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不敢忘》骈四俪六

39、故梦

　　马车停在了一处植满杨柳的小巷处，陆青羽在和宋老八说话，宋老八在门口止住脚步，说道：“陆大人，这院子在东湖边，少爷吩咐让陆大人和叶姑娘在这里歇脚，平日里叶姑娘也可以去湖边走走，有利于她休养。这院子常年都是有人在的，院子里头有两名厨娘和几个丫头，还请了几个守夜的护院，陆大人和叶姑娘且安心住下。院子后面的池塘直通东湖，有时能望见湖面上水波万里，想来是有助于叶姑娘养病的。”
　　陆青羽接过宋老八手中的钥匙，叶限又对着宋音行了一礼，宋老八连忙避开，口中说道：“叶姑娘快快请起，小的受不起！我家少爷吩咐了，叶姑娘看病需要什么药材都只管写下方子，小人着人去自家药房里给姑娘取来。”
　　宋老八转过身对陆青羽道：“陆大人，小人这便告辞了。若是大人有事找小人，和院子里的人说一声，小人会立马过来。”陆青羽颔首，笑道：“那就有劳宋掌柜了。”宋音看了陆青羽和叶限一眼，朗声道：“两位若无其他吩咐，小人便告退了。”
　　从兰和从桂将杨半仙从马车里扶出来，陆青羽走上前，低声道：“杨院判，里面请。”杨半仙盯着陆青羽的脸半晌，终是哼道：“你小子本事不小，当年你单枪匹马孤身闯入叶家寨就是为了摸清里面的情况吧？想不到如今才过去短短两年光景，你就从当初那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升成了检校卫指挥使，可当真算得上是前途无量啊！”
　　陆青羽闻言，低头笑了一笑，他轻声道：“杨院判谬赞了。”杨半仙冷哼一声，嗤道：“什么院判？老夫早已辞官多年，早就不是什么太医院院判了。这次指挥使大人亲自送叶仙回来，想必是小皇帝身体抱恙了，这才想起老夫吧？”
　　陆青羽点头，笑道：“杨院判明鉴。皇上这些日子咳嗽得厉害，可如今正值夏日，并非换季之时，不知怎么会咳得这么严重。下官想请杨院判入京去给皇上诊病。”
　　杨半仙神色凝重，推辞道：“先帝在时，老夫就说过小太子日夜咳嗽不止是因为祁妃本身带病的缘故。小太子自他母妃胎里带了病，他先天不足，才会导致小太子时日不分冬夏不息的咳嗽。当年天启老儿为了维护祁妃那恶婆娘，非说是太子只是感染了风寒，最后竟然为了祁妃那个妖妇，下令将整个东宫的宫婢全部都杖毙了！老夫只要想起当年那场血漫东宫的往事就心寒，这些年老夫在龙门都快忘了宫中那些腌臜事了。”
　　杨半仙叹一口气，又道：“老夫如今想治谁就治谁，老夫想怎么治就怎么治，老夫如今不喜欢听那些身居高位之人满嘴废话。”
　　陆青羽见杨半仙仍心有旧结，他低声劝道：“关于天启一朝血洗东宫一案，御史台早有了定论，那是有人将瘟病带进了东宫，先帝怕瘟病蔓延才不得已将东宫的人都杖杀了。此事还请杨院判慎言！再者，当年的祁妃如今早已化成一堆枯骨，她就是再如何尊贵也都是过去的事了，院判不必纠结于内，往事已矣。请院判为皇上想一想，他年纪轻轻就宿疾缠身，还请院判怜悯慈悲。”
　　杨半仙冷笑一声，哼道：“怜悯慈悲？他可是个会怜悯慈悲之人？他居然用宫里的秘药毒哑了一个弱女子，他可曾怜悯慈悲？简直不知所谓！”
　　陆青羽回头看向叶限，他解释道：“仙儿这事不是皇上做的。皇上要杀了她，方法有千万种，断不会选这样的法子来折磨人。这件事实在另有隐情，说起来是有关寿王与许家联姻一事。”
　　待陆青羽语毕，杨半仙摸了摸他半白的头发，慢吞吞哼道：“你说是明钰做的？明钰那个老不死的，他还没死？他怎么没随着他的主子祁妃一道走啊？啧啧！他竟然还留着自己一副残躯，苟延残喘躲在深宫里为了他的祁妃娘娘坚持害人。宋家的信里说叶仙哑了，药是宫里的传出来的秘药，弄了半天，原来竟是咱们明大总管的手笔。”
　　杨半仙扭头看着陆青羽，他语出惊人：“你焉知小皇帝身体抱恙不是有人下毒？”陆青羽闻言摇了摇头，否定道：“皇上饮食上面一向谨慎，这些日子除了明大总管，没人能近他的身，连后宫妃嫔也不能。”
　　杨半仙扭开脑袋，嘴里道：“那你们就好好查查这个明大总管。话说回来，你们检校卫不是据说无所不能，旁人的什么阴私事都能查出来吗？”陆青羽笑道：“那也得有阴私事给我们查啊！如果没有，我们也是不能凭空造出来的。”
