。你就专门只管制衣，制衣坊我都给你找好地方了，就这偏厅。地方又大又敞亮，是吧？”叶限不准备让秦厨子再躲进厨房里混时日了，人总归是要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才能开心起来。
　　叶限从怀里掏出几张图纸来，对秦厨子道：“这是跳舞穿的衣服，我曾见西域过来表演的舞姬穿过。我想把这些衣服做出来然后卖给教坊，他们应该会喜欢的。”她没有说实话，只是随口扯来。叶仙儿手札中说她去看过西域舞姬跳舞，当时跳的是飞天。叶限又补充道：“哦，这些款式不是急着都要做出来，秦叔先做一两套出来看看成品，咱们再看看要不要改动。这里所有的布匹，秦叔看着用，能用的都用上，剪坏了也不妨事。”
　　叶限想了想，山寨的人应该都文娱水平不高，大家除了打劫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精彩的业余生活。过去大概还有个别兄弟会去逛逛青楼楚巷，现在剩下的都是些糟老头子，还去啥娱乐场所。叶限转头问许一季：“语冰，你可熟悉如今的教坊中都兴盛些什么舞乐？”许一季正在看这几张炭笔图，这舞衣看着倒是很别致，轻盈却不轻浮，若是由他来画，应该能更进一步。他随口答道：“早几年倒是见过一些伶人歌舞，只是不知如今盛兴什么了。”
　　他的语气并不惆怅，似是不觉得生活反复，他看起来也并不怀念过往的少年得意夜夜笙歌。叶限心道，这人十三岁得解元，当年风光时出入酒肆歌坊自然是雅事，如今他生活无依，哪里又还知道那些销金窟里流行什么唱跳名目。叶限笑道：“不知道也无妨，咱们走一趟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许一季还没回过味来，叶限就盛情邀请他同自己一道去逛青楼：“语冰，莫要伤感，花儿且无百日红，管他昨日明日，今日须得痛快。我这还有点碎银，不妨咱们明日就去看看这繁华世界，你说可好？”叶限有些激动，这是寨里公款出资逛青楼，你看，不弄清舞姬们跳什么舞，她就不能跟上时势订做衣服啊。非她腐败，实属无奈。
　　叶限嘴角笑容愈盛，许一季看着她，一时觉得这位叶大小姐很有些江湖气，不酸不腐，不迂不陈。你瞧，这就约好了上青楼，她落落大方竟似不觉有丝毫不妥，哪家姑娘能像她这样心胸开阔又磊落坦荡？许一季微微一笑，向叶限行了个礼，答应道：“既得姑娘诚心相邀，那么小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限笑着对许一季回了一礼，跟着道：“那就多谢语冰赏脸了。”许一季心中一动，她这一笑有如繁花盛开，真是美丽。
　　第二日一早，叶限和许一季雇了辆马车出门，寨里有马车，却无驾车之人。拐子李和算盘黄腿脚都不好，剩下两个好的，杨半仙和舒秦。杨半仙不必考虑，他是不会轻易出门的，舒秦又要制衣，哪里还有人驾车，只得雇车进城。
　　叶限问许一季：“敢问解元郎，如今我们所在的龙门可是属陕西所辖？”许一季轻轻发笑，他漂亮眉眼一抬，张口便来：“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仙儿小姐饱读诗书，竟不知龙门在长安以东，归于陕西治下么？”
　　叶家寨地处龙门，所谓龙门，据传为大禹治水时期开凿，两山对峙，形如门阙，河水湍急，险不可测，唯神龙才可穿越，故谓之曰龙门。九曲黄河，集千流，汇万溪，穿峡谷，直抵龙门。此地为黄河之咽喉，龙门有大小匪寨三十三座，官府一直无力彻底扫平，皆因龙门本身地势险峻之故。
　　叶仙儿定不是被当作大家闺秀培养长大的，她不过识字而已。谁都知道，她女工不通，乐理不识，怎么能称作饱读诗书？许一季这一说法很是有些狭促，叶限起身掀开车帘，她猛然放大声音对着城中繁华大街喊了一句：“快来看呐，解元郎欺负小山匪没文化啦！”龙门本热闹，众人皆愕之。

　　下一章男主会浮出水面 .. 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