　　杨半仙不欲再说，他转开话题：“小皇帝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发过誓了，此生绝不再迈进皇宫一步。”陆青羽还要再劝，杨半仙却已经扭过头去了。
　　杨半仙扭头对叶限道：“丫头，你过来，我给你看看伤。”叶限一直跟在杨半仙和陆青羽身后，他俩的对话简直要把她惊呆了。杨半仙过去是御医院院判，而陆青羽两年前进山寨是为了摸清里面所有人的底细然后方便套取情报？那死去的叶仙简直就是一场悲剧，叶限眼神复杂地望了陆青羽一眼。
　　杨半仙向她招手，道：“快些过来，还是说你想多做几日哑巴？”叶限垂首跟在杨半仙身边，杨半仙又大叹道：“这院子实在不错，有风有柳有荷，早知道就把寨子里的那几个老东西全部叫来，大家多住几日，住舒心了再回去。”
　　叶限闻言微微一笑，是啊，这个院子真是漂亮，庭院里面挖了个池塘，塘里种了荷花，这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紫金别院。说起紫金别院，童素光还在里面呢，她得想办法把童素光弄出来。童素光如今受陆青羽监管，叶限朝着陆青羽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杨半仙刚好瞧见，他拉着叶限语重心长：“丫头，老头子一直想问你，陆家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全身上下一无是处，除了那一把唱戏似的嗓子尚可以勉强一听。”叶限低下头闷笑，陆青羽这样好听的声音，杨半仙说他是唱戏的嗓子，竟然还很贴切！
　　杨半仙指着陆青羽，对从兰从桂道：“这位是我朝第一位状元爷，你俩也有些日子没读书了，你们就只管跟着他，让他教你们读书。我去给你们仙儿姐姐看病。”杨半仙斜瞥了陆青羽一眼，嘴里说道：“还杵着作甚？这两个孩子你又不是不认识。不过他们才开蒙，学问你别教得太深，他们听不懂。”
　　“我去给她看看，吃饭的时候叫我。”杨半仙拉着叶限进了屋子，他对叶限道：“你张嘴我瞧瞧。”叶限张开嘴，杨半仙用一块竹板压下叶限的舌根，叶限舌头被压住，她用眼睛死盯着杨半仙。杨半仙看了半晌，没有说话，他又将叶限的脸拧到一边，凑近看了看叶限脖颈上那道已经慢慢愈合的伤口。他指着她脖子上的伤疤道：“他们给你用了腐肌的药物，缝合你脖颈皮肉的时候，又给你错开了缝，现在外面缝好的皮都长回来了，里面的烂肉没有清理干净。你要想好起来，还要再疼一次，你受不受得了？”叶限点了点头，心道，腐肌？还有这玩意？真亏这些人想得出来。
　　杨半仙放开叶限，吩咐她：“今日晚了，光线也不好，明日午时我再给你看看。今晚你用盐水把伤口周围的肌肤擦干净，一遍不行，多擦几遍。”叶限点头，表示理解。杨半仙又问头：“除了脖颈上这一处，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没等叶限做出回应，杨半仙就听见陆青羽在一旁道：“她后腰处有伤。那伤也是缝合得不好裂开了，宋家少爷后来又找大夫重新给她治过了。”
　　杨半仙转过身，瞧着陆青羽，慢悠悠开口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带着他俩读书么？”陆青羽笑道：“院判大人不是说开饭的话就来叫你么？”杨半仙被陆青羽哽到，叶限抿嘴一笑，想不到杨半仙这么伶俐的口舌也有输阵的时候。
　　陆青羽将叶限从椅子上扶起，低头柔声道：“他们喜欢你请的那位许先生。”叶限笑着点头，学生们自然都是念旧的。陆青羽又道：“待你能说话了，你要好好说说他们，哪里有学生挑剔先生之理，而且我比之那位许先生未必有所不如呀。”
　　叶限听了杨半仙的话，晚上用盐水将脖颈的皮肤擦了又擦，她用手指按在脖子上的伤口之上，那里已经结痂了。叶限用手用力掰了掰伤口，伤口已经不太疼了，杨半仙的意思是要划道口子看看里面，叶限突然感觉到一阵肉疼。她坐到镜子面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这张脸，诚然这是一张漂亮的脸，但远远没到祸水红颜的程度，为什么自从出了龙门日子都过得这么不太平呢